書房內落針可聞，風裹著花瓣飄落在夏夢煙指尖，邊緣已經有枯敗之色，宛如微涼的夜。
    瑩白的手指將花瓣勾入掌心，夏夢煙若有若無的挑逗。
    不知過去多久，夏平淵神色恢複：“這件事不是小事，不可打草驚蛇。”
    “父親，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宣平侯府在鎮北關豢養私兵，且是霍家經手。而霍家軍中卻有皇子才有的刺青，這兩件事，女兒始終不得其解。”
    一件天大的事情需要另外一件天大的事情壓製，才不會太震驚。
    夏夢煙想的簡單，可落在夏平淵耳中卻是驚雷，直接把他砸入坑。
    “這，這些事情你從何得知？”夏平淵覺得自己好像不認識女兒，這種要命的事情，怎麽都被女兒趕上。
    他隻想安安穩穩過日子，掉腦袋的事情找別人去。
    夏夢煙簡單地將遇到安王的事情告訴父親，又提到藺夜闌。
    夏平淵越聽腿越軟，豢養私兵已經夠要命，現在還有刺青的事情，老天要絕他夏家。
    秘密一窩蜂的來，怎麽辦，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不行。
    夏平淵眼睛轉了轉，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這些事情還有誰知道？”
    “安王和段翊辰。”夏夢煙撕碎花瓣的邊緣，緩緩放在桌上，“父親打算怎麽辦？”
    “自然是拉到一艘船上。”夏平淵能在宣明帝身邊多年，除了察言觀色外，便是腦子靈活。
    既然秘密紮堆來，那就將知道秘密的人都拉到一艘船上，要死大家意思死。
    夏夢煙略顯詫異，拉到一艘船上，豈不是讓安王造反？也不對，豢養私兵是宣平侯府的事情，這麽算起來，就是把宣平侯和安王拉到一艘船上，一個是陛下的妹夫一個是兄弟，真被發現，兩人聯手，未必沒有勝算。
    至於結果，她不願想。
    沒人會在乎誰做皇帝，隻要能吃飽飯，過安穩日子，誰做皇帝為所謂。
    “父親，若是宣平侯和安王在一條船上，被陛下知道，怕是會猜忌二人謀反。”夏家是橋梁，到時候，宣明帝首當其衝拿夏家開刀。
    “不怕。”夏平淵早想到後果，自然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聽你剛剛的意思，安王回京是調查當年刺殺的真相，而宣平侯父子並非一條心，那宣平侯和長公主也未必沒有二心。有二心咱們就有機會。隻要抓住段翊辰，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說到此，夏平淵頓了頓，眸底幽深，望向皇宮的方向，“或許到那時，皇家應該感謝咱們母女。”
    夏夢煙順著父親的方向望過去，上天上她重生，本以為隻是複仇，沒想到還有責任。她既然知道真相，便不能坐視不管。
    父女二人商榷到深夜，林氏聽說女兒沒用飯，帶著人過來，看著書房的門緊閉，知道有大事，安靜地等在外麵。
    直到後半夜，書房的門打開，林氏起身望向夏平淵，見他眉頭緊皺，心也跟著揪起來。
    能讓他露出這種表情，可見事情很難。
    “更深露重，你怎麽來了。”夏夢煙擔心孩子，走出房門後，便帶著人回秋荷院。夏平淵本想走走，卻看到林氏站在涼亭內。
    林氏看著女兒走遠，才緩緩從涼亭內走出來：“聽下人說你們沒吃飯，讓小廚房聞著紅豆粥，沒想到你們談這麽久，現在應該涼了，我讓他們再熱熱。”
    “不必。”夏平淵拉著林氏重新回到涼亭，霜華將紅豆粥從食盒中拿出來，放在老爺麵前，隨即退出涼亭。
    沒人知道，肅穆謹慎的夏平淵喜歡吃甜食。
    軟糯香甜的紅豆粥，看著就讓人心情舒暢。
    夏平淵端起粥細細品味，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這麽多年過去，還是當年的味道。”
    似乎一切都沒變，卻又都變了。
    林氏扯下帕子，替夏平淵擦去嘴角的粥，周身散發著暖意：“當年我們因為一碗粥相識，算算已經十幾年過去，我們都老了。”
    “這些年多虧你幫襯，我才能在京城站穩腳跟，辛苦了。”夏平淵將林氏攬入懷中，望著漆黑的夜空，似乎剛剛的事情，也沒那麽大了。
    林氏猜到夏平淵遇到難處，嘴上不問，卻替他整整衣衫：“能用銀子打發的，不管多少，我都給你，就算我沒有，林家也有。
    林家依仗你得了不少好處，讓他們出點銀子，不算什麽。
    就算真遇到掉腦袋的大事，大不了咱們捐銀子買命回鄉去。”
    她就不信，捐一百萬給朝廷買不會全家的命。
    隻要活著，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夏平淵聞言，感慨的歎息一聲，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現在國庫空虛，若真能用銀子買命，也算一條退路。
    “無聊時，算算府中有多少銀子。”
    說著無意聽者有心，林氏心裏咯噔一聲，事情這麽大，要用全部的家產：“成，明日我就清算。”
    “不著急，慢慢來。”
    林氏才不信，能讓夏平淵用全部家產買命，肯定是天大的事情。
    夏夢煙不知道父母的計劃，她回到秋荷院，看著兩個孩子的睡顏，心裏一緊。
    都怪她，沒將他們生在好時候。
    宋嬤嬤見大小姐回來就悶悶不樂，看向旁邊的春月，春月搖頭，低聲道：“大小姐和老爺在書房待了很久。”
    宋嬤嬤蹙眉，牽扯到老爺，肯定是大事。
    “春月，明日一早暗中給安王和段翊辰送信，就說我有事情和他們商量。”
    春月領命。
    夏夢煙沒有回屋，而是褪去外衫，陪孩子們一起睡。
    宋嬤嬤和王嫂對視一眼，什麽都沒說，安排人守夜。
    翌日，夏夢煙將兩個孩子安頓好，帶著春月直奔約定的地點。
    此處是夏家的一處別院，兩進兩出，院子不算大，卻布置的清幽雅靜，最關鍵，遠離鬧市，周圍花草樹木相隔，相鄰的院子距離兩丈遠，私密性很好。
    別院的管事早收到消息，帶著人守在門口，看到夏夢煙躬身上前：“大小姐，一切都準備好。”
    夏夢煙看向春月：“你在門口守著，人來了，直接帶過去。”
    “奴婢明白。”春月守在門口。
    夏夢煙尋了處空曠的涼亭，前後沒有遮擋物，任何人出現一目了然。
    “煙兒。”段翊辰早上接到消息，帶著人急匆匆過來，沒想到在門口遇到安王，兩人一起進來。
    段翊辰見桌上擺著早飯，摸著肚子笑嘻嘻的開始吃。
    安王緩步走進涼亭，對夏夢煙頷首，隨後坐在另一側。
    “王爺可用過早飯，要不要再吃些。”夏夢煙遞上筷子。
    安王笑著接過：“好。”
    食不言寢不語，三人安靜地在涼亭內吃飯。
    “煙兒有事情找我們？”安王放下筷子，用帕子擦擦嘴。
    夏夢煙沒說話，看向站在涼亭外的李肖和宋墨，二人會意，閃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