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護士不在的時候，古蘭就拚命的找那些不知所蹤的文字。

    她有些不甘心、有些納悶、也有些生氣、也有些沮喪。

    不甘心的是，這些文字在她腦子裏是根深蒂固的，是隨心所欲的，也是深藏不露的私密私有的東西，是帶著自己的生命密碼和生命信息的，怎麽能就找不回來了。

    納悶的是，這些文字，本來就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隨意搭配、任意組合的。這個大腦就是它們最宜居之地，離開了這裏它們還能到那裏去？再說了，現在幾乎人人頭腦裏都裝著這些東西，誰也不缺的，不可能被人偷了去的。那就是它們自己逃走的？為什麽要逃走呢？逃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生氣的是，自己活了這大把的年紀，竟然連自己的東西都看不住，真是個沒用的。枉活這一世了。

    沮喪的是，絞盡腦汁、費盡心機的找了這麽久，那麽多文字竟然全體無影無蹤。連個筆畫、連個部首、連個偏旁都沒有，蕩然無存，看來是難以尋覓了。她覺得現在連個文盲都不如。好文盲是一直不識字的，他們不會有失去文字的煩惱。而古蘭是識了字的，她現在添了這個得而複失的煩惱，真是識不如不識過的。

    好在她現在還認得字，隻是寫不出來。勉強還能在眾人麵前維持住像一個有文化的人的尊嚴，這一點還可以聊以自慰。

    不過她得時刻注意著防範有需要寫字的機會出現，有的話好早早避開，免得露餡。這一點很麻煩。

    所以她不願意小護士來打擾她。

    她還企望在出院之前這段時間，最好能找回那些文字。如果不能，那她就盡量、盡快的適應這種沒有文字、特別是曾經擁有過大量文字，一念之間又失去的一幹二淨的不幸的人的處境。

    她還企望利用這段時間，做好防範的預案，提高防範的意識，增強防範的能力，爭取做一個在風險來臨之時能應變自如的人，以便和這個社會和睦相處。

    想這些事情是很費腦筋的。想的多了，有時候會頭暈腦脹，有時候會心慌惡心。最嚴重的時候那就是頭疼，疼的要命。

    有時候真是疼的她不想活了，但是又真是死不了。

    到了受不了這種死不了、活不成的折磨的時候，古蘭隻有咬緊牙關默念：“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一遍一遍的念，反反複複的念。

    說也奇怪，念著念著那頭疼就會輕一些。念得越多，頭疼的越輕。念到不知道多少遍的時候，那頭疼就會過去。

    意識到這一點後，古蘭就不大那麽害怕頭疼了。

    於是就一輪一輪的去想，直到想的那頭一次一次的疼起來，又一遍一遍的去念，直到把那個討厭的頭疼念好。

    再從頭再來。又一輪一輪的去想........

    就這樣循環往複以致無窮........

    掌握住這個規律之後，這想......疼..........念........竟成了古蘭每天必修的功課，風雨無阻而且樂此不疲。

    這一天古蘭又開啟了練功模式，就在她想啊想，想的那個疼剛剛來到的時候，門一響，小護士進來了。

    這個時候古蘭是上不去、下不來，最難受的時候，心情特別不好。

    小護士倒是挺懂事的，看看古蘭眼睛半眯不睜坐在那裏，也就悄默聲地坐下來沒吭聲。

    有時候就是這樣事與願違。

    小護士沒吭聲是不願意或者不敢打擾古蘭，但是這不吭聲事實上已經打擾到古蘭了。

    而且比那個吭聲的打擾有過之而無不及。

    古蘭的功夫是練不成了，心裏就開始煩。無奈的忍著那個隱隱的疼睜開眼睛。

    小護士一見很高興：“阿姨，早上好！”

    “早不好了。”古蘭卻不高興。

    “哦，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擾你練功了。”小護士並不知道古蘭在練功，隻是看著古蘭那般摸樣像個練功的樣子，自以為聰明的往那方麵陪拭。

    “我練什麽功了？你看見我練功了？我練什麽功了？”古蘭想著自己那想、疼、念的循環，雖然自己覺得像個功，但是被別人稱作功，還是有點惱羞。

    “啊喲，對不起了阿姨，是我早晨起來吃錯藥了，眼花繚亂的。看您無比端莊的打坐在那裏，還以為你是練功呢。不知者不為過，你可別和我這不長眼的小孩子一般見識啊。”

    小護士也是個見什麽風、使什麽舵的人，而且技藝高超。這是他們護士這個職業的看家本領，幾句話就把古蘭說的不好意思和她一般見識了。

    但是她的頭還在隱隱疼著，心情依然不好，不想說話。

    這也難不住小護士，她一會兒給古蘭倒杯水，一會兒給她削個蘋果，一會兒給她捏捏肩膀，一會兒給她捶捶腿。

    雖然也沒說話，但是這些殷勤的肢體語言，不大功夫就讓古蘭端不住架子了。

    “無事獻殷勤，說吧，又想讓我配合你做什麽？”古蘭忍不住先開了口。

    “還能有什麽事呢，還不就是那個事麽？”小護士陪著小心說道。

    “那個事是哪個事呀？”古蘭和她裝糊塗。

    “阿姨，你是對這裏有感情了吧。”小護士開始繞了。

    “胡說八道，誰會對醫院有感情啊。”古蘭見招拆招。

    “那怎麽你在這裏待不夠呢？”小護士這就比較直接了。

    她有些繞不下去了。她和古蘭繞來繞去，這麽些時間也沒繞出個結果來。領導已經不滿意了。

    按主任的話說，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怪事，醫院還有怕病號的。

    小護士也不想費這個心勁，直接辦手續開出去得了。

    但是說歸說、想歸想，他們都知道不能那麽辦。

    就因為古蘭在這裏被人潑過硫酸。

    “我不是待不夠，而是我離開這裏的錢還不夠。”看小護士快撐不住了，古蘭也覺得再繞下去有損形象，她也是要麵子的，就說了點實話。

    “那不是問題的，你看看院長、主任對你這麽關心，真會給你減免的。你就放心吧。”小護士看看古蘭有所鬆動，趕緊上趕著。

    “嗬嗬，空口無憑，你這個小姑娘怎麽能讓我放心？”繞了一會兒，又在心裏念了兩遍‘下定決心......’，古蘭的頭不疼了，心情也好了許多。

    “就是呢。要不我給你打聽打聽？”小護士又見風使舵了。

    古蘭沒有吭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