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與學生二人沿著古道，走到坐落在小鎮的溪流上廊橋邊。
    微風拂過，水麵泛起陣陣漣漪，橋下的溪流潺潺流淌，聲音清脆，宛如古琴的弦音，悠遠而寧靜。
    當兩人走到橋頭時，齊靜春微微停步，望著橋下的水流，輕輕歎了一口氣。
    “我本以為還能夠苟延殘喘幾十年的，沒想到有些人連這最後的時日都不願意等了。”
    “所以先生不能帶你離開小鎮了，需要你自己走出去。”
    “先生，您能不能......”方知寒欲言又止。
    他不希望齊先生死在這裏。
    人間應有更多春風。
    齊靜春看著自己這位學生，忽然哈哈大笑。
    許久許久，齊靜春才拿寬大的衣袖擦了擦眼角。
    “知寒，我想再問你一次，你一定要殺符南華嗎？”
    方知寒依舊毫不猶豫地回答：“要殺！”
    還沒等齊靜春開口，方知寒緊接著道：“但我可以先等等。”
    “等什麽呢？”
    “等跟他講過了道理，再決定要不要殺他。”
    齊靜春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也不失望。
    若齊靜春還是年輕時候，隻會比兩個少年更快出手。
    齊先生微微抬起頭。
    方知寒的目光隨著他的視線投向橋下。
    廊橋下，懸著一條鏽跡斑斑的劍條。
    ...
    黃泥院子裏，陳平安和寧姚早已在院中等候。
    陳平安手裏拿著兩個繡工精美的袋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就這麽望著門外邊，微微出神。
    遠遠的暮色裏，有一個背著魚簍的少年大步跑來。
    看見方知寒歸來，陳平安才站起身。
    “沒事吧？”
    “好著呢，放心吧！”
    陳平安欲言又止。
    “放心吧，魚殺幹淨了。”方知寒拉著他進了屋，低聲道。
    陳平安點點頭，默不作聲。
    “顧璨你不用擔心，他會過得很好。”
    方知寒知道，方才顧璨肯定已經來找過陳平安了。
    陳平安很怕自己做出了錯誤的選擇，會害得顧璨和他娘親被連累。
    但是有了方知寒的這句話，陳平安感覺自己心定了許多。
    就好像，剛才出手殺人，齊先生出現以後，他的心就一下子平靜下來。
    “喂，你們兩個在那說什麽悄悄話！”
    方知寒這才看見，黑衣少女竟然已經坐在了門檻上。
    “你過來。”
    寧姚將方知寒喊了過去。
    看見了少女手中捧著的一塊黑色石頭，方知寒眼睛忽地一亮。
    “我寧姚從不欠別人的，這塊斬龍台你拿去。”
    方知寒也不意外，大大方方接過那塊黑色的石頭。
    寧姚說的是他拿出的那片槐葉，這塊斬龍台便是謝禮。
    隨後，寧姚轉頭看向陳平安，“我那把飛劍，你若是不嫌棄，拿去便是。”
    那柄飛劍出現，驟然嘶鳴，被寧姚一巴掌拍飛。
    陳平安搖頭道：“我不要這個。”
    寧姚微微皺眉。
    陳平安轉身開始煎藥，熟門熟路的，像是個在藥鋪裏待了很久的夥計。
    寧姚看了看陳平安，又看了看方知寒。
    “那件事怎麽樣了？你們兩個不能跟我說說？”她還是沒忍住問道。
    方知寒收起那塊斬龍台，站起身來。
    “寧姑娘，你就好好休息吧，時候不早了，我也先回家了。”
    說著，方知寒又看向陳平安。
    “你今晚可以去我家過夜，我晚上去河邊捕魚，床鋪空著。”
    陳平安點點頭，“那你快些回去休息吧，路上小心。”
    回家的路上，方知寒看見了三個人。
    是顧璨母子和那劉誌茂，母子二人各自背著大小行囊，步履匆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劉誌茂似乎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
    夜色深沉。
    方知寒取出了陸沉留下的那個簽筒。
    “本以為是煉氣術之類的，沒想到居然是類似兵家鑄體術？”
    方知寒心中有個猜想。
    “不知道能不能和那走水樁功互益？”
    方知寒翻來覆去，迫不及待想要試試，索性翻身下床，一個人出了門。
    月光下，春風拂過，水麵泛起細微的波紋，河邊柳樹隨風搖曳。
    方知寒站在河岸邊，正要跳入水中，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腳步聲。
    他轉頭便見到一個窈窕身影。
    阮秀身著青衣，馬尾辮在微風中隨步伐輕輕晃動，手中還捏著一塊糕點，步伐輕快，麵上帶著一抹狐媚般的笑意。
    阮秀微微挑眉，“你晚上也來抓魚嗎？”
    方知寒略一愣，隨即搖了搖頭，“不是，我是來練功的。”
    阮秀看了看他，眼中閃過一抹細微的光芒。
    她察覺到了方知寒身上不易察覺的水氣流動，那股水運氣息如同龍蛇起陸，波濤洶湧。
    少女嘴角癟了癟，心中似乎琢磨著什麽，但並沒有多言，將手中的糕點塞進嘴裏，慢悠悠地咀嚼著。
    方知寒邁步進入河水之中。
    水深至膝，河水清涼。
    他開始在水中走樁，腳步穩健，每一步都踩得極其有力，身體微微傾斜，筋骨和氣息隨著腳步流轉而動。
    “嘩——”
    水麵泛起漣漪，方知寒的每一個步伐都極其用力，渾身肌肉隨著動作不斷繃緊。
    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水中，打起細微的波紋。
    他開始嚐試修煉從那簽筒上得到的《坐忘經》
    隻是，他嚐試多次引氣入體，都沒有成功。
    “怎麽回事，說好的星輝淬體呢，我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
    一個時辰後，方知寒累得癱坐在地上。
    “呼——”
    就在他心情煩躁之時，少女的聲音又響起了。
    “你這樣練是沒用的。”
    方知寒愣了一下，隨即抬頭，眼中泛起一絲疑惑：“阮姑娘，你說什麽？”
    阮秀走近了些，靠在一旁的石頭上。
    “世間修行多旁門左道和歪門邪道極多，各自的養氣、煉氣路數不同，差以毫厘，失之千裏。你現在修行的方法未必是最佳。”
    方知寒眼神一凜，站直了身體，“請阮姑娘指教。”
    阮秀微微一笑，“你並非天資愚鈍，隻是找不著對的路，氣進不去竅穴，自然是無用功。”
    “竅穴？”方知寒輕聲重複。
    阮秀輕輕點頭，開始解釋道：“人身之內，有三百六十五個大小竅穴，每一座竅穴都是金山銀山似的寶藏。”
    “修行者要學會通過這些竅穴來引導體內的氣息，將其轉化為靈氣，推動經脈，最終達到氣血調和，心神合一的境界。”
    阮秀緩緩說道：“我不知你修行何道，不敢隨意指點，但這些竅穴的名稱和作用，我倒是能告訴你一些，你可以記下來，慢慢琢磨。”
    她開始逐一列舉出三百六十五個竅穴的名稱、方位和各自的作用。
    “有些竅穴是為氣血流通而設，有些則是為內外氣息的調和......”
    方知寒站在河岸邊，河水在他腳下輕輕流淌，夜風拂麵，帶著絲絲清涼。
    他按照阮秀所言，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靜心凝神，開始嚐試將體內的氣息引導入體。
    星光灑下，像是冰屑落在身上，涼颼颼的。
    看著專心練功的方知寒，阮秀忍不住抿嘴一笑。
    深夜鄉村，一輪圓月，一條小河，兩道身影。
    一道站在河中，霜白月光下專心練武。
    一道坐在石上，吃著糕點，同樣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