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退一萬步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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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毅的話來得突然又猛烈,如重石一般砸進妙妙表麵平靜的心湖當眾,頓時濺開巨大水花,令她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頭。

    這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他的試探?

    “妙妙不敢奢求。”

    她低下頭,複又是恭順模樣。

    “好孩子,回去吧。”崔毅聲音沉靜有力,又似幾分無奈。

    待妙妙即將踏出書房門,崔毅看著她的背影,忽又道“若要一個理由,大約是,你像一位故人。”

    妙妙合上木門,低著頭往前走,絞盡腦汁思索崔毅的話中之意。

    她能像誰?還能像誰?

    普天之下,皮相都由父母贈予。

    仔細想想,昨夜南宮嬤嬤望向她的眼神刹那間變得清澈,想必亦是察覺了什麽。

    隻可恨那年國破家亡之時,她年紀尚小,後來又生了場大病,更是忘得七零八碎。記不清崔氏在那年,扮演了什麽角色。

    不過,既然崔毅能將兩者聯係起來,其他人亦會起疑。

    頂著這張臉在上京,行動起來困難重重。

    金軒年長她六歲,當年早已張開,如今亦是險境疊伏。

    要如何完成下一步……

    嫁與崔洵自然是便利許多,隻是有朝一日東窗事發,發覺自己滿心的算計與利用,他又會如何待她?

    她不敢想。

    妙妙沉著眉,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還未踏出主院,便見崔洵腳步匆匆地往這邊趕來,想必是下人去報了。

    見到她,崔毅忙握住她的雙手,用指腹輕輕搓摸了幾下,關切道“沒事吧?”

    妙妙看著他,搖搖頭。

    隻是方才眉間的疑惑與深沉還未完全消散,不等她開口,崔洵便斷定是在他父親處受了許多搓磨。

    步伐一頓,放開她就要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妙妙一把拉住他衣袖,“沒有。”

    “你父親待我很和氣,什麽事都沒有。”

    “沒有?”崔洵懷疑地看向她。

    崔洵很了解自己的父親,從來就將家族放置在全部之上,母親去世後更是將自己泡進了公事當中。

    當年與母親是父母之命定下的,便覺得天下大好婚事皆應當由父母來斷定。

    那盧家的婚事本就是父輩之間的口頭笑話,傳開了才是騎虎難下,崔毅為了保全兩家名聲,咬定不鬆口。

    使得崔洵這兩年很是頭疼。

    想到這裏,崔洵又問“他可是提了納妾之事?”

    妙妙點了點頭,在崔洵心頭掀起酸澀之時,複又輕聲道“你父親讓我們成婚。”

    崔洵握著妙妙的手緊了緊,道“妙妙放心,待過兩年他致仕,我主了事……什麽?”

    崔洵的臉色變得複雜奇怪,“他……說了什麽?”

    “混賬!”身後傳來崔毅沉厚惱怒的聲音,“背後說些什麽混賬話!”

    “父親。”崔洵行了禮,再看看妙妙,又確認,“妙妙說的可是真的?”

    “滾進來。”

    這是有話要私下同崔洵說了,妙妙識趣地先回了紫園。

    已是傍晚時分,路過西邊的花房時,府裏有一列人衣著統一盔甲,腰間掛著刀,正在四處巡邏。

    “這是?”

    青霜道“前段時間皇上遇刺,公子便吩咐府裏日日需巡邏,加強看守。”

    妙妙往那處看了眼,忽猛烈地咳了起來,竟是有些呼吸不暢起來。她捂著胸口,往西邊的花房處走去,對著青霜說道“去取些甜湯來,我潤潤嗓子。”

    青霜擔憂地說道“這裏風大,娘子……”

    “不打緊,我心中有數。”

    見她執著,青霜隻得快步往東邊庖屋走去。

    妙妙在花房歇了片刻,麵前有一人謹慎地環顧四周,匆匆而來,道“秋獵圍場四周均已部署,世家之中亦有暗哨,屆時以紫色煙火為信……”

    “不。”妙妙打斷金軒的話,麵色沉著道“計劃取消。”

    金軒麵色一變“為何?”

    為了這次秋獵,可謂是費盡了心血。

    “我自有計劃。”

    秋獵之時,必定部署森嚴,傷敵八百也得自損一千。

    妙妙有其他不見血的法子。

    腳步聲自遠方而來,有人來了,金軒倉促退後,隱在一棵古樹之後。

    來的是個年輕的女子,一手握著鏟子,一手提著桶水,是個花農。

    妙妙略微詫異,起身對著女子捂嘴嬌笑,擋住她的視線“呀!原來這麽美的花是這麽美的姑娘種出來的呀!”

    女子的臉霎那間便紅了,低頭聲如蚊訥,道了聲“娘子。”

    “這朵叫什麽呀?”妙妙已然走到了她的身後,彎腰點著其中一朵問道“回姑娘,這是曇花。”

    “曇花呀!”

    “我隻見過白曇花,如何還有紫的?”

    “這是稀貴的品種,世間罕見。今晚這曇花便開了,娘子若是喜歡,便來這兒看看。”

    “今夜就開了?當真是巧了,若是明日我就瞧不著了呢。”

    妙妙起身彎著眼朝她笑,視線看向她身後,人影已經徹底消失。

    “娘子是有緣人,自然瞧得著。”

    妙妙又與她說了幾句,等到青霜端著甜湯回來,身後又跟了一群奴仆,想來是不放心她一個人,才遣來的。

    相較之下,這花房的女子不知可愛多少倍。

    又與她約好了時辰,便隨著一眾人浩浩蕩蕩地回了紫園。

    秋獵的衣物都已備好,整整齊齊放在一處,妙妙想了想,將那件青色的放在了最上麵。

    直至晚膳,崔洵才風塵仆仆地回來。

    他滿目的喜色,“妙妙,婚事已定下了,在三月初八。”

    其實父親尋他除去與妙妙的婚事,還交代了好幾件事。

    可他已經無心再聽。

    自父親書房出來之時,竟有片刻的恍惚,往紫園走來的半路,忽得心神一震,立刻催人備馬,直直往欽天監方向奔騰而去。

    催人折騰了一個多時辰,那監正才擦著汗定了個良辰吉日。

    雖還有四個月之久,但又足已備全禮儀物件。

    崔洵竟覺得其餘諸事都顯得膚淺多餘,人生大事隻餘這一件了。

    至於過往——

    回來的路上,崔洵陰著臉想了又想,終是在想到妙妙揭開紅蓋頭,成為他妻之時,陰鬱皆消散了。

    縱是她有了別人,退一萬步講,自己當年就沒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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