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羅湖開就想打死自己，問的什麽破問題！
    張青洲抿了一口淡黃色的酒液，“你不知道今天我是新郎？”
    羅湖開差點拿不穩手裏的高腳酒杯，“你？！”
    張青洲點了點頭，“我。”
    他抬起眼和羅湖開對視，他的表情淡定，眼神平靜，不見波動，也不見什麽濃烈的情緒，死水一片，除了身上白色的西裝，完全看不出一個新郎該有的喜悅。
    “表弟，你不就是來參加我的婚禮的？我記得我已經在朋友圈公開過我的婚紗照了，你沒點讚？”
    表······表弟？
    羅湖開已經裂開了，他？張青洲？表兄表弟？
    這又是什麽劇情展開？他為什麽完全不知道！
    羅湖開咽了口口水，湊到了張青洲的耳邊，“哥，你說實話，咱倆，是親的······還是表的？”
    張青洲聳了聳肩，“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問大姨，有沒有隔壁王叔叔什麽的。”
    看著還會和他開玩笑的張青洲，羅湖開突然想起了林更堯和他描述的那個人，那個不死青洲，那個已經在1946年永遠離開的張青洲。
    他已經死在了日出之前，留在了無盡的黑暗之中，可現在大海邊，陽光正好，張青洲說他是自己的表哥，他要結婚了，或許他還會生孩子，他會有美好的未來，那個死在1946的張青洲好像隻是和他同名同姓而已，這個張青洲是不一樣的。
    羅湖開試圖說服自己他們是不一樣的，可是衝虛眼明明白白告訴他，這就是當年的那個張青洲，功德金光閃瞎人眼，隻是靠近他就能感受到暖融融的感覺，靈魂都收到了洗滌。
    不是那個海藏裏麵的張青洲的話，又能是誰呢？
    羅湖開的心髒怦怦直跳，他想告訴張青洲這一切。
    他正想開口，突然看見張青洲笑了起來，羅湖開愣愣地看著他這個不同尋常的笑容，其實張青洲一直是溫和的，麵帶笑意的，但那些笑都隻是程式化的笑容，像浮著一層冷冷的冰。
    他以為張青洲的性格就是這樣的，永遠安靜，永遠溫和，眼睛裏古井無波，沒有什麽能引起他的興趣。
    他從來不知道，張青洲的眼睛裏原來也是可以有光的。
    如同千百年大霧彌漫的天氣，突然卷來一陣狂風，吹散了萬裏陰霾。
    韜光韞玉，日月重光。
    他從來不知道人還會有這樣柔和輕鬆的表情。
    就好像，他正在他的神身邊，不會有任何危險，也不用思考任何事情。
    他順著張青洲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個穿著婚紗化著淡妝，嘴唇殷紅的女人，拿著捧花，帶著純白的頭紗，笑吟吟地看著張青洲，一霎之間羅湖開隻覺得自己是多餘的，這兩位才是世界的主角。
    “張青洲，我們結婚吧！”
    新娘站在騷包主持人的身邊，借著話筒，站在舞台下，大聲呼喚張青洲，“張青洲，我要嫁給你了！”
    一個眼神，一句話，全部的苦難已經過去，世界那麽美麗，我們熾熱登場，我們會墜入愛河，我們深信不疑。
    “你，願不願意娶我！”
    新娘憋紅了臉，顯然是羞怯極了，但還是大著膽子問了出來，全場的人都看著張青洲，包括羅湖開。
    羅湖開是懵的，他沒參加過婚禮，現在的婚禮都是結了婚才表白的麽？
    全場適時放起了蔡依林的“今天我要嫁給你”，
    ‘春暖的花開，帶走冬天的感傷’
    ‘微風吹來浪漫的氣息’
    ‘每一首情歌忽然充滿意義’
    ‘我就在此刻突然見到你~’
    張青洲笑著正準備點頭，下一句話就要說出那個足以令眾人狂歡的‘我願意’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有一聲槍響，新娘額頭中槍，應聲倒地，鮮血很快就染紅了婚紗和地麵。
    羅湖開看見張青洲的表情一寸寸崩裂，整個人都被洶湧的浪潮席卷，從內部開始瓦解的冰麵，寸寸龜裂，形成山崩和海嘯。
    “不！”
    事實上也的確發生了海嘯，大海奔湧著衝上岸，席卷了一切。
    羅湖開趕緊拉住要往前衝的張青洲，正要大喊，一個大浪打來，羅湖開被拍進水下。
    嘴裏成串吐出氣泡，他努力托舉著張青洲，想讓他往水麵上浮，可張青洲畢竟是個成年男子，時間長了，羅湖開漸漸失力，肺裏的空氣一點點用盡，海水湧入口鼻，窒息中，羅湖開鬆開了手，身體開始緩緩往下沉。
    原來真的，不戀愛，就會死啊，可是好像戀愛了，都要結婚了，不還是會死麽？
    朦朧中，羅湖開想著，他努力地捏著自己右邊的耳垂，似乎想要保證自己的清醒。
    視線越來越模糊，望著掠過海麵的明媚陽光，不知道是不是缺氧的刺激，大腦深處忽然炸開一樣劇痛起來，接著……他的腦子裏突然開始放起了小電影，不是不正經的那種付費小電影，而是他曾經經曆過的，被他遺忘的，失去的，遺落的記憶。
    說是恢複記憶也不準確，那更像是一場人生的走馬燈，還隻有一兩張gif的那種。
    他看見的畫麵裏，是過去仿佛古代的場景，有無數怪物從海中上岸，對天嘶吼，咬爛所有人的身體。
    他看見女人冰涼又溫暖的懷抱，那女人大概是自己的母親，她年紀也不大，正緊緊抱著自己在小巷中狂奔。
    他們遭遇了怪物，不知道為什麽羅湖開就是知道，那個怪物的名字，叫做‘禍鬥’。
    這些怪物，都是禍鬥。
    這些怪物，是會吃人的。
    即便是在海水的幻境中，羅湖開在看見這些怪物的時候，依然害怕得發抖。
    他試圖睜大眼睛，看清那個女人的臉，看清周邊所有的一切。
    直到一個少女的從天而降，一斧頭劈開了禍鬥的頭顱。
    他們沒有交流，抱著自己的女人衝著那個離開遠去少女的背影高聲呼喊，說自己一定會報恩的。
    羅湖開緊緊攥著手裏的木頭，母親說這塊木頭，叫做降龍木。
    握緊它，龍會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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