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
    巳時的太陽將山岩曬得溫熱，清晨時殘留的寒意早已經是被徹底的驅散。
    和煦的山風自周圍不斷的吹拂。
    按理說，這時的天氣正是郊遊踏青好時候。
    可在光明頂外的圓月峽中，空氣內卻是逐漸被血腥的氣味充斥。
    兵器碰撞的聲音以及廝殺的聲音不斷的四處回蕩，順著山風不斷吹入峽穀內的每一個角落。
    數百條身影在狹窄的山坳裏絞成血團，崆峒派的弟子與明教五行旗弟子糾纏撕扯，斷裂的劍刃在青石上迸出火星。
    三具屍身疊在隘口凹陷處，汩汩熱血滲進岩縫，將赭色山岩浸成暗褐。
    一隻隻手忽然從地底探出，將上麵絲毫沒有防備的崆峒派弟子拉入地麵，一陣刀刃破開血肉的悶哼聲以及慘叫聲亦是從地底傳出。
    前排的崆峒派弟子忽被七八柄自腳下地麵探出的刀刃捅入腹部後快速的縮回。
    周圍其他崆峒派弟子驚愕後，在長老的帶頭下嘶吼中，揚起手中的劍刃破開地麵，殺向藏於那些地道中的明教弟子。
    斷肢在人群頭頂拋飛，血花在烈日下炸成赤霧。
    不斷的有明教的弟子和六大派的弟子倒在地上，傷口的鮮血滑落時與周圍其他的鮮血匯聚成一團。
    殺紅眼的兩方人馬踩踏在逐漸僵硬的屍體上繼續劈砍。
    相似的一幕，此刻正在周圍拱衛光明頂的這幾座大山上同時發生。
    慘叫聲，廝殺聲以及哭喊聲在這峽穀和山腰之上匯聚在一團，讓人聞之生寒。
    隨著廝殺的聲音從峽穀逐漸轉移到光明頂周圍的幾座大山上，又有著一些人悄悄地進入到了峽穀之中。
    當看見地上那些六大派弟子和明教弟子的屍體時，這些人絲毫不在意這些屍體的慘狀以及血汙直接上手。
    而沈青山也清楚的看見了一些人甚至將六大派和明教弟子中一些隻是受了傷的弟子打傷然後擄走。
    一切，都與此前曲非煙說的一模一樣。
    看著下方峽穀內慘烈的戰鬥，沈青山不禁呢喃道：“峨眉，昆侖，華山劍宗還有崆峒四派，好歹都是名門正派，明明隻需要讓武當派和北少林的高手過來，就可以輕易的讓明教自行瓦解，可為了自身的利益，卻讓這麽多弟子去拚命。”
    一旁的沈平安淡聲道：“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本就是江湖的一麵。”
    目光落在峽穀中，沈青山的臉上露出一抹不忍，有心想要別過頭不再去看。
    可看了一眼身旁麵色不變，仿佛早就習以為常的曲非煙，再看了看沈平安。
    想到現在沈家的擔子都扛在沈平安身上，沈青山咬了咬牙，又強忍著心中的不適再次看向下方的峽穀，努力的讓自己習慣和適應這個真正的江湖。
    晌午。
    如果說清晨時的山風隻是帶著淡淡的腥氣。
    那麽現在，這光明頂周圍的山風中，則是蘊含著一股如鐵鏽的濃厚血腥味道。
    雖一直尾隨在武當派這邊並未去看其他幾個門派的廝殺，但就這一路走來，但沈平安幾人看見的死傷都已經有了數百，更別說其他看不見的地方了。
    這一次六大派進攻光明頂，兩邊都可以說在拿命來填。
    沈青山劍意和真氣凝聚於雙目，讓目力得以增強後看向遠處。
    隻見十丈外武當派由武當七俠中莫聲穀帶隊的武當隊伍中，一名相貌清秀，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少年正背靠一塊巨石休息。
    可雖說是在休息，但少年此時卻沒有半點放鬆的跡象。
    右手依舊是死死的抓著劍柄，身體輕顫，時不時的左右掃視。
    加上那滿身的血汙，以及手臂上的傷口，看起來頗為狼狽。
    而在這少年的眉宇間，卻是與沈青山有著三分相似。
    正是沈青山一母同胞的弟弟，沈青峰。
    將運至雙眼周圍的劍意和真氣撤回體內，收回目光後，沈青山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混小子被嚇得不輕啊！”
    沈青山神色如常道：“這一次六大派進攻明教的戰鬥，確實算得上慘烈，以前沒有經曆過，有這樣的反應還算不錯。”
    不過，才半日的時間，六大派的隊伍都還沒有登上光明頂。
    按照現在的戰況來講，想要成功登上光明頂，至少還需要兩三個時辰。
    然而，就在這時，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似的，燕十三眼睛輕輕眯了一瞬。
    緊接著，同樣心有所感的沈平安緩緩轉身，看向身後。
    隨著視線停頓，五道身影自緩坡而上。
    為首一人看起來年約二九，穿著一襲儒雅白色長袍，雙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手中折扇白玉為柄，握著扇柄的手，白得和扇柄竟無分別。
    並且其相貌，雖說俊美異常，比起漢人而言，鼻梁稍高，嬌媚中又帶著幾分英武之氣。
    隻是，在目光落於這男子臉上以及喉嚨位置時，沈平安卻是第一眼便分辨出這人女子的身份。
    在這女子的身後緊跟的兩人均是四十餘歲，一襲寬大黑色的長袍，眉宇間帶著幾分凶厲之氣，一看便不是善與之輩。
    另外兩人，則是僧人打扮。
    一名身穿綠色僧袍，不到五十歲年紀，布衣芒鞋，臉上神采飛揚，隱隱似有寶光流動，便如是明珠寶玉，自然生輝。
    另外一人身披黃袍、極高極瘦、身形猶似竹杆一般，腦門微陷，便似一隻碟子一般，目光更是帶著幾分銳利。
    加上腰間還別了一個足夠一尺直徑的厚金輪，說是出家人，但氣息給人的感覺更像是悍匪。
    也是在沈平安目光掃過幾人時，剛剛登上這個緩坡的，同樣看見了沈平安幾人。
    看著衣衫均是整潔如新，絲毫不似戰鬥過的沈平安幾人，這幾人皆是怔了一瞬。
    緊接著，兩名僧人不約而同的看向站於最邊上的燕十三，眼中不自覺的露出忌憚和警惕。
    相較於兩名僧人，女子的目光則是定格在沈平安的身上。
    看著氣質超然，相貌出塵的沈平安時，女子眼眸更是一閃。
    略作停頓之後，旁邊瘦瘦高高的僧人體內真氣隱晦的流轉，嘴唇輕動。
    下一秒，女子眉頭輕挑，目光不自覺的向燕十三瞥了一眼。
    稍作停頓後，在女子的帶頭下，幾人竟是繼續向前。
    待走近後，女子收起手中的折扇輕輕拱了拱手，沈平安見此也是點頭回應。
    “觀公子幾人，不似六大派與明教中人？”
    聲音靈動，倒是頗為動聽。
    麵對女子所言，沈平安輕聲道：“姑娘目光如炬，在下幾人確實與六大派和明教無關。”
    女子臉上笑容帶著幾分明媚道：“即使如此，公子幾位又為何會在這光明頂？”
    沈平安語氣平靜道：“聞風而來，想要看看戲罷了。”
    女子嘴角噙著笑容：“恰巧，小女子也是聞風而來，既然都是局外看客，不如一起同行？”
    似乎是沒有想到女子會忽然邀請自己，沈平安心中也有了幾分意外。
    但稍作沉吟後，沈平安回應道：“稍後在下還有其他事情，恕在下難以陪同。”
    女子聞言回應道：“此地血腥氣息太重，確實不適合久留，公子早點離去也是好事，即使如此，小女子不再打擾，告辭。”
    說完，女子目光再次在燕十三身上掃了一眼後，含笑帶著幾人離去。
    待到幾人走遠後，曲非煙壓低聲音道：“公子，剛剛那幾個人，好像是大元國的人。”
    沈青山疑惑的看著曲非煙問道：“你怎麽知道？”
    曲非煙開口道：“早幾年我和爺爺在一起時，曾遇見過大元國金光門的一名僧人，那僧人身上的僧衣與我們這邊的僧人有很大的區別，那兩人身上的僧衣就是大元國僧人的製樣。”
    “而且另外那兩個看起來很凶的人，腳上穿的還是大元國那邊才有的靴子。”
    “現在已經五月，若非是大明國的人，豈會穿這種靴子出門。”
    不得不說，曲非煙的觀察力的確細致，而且見識與閱曆也多。
    比較起來，一旁的沈青山有時候倒像是地主家的傻兒子，明明年長幾歲，反應和閱曆比起小丫頭都要差上幾分。
    這時，燕十三開口道：“剛剛那兩個僧人，都是天罡境的修為，另外兩人，則是歸元境的修為。”
    得聞兩名僧人竟然都是天罡境的武者，曲非煙與沈青山麵露訝然。
    “出行竟然能夠有這麽多高手陪同，那位姐姐，到底是什麽人？”
    對此，沈平安輕聲道：“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大元國兵馬大元帥汝陽王之女，敏敏特穆爾郡主。”
    沈青山想了想，語氣多了幾分驚訝：“敏敏特穆爾郡主，魔師宮龐斑的弟子，百花榜上的那位趙敏？”
    沈平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若非如此，大元國內，還能有誰能夠資格讓兩名天罡境的武者和兩名歸元境的武者充當侍衛陪同？”
    曲非煙皺眉道：“好端端的，她一個大元國的人跑到大明國來做什麽？而且還是在六大派圍攻光明頂的時候。”
    沈平安開口道：“這一點，等到了後麵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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