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可能的毒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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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早的,嚷嚷什麽?”“發生什麽事了?”“死人……黎維寧?啊!!”
    叫聲驚動了許多人,當眾學子走出,聽到那邊的慘劇時,紛紛變了臉色。
    安南王子黎維寧……
    遇害了?
    “昨晚我們還在一起飲酒的啊!怎麽今早就……?”
    “叛臣真派刺客來了?”
    “嘶,幸虧玥哥兒逼著他們搬到號房去啊!”
    眾人震驚之後,議論紛紛,下意識地朝著號房的院子接近。
    “回來!都回來!!”
    正在這時,蒼老的聲音傳至,老教諭出現,渾濁的眼睛裏罕見地透出嚴厲的光。
    製止了眾學子去號房瞧熱鬧,他又對著兩位訓導吩咐:“黃訓導,看住這些娃娃,別自找麻煩!劉訓導,你快去府衙稟告,讓邵推官帶捕手來!”
    “是!”
    兩位訓導照辦。
    明朝府學設教授一名,訓導四人;州學設正一人,訓導三人;縣學設教諭一人,訓導二人。
    除了府學教授是最低的從九品,其餘的學正、教諭和訓導,都是雜職,曆史上海瑞初任的福建南平教諭,就是雜職,連品階都沒有。
    但在官學裏麵,這些都類似於校長和教導主任,還是有實權的,眾學子固然好奇,卻也不敢忤逆,乖乖回了屋。
    海玥見狀,也提著棍棒,折返回去,身後跟著弟弟海瑞。
    兩人進了房間,海玥立刻問道:“黎維寧真的遇害了?到底怎麽回事?”
    “人……怕是沒了!那些護衛的叫聲做不得假,號房都亂了!”
    海瑞也很震驚,緩緩地道:“應是亥時三刻以後,我扶著哥哥你回來時,還看到阮正勇跟著黎維寧往號房那邊走,黎維寧當時是清醒的,腳步有些踉蹌,但還讓我給你煮醒酒湯……”
    ‘亥時三刻……晚上九點四十多……’
    海玥按了按眉心:“昨晚我回房後,到今早你起來,號房那邊可有打鬥和呼救的聲音?”
    海瑞搖頭:“沒有,安安靜靜,直至天亮!”
    平日裏兄弟倆之間,都是海玥起得更早些,因為要晨練,但昨晚黎維寧宴請書院學子,海玥入席,期間氣氛到了,大家推杯換盞,暢飲美酒。
    海玥喜歡酒,但偏偏前身酒量就很淺,每每喝不了幾杯,就臉紅上頭,在書院外往往是四哥或八哥將他抬回來,書院內自然是十四弟。
    昨夜也是海瑞將半醉的海玥送回屋中,一覺睡到天明,所以聽到噩耗的第一反應,同樣是昨夜安南那邊來了刺客,成功行刺了王子黎維寧,阻止黎朝的出使。
    可海瑞又說昨晚安安靜靜,什麽都沒有發生。
    這就奇怪了,難不成刺殺悄無聲息,直到今早才發現屍體?
    “賊子膽大包天,敢來我大明行凶!”海瑞的關注點則在凶手的毫無顧慮上,握緊拳頭:“還望衙門速速拿住凶手,為黎正使報仇!”
    “黎維寧……黎懷德……遇害了……”
    海玥喃喃低語。
    那個癡迷西遊,平易近人,毫無架子,昨夜敬酒時還恨不得勾肩搭背的王子,如今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忽然有一種不真實感。
    方才湧出的驚訝和疑慮,這一刻也轉為悲痛與傷感。
    ‘挺好的一個人啊!’
    ‘擒凶麽?外藩使節在我大明的官學遇害,地方衙門自然要全力搜捕,但對方既然能在重重護衛下得手,恐怕很難抓到……’
    海玥心中並不看好。
    這又不是本格推理小說,暴風雪山莊是標配,凶手殺完人後都會由於種種原因停留在現場,等待偵探調查。
    現實中,刺客得手之後,豈會繼續在當地停留?遠遁千裏不至於,但在不在瓊山都不好說了,哪裏找去?
    “凶手!把凶手交出來!!”
    這份歎息剛剛從腦海中升起,外麵再度傳來喧嘩聲。
    原本被勒令回到各自的房間裏,不準出來的學子們,紛紛探出身子:“怎麽回事?”
    “滾開!”
    於是乎,映入眾人眼中的,恰恰是被老教諭吩咐看住大夥的訓導,直接被推得坐倒在地,根本阻止不了那怒闖而入的一群大漢。
    為首的正是阮正勇,十幾名安南護衛緊隨,個個凶神惡煞,怒吼道:“海玥呢?讓他出來!”
    見到訓導被推,海玥目光一沉,再度拿起白蠟杆,海瑞毫不遲疑地準備跟上。
    但當哥哥的名字從安南護衛嘴中喊出時,海瑞心頭一沉,趕忙攔在麵前:“哥!且慢出去!”
    海玥也意識到不太對勁,怒氣湧上心頭:“我要出去,聽聽這群安南人放什麽屁!自己護衛不力,想汙蔑我是凶手?且要問問我手裏的棍棒答應不答應!”
    穿越之後,由於古代娛樂極度匱乏,他又欣賞不來那些民間的戲曲雜藝,也看不進去書肆裏麵的尋常演義作品,最後用以打發時間的,就是外練槍棒,內練法門。
    這同樣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古代可不比後世太平年間,即便是升到高位,指不定還要在朝堂上毆打官員呢,沒有一身好體魄,肩膀上怎麽擔得起兩京一十三省?
    現在海玥的肩膀上空空蕩蕩,但手中的長棍,是能鎮壓邪祟的!
    “不可!萬萬不可!”
    海瑞相信兄長的身手,卻連連搖頭:“此時衝突,便是兄長將他們統統打倒在地,也是授人以柄,更影響後續的斷案!剛剛馬老先生已經安排劉訓導去府衙,等到衙門的人到了,控製住局麵,兄長再露麵,說清楚不遲!”
    “呼!也罷!”
    海瑞所言有理有據,更提出了解決的辦法,海玥不是固執不聽勸的,稍稍冷靜下來:“隻不過人都來了,我不出去,他們也會闖進來的!”
    “我去應付便是!”
    海瑞定了定神,走了出去。
    安南護衛一行確實衝入院中,瞧著大有一間間搜查的架勢。
    而海瑞一露麵,阮正勇的視線立刻落了上來,冷冷地道:“你哥哥呢?殿下就是他謀害的!讓他出來!”
    年近三十,魁梧壯碩的阮正勇,對上年僅十七,身材瘦削的海瑞,無論是體態還是氣勢,都有著明顯的差距。
    此時這安南將領大步流星地走來,更有一種將海瑞籠罩在自身陰影下的濃濃壓迫感。
    然而海瑞不慌不忙,背脊挺立,雙目平和地看了過去:“敢問阮護衛,你們的人是否守在學舍外?”
    阮正勇一怔:“嗯?”
    “安南使團住進書院的第一日,就借口在府衙內遺失過貢祀,於學舍門口要求搜身,這等荒唐無禮的行徑,遭到了黎正使喝止,而今……”
    海瑞說到這裏,語氣裏也露出悲傷:“黎正使遭遇不幸,你們想來更會不分青紅皂白,將我學舍圍住!”
    “是又如何?殿下為你們明人所害,你們還想逃?”
    鄭五聞言大怒,頓時吼了起來。
    阮正勇卻抬了抬手,冷冷地道:“不錯!我的手下在外麵守好了,你們書院裏的人,都有加害殿下的嫌疑,一個都走不掉!”
    “這裏是大明瓊山,東坡書院,我們不會走,更不需要走!”
    海瑞的聲音沒有對方那麽森冷,卻充滿著底氣與自信:“你們從安南來,地處一隅,國中又值多事之秋,想必不知嘉靖二年曾有爭貢之亂!當日倭國兩路使團渡海來朝,竟於寧波私動刀兵,自相殘殺,以致龍顏震怒,盡數驅逐,永絕朝貢之途!今觀爾等行止,是準備重蹈倭人的覆轍,觸怒我天朝威嚴麽?”
    “看不出來,道學先生平日裏沉默寡言的,竟這般厲害?”
    這番擲地有聲的話語回蕩在四周,眾學子驚佩不已,就連之前被推倒後,不太敢上前的訓導黃徽都給了海瑞一個讚許的眼神。
    阮正勇則凝視過來,好似第一次認識這個一直跟在海玥身後,幹幹瘦瘦的少年郎,冷冷地道:“那你是何意?”
    “我兄長昨晚飲酒,回到屋內,一夜未出,這點除了我,學舍內的同窗也能證明!”
    海瑞這才轉回具體的證據,沉聲道:“我不知閣下因何斷定,家兄乃殺害黎正使的凶徒,然既已圍困學舍,何不等候府衙前來徹查?若貿然動武,非但於事無補,反令真凶逍遙法外,豈非正中其下懷?還望三思而行!”
    “真凶?嗬!我們護衛在殿下左右,根本不容許刺客行凶,然千防萬防,卻沒料到,殿下會中毒……我整晚守在外間,今早入內,殿下已沒了氣息!”
    阮正勇深深歎氣,眼眶通紅,神情悲憤:“殿下昨晚赴宴之前,一切如常!赴宴之後,再未進食!中毒唯有筵中!”
    “昨夜的飯菜,取用的都不止一人,如今殿下中毒身亡,你們書院學子上下皆無礙,證明飯菜無毒!”
    “酒水起初也是通用,後來大夥醉了,才各自拿起酒壺,而殿下一直拿著自己的酒壺,唯獨替海玥擋酒時遞給了他,再無旁人接觸過,我看得一清二楚!”
    “試問……”
    “不是此人在酒中下毒,害了我安南的王子殿下,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