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身殿。
    小朝會結束了。
    朱元璋累的頭暈眼花，正想起身活動一下身子骨，
    周雲奇走了過來，
    “陛下，大本堂司業蔣慶來了。”
    朱元璋皺眉道：
    “他來幹什麽？讓他回去吧，咱現在沒空見他。”
    他現在隻想休息。
    大本堂一個教學的地方，也沒什麽要緊的事。
    周雲奇去傳旨了，很快返了回來，
    “陛下，蔣慶走了，留下一本奏折。”
    “哦，拿來朕看看。”朱元璋習慣地伸出手。
    周雲奇雙手奉上奏折，奉勸道：
    “陛下，您該歇一會兒了。”
    朱元璋打開奏折，
    “咱看完這本就歇，先來一碗參湯。”
    蔣慶的奏折開頭一陣歌功頌德，
    看的他直皺眉頭，
    “說了多少次了，奏折要簡短，有事說事。這個蔣慶，真囉嗦。”
    看到最後，他的臉色慢慢變的冰冷。
    本想掃一眼就去休息，沒想到一看就放不下了。
    朱允炆上午突然腹瀉？
    怪不得今天病懨懨的。
    這孩子竟然汙蔑是弟弟下毒，這種事也能在學堂張揚，腦子呢？
    朱元璋的火上來了，
    從頭看到尾，合上奏折，朱元璋陷入沉思。
    沒想到，陛見之前的故事竟然這麽精彩，
    咱特地選擇“謹身殿”來考核他們，就是讓他們“謹身節用”，
    結果，沒人在意這兩個字。
    朱允炆、朱允熥兄弟之間的矛盾，遠比他想象的要大，
    背後也有太子妃的影子。
    朕還沒死呢，第三代已經開始爭儲了。
    真讓人頭疼！
    老朱揉揉額頭，大聲問道：
    “雲奇，去查一查，太子到哪裏了？還有多久到京？”
    東宮得管管了。
    ~
    景陽宮。
    朱允炆跪了一炷香，和鄭嬤嬤一起被叫了進去。
    鄭嬤嬤已經站不起來了，是被兩名宮女架著進殿的。
    呂氏揣著手爐，問鄭嬤嬤，
    “知道你錯在哪裏了？”
    鄭嬤嬤低聲回道：
    “奴婢沒有及時勸阻殿下。”
    呂氏冷哼一聲，
    “不對！”
    “奴婢罪該萬死！”鄭嬤嬤也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
    呂氏怒道：
    “你是怕了！你擔心事情鬧大了，會株連到錢氏，甚至株連你！”
    呂氏一番誅心的話，擊潰了鄭嬤嬤的最後一點堅持。
    鄭嬤嬤伏地痛哭，
    “老奴該死！老奴辜負了娘娘的信任！”
    呂氏繼續怒斥道：
    “你是該死！本宮最信任你，你卻如此怯懦！”
    鄭嬤嬤羞愧難當，哭的更傷心了。
    等她哭了一會兒，呂氏才喝道：
    “別嚎了！”
    鄭嬤嬤慢慢收住哭聲。
    呂氏吩咐道：
    “起來吧。本宮和炆兒說幾句話。”
    鄭嬤嬤立刻來了精神，
    她明白了，她還是娘娘身邊的第一嬤嬤。
    呂氏隻一句話，她已經滿血複活。
    急忙擦擦眼淚，掙紮著站起身，驅散宮人，自己坐在了宮門口守著，完全忘記了疼痛和饑餓。
    ~
    呂氏對兒子說道：
    “說說謹身殿的經過吧。”
    朱允炆小心翼翼地問道，“學堂的，不說了嗎？”
    “那些本宮都知道了。”
    朱允炆說了起來：
    “我們排隊進殿，……”
    呂氏當聽到黃子澄將朱允熥也叫去罰站，不禁連連點頭，這人膽子大，但是也能抓住機會。
    “黃先生做事，很果決！”
    當她聽到朱允熥默寫是第一，心裏有些不舒服。
    再聽到朱允熥算術也是滿分之後，她更不淡定了。
    今天的謹身殿陛見，竟然是朱允熥拔得頭籌。
    錢嬤嬤反應，他最近癡迷練武，晚上學一個時辰就睡了。
    他什麽時候用功的？
    “陛下給了他一把刀？”
    呂氏忍不住追問道。
    朱允炆點點頭，
    “是的，是皇爺爺武庫的甲字組的。”
    呂氏眉頭微蹙，這是破例了。
    朱允炆有些嫉妒，
    “皇爺爺還未賜過孩兒刀劍。”
    呂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刀劍不重要，重要的是指揮刀劍的人！”
    朱允炆低著頭，
    “是！孩兒記住了！”
    呂氏知道他心裏還是不服氣，又說道：
    “陛下賞賜刀，也許是期許他以後做個勇猛的塞王。”
    朱允炆的眼睛一亮，
    “是嗎？”
    呂氏淡然道：
    “我也是猜測。你繼續說！”
    ~
    朱允炆繼續道：
    “……衛王、寧王的回答，和黃先生給的答案一樣。”
    “什麽？答案一樣？”呂氏吃了一驚。
    “是，幾乎完全一樣！”
    “你說說，黃先生給你答案的前後。”
    “給孩兒答案，黃先生就去整隊，孩兒開始看，記熟了之後，就將紙扔了。啊！我明白了！”
    朱允炆失聲叫道，
    “孩兒明白了，他們一定是撿到了那個紙團，幾個無恥小人！”
    呂氏歎了口氣，失望地連連搖頭，
    “君不密則失其臣，臣不密則失其身。”
    朱允炆後悔不迭，連連跺腳，
    如果不扔那個紙團，最後自己還能挽回一局，
    自己一時大意，結果一敗塗地。
    “我，我真該死！我，我當時就該吃了！”
    “我真沒想到，我，啊……”
    “他們眼睛太賊了！我恨他們！”
    呂氏等他發泄了片刻，才低聲喝道：
    “行了！”
    “別罵了！是自己不小心！”
    “你呀！”
    “辜負了黃先生的栽培！”
    朱允炆大口喘息，平複了情緒後，又繼續道：
    “朱允熥回答的，黃先生的答案上沒有，卻挺有新意，他說……”
    呂氏心生疑惑，
    朱允熥一個孩子，是萬萬不可能有這個見識的。
    他的背後有高人！
    東宮沒人教他，他也很少有機會出去。
    莫非是大本堂的先生？
    可是沒有哪個先生和他走的近！
    呂氏百思不得其解。
    朱允炆最後說道：
    “皇爺爺叫我的時候，我，我走神了，沒聽到。”
    他的心裏忐忑不安，右手不自覺地搓著袖口，在等待母親的雷霆之怒。
    呂氏看著兒子蒼白的小臉，
    當時肯定嚇壞了吧？
    她心疼地歎了口氣，
    “吸取教訓吧，以後陛見可要打起萬分的精神。”
    “孩兒記住了！”朱允炆很意外，暗暗鬆了一口氣。
    ~
    呂氏要了一碗參湯，
    “喝下吧，你這身體今天虧的厲害。”
    朱允炆感動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接過參湯，
    “謝謝母親！”
    然後一飲而盡。
    一股暖流從胃蔓延，通體舒坦。
    孩子心裏十分感動，還是母親最關心自己。
    呂氏淡然道：
    “再去外麵跪一炷香。好好想想，今天，你哪裏做錯了！”
    朱允炆：
    “……”
    無奈，他隻好再次出去，老老實實跪著。
    呂氏心情很壓抑，
    看著兒子的背影，她的眼中難掩失望。
    精心培養了這麽多年，自己全部心血都花在他的身上。
    今天該露臉了，
    他卻輸了！
    在最關鍵的時刻，輸的一塌糊塗！
    還不如朱植那個混世魔王。
    自己吧，本想阻止朱允熥去禦前露臉，讓他順便丟個人，
    結果，
    回旋鏢打自己兒子身上了。
    難道是因果報應嗎？
    今天娘倆都栽了。
    還有朱允熥，明明被養成了廢物，怎麽就變好了呢？
    難道以前他是偽裝的？
    猥瑣、暴虐、懶散、粗魯，裝出這些來，那得是多深的心機，多絕的演技？
    鄭嬤嬤小心地蹭了過來，
    “娘娘！”
    呂氏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那個孽障，怎麽變化這麽大呢？”
    鄭嬤嬤嘀咕了一聲，
    “娘娘，可不是嘛！”
    “跟換了個人似的。”
    換人？
    呂氏想到了一個詞：
    狸貓換太子！
    當即如遭雷擊，寒毛倒豎，
    不會！
    她急忙否定。
    哪有這麽像的人！
    但是這個想法一旦冒頭，就無法遏製地占領了她的腦海。
    黑夜滿滿吞噬一切。
    呂氏不禁連打幾個寒顫。
    淮西勳貴膽子有這麽大，找的替身？
    平時將他關在東宮，盯的那麽緊，他們沒機會。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上次的墜崖。
    呂氏搖搖頭，
    這個猜測太瘋狂了。
    也太可怕了！
    呂氏坐立不安，對鄭嬤嬤道：
    “明兒一早，你去一趟錦衣衛衙門。”
    “讓他們將墜崖的卷宗抄錄一份，本宮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