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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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時輕手腳皆被捆住,整個動彈不得,屁股坐在地上,他大聲一呼:“居丐安,你快給我鬆開,我是大趙將領,不接罪才是謀反。”
    聽過他的話,居丐安一愣,隨即大聲笑道:“喊得好!我就恨你跟我打官腔,以後就這麽跟我說話!”
    許時輕一臉不可置信,大張著嘴,眼神絕望地在居丐安的周身打轉。
    他見過耍無賴的,卻沒想到有人竟能頂著滿臉質樸和萬分真誠地耍無賴,將他堵得啞口無言。
    許時輕沒了法子,又出口討好:“那我不跑,能不能給我鬆綁?”
    居丐安忖了片刻,嚴肅道:“不行,我兒說你好食言,說話屢不算數…在敕使宣召前,你就在這兒待著。”
    說完,他領著民兵就走了,留許時輕一人在帳裏幹瞪眼。
    等居丐安出來,主帳外的人也跟著散了,隻留著兩個士兵緊緊把守——從前是守外人,現在守起了主將。
    不到半刻,又有人來探問了。
    這一次,兩個士兵沒有攔人,小兒大搖大擺地進了主將營帳。
    見有人來,許時輕心中又燃起希望,兒子總比老子好騙些。
    “好賢侄,快幫我鬆鬆綁,這係得可疼啊。”
    阿遙挺直身板,走到許時輕跟前,聽其一說話,他又擠起眉——昨日,許時輕還叫他阿遙。
    他捺下氣性,不動聲色道:“許大哥,我都叫你別去接令了,你非不聽,那就別怪我跟阿爹告狀了。”
    許時輕恍然大悟:“是你小子賣的我,臭小子,你給我等著,看我回頭不收拾你,我就不姓許!”
    阿遙一愣,忽地笑道:“嗬,叫得好!我就討厭你跟我假客氣,以後都這麽跟我說話!”
    說罷,他就搖頭晃腦地往外走,心情大美。
    身後,許時輕癱坐在地,不敢相信,心中抓心撓肝般地難受:“無賴…無賴!你居家祖傳無賴!”
    這時,束手無策的還有堵在城口的敕使。
    一時間,敕使跟許時輕倒成了一對牛郎織女,思見不得。
    突然,不知哪處百姓驚動了車架前的馬,馬匹登時揚蹄,前後一仰。
    敕使在車架裏一晃,車軲轆落地時,他沒擱住腳,整個往前撲去,滾出馬車,摔了一個紮實的狗吃屎。
    眾官兵忙上前攙扶。
    敕使爬起身,麵色鐵青,懵看了一圈城中百姓,他俏出食指,顫聲道:“反了…反了!都反了!”
    從京都來時,官家還說隻押解許時輕一人回京,暫不動許家一族。
    敕使登時抹臉,按下敕令,帶著一行人退離了俚州城,當天便返程京都。
    待敕使歸京,在朝前一頓添油加醋地向官家告了狀,官家竟氣得當場發病,而後擬旨,昭告天下:南九州節度使叛離大趙,不複返朝。
    這一旨詔下,將南境與大趙徹底劃開。
    先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取而代之的便是在夾縫中生存的南境。
    南九州的所有知府、知州,明麵上還是趙官,可他們沒有多少實權。
    大統的軍權、政權,皆在九州節度使,許時輕一人的手中。
    也就是說,南九州內,所有趙官一夜之間都成了擺設。
    是禍?是福?
    在南越大軍頭戰失利,整裝再待發兵時,官家的這一詔令,就像一把雙刃劍。
    它向南越軍投了名狀,大趙不會再管南境之事。
    同時,它也警告了南越軍,南境之事不再與大趙相關——從今往後,不管是民兵,還是南九州節度使的大軍,都可以向南越軍開戰。
    金蟬脫殼,一觀大趙和南境兩方,卻分不清誰是蟬,誰是殼。
    這時的西南營場裏,許時輕聽聞了官家旨意,倒是如釋重負。
    這是要放他自由啊!
    別人不清楚當今官家,可他許氏一族清楚。
    他是仁慈的君,也是重利的君——兩者並不相斥,反而相得益彰。
    一旨兩意,是當今官家對整個大趙所作的,最有利的,最逐利的決定。
    大帳之中,許時輕席地而坐,背倚長案,心中感慨:不愧是他見過的年紀最大的老狐狸。
    隨即,民兵便並入了南境軍。
    繼而交戰一年,南越軍大敗。
    南境迎來了短暫的和平,許時輕和居丐安開始共同管理南境。
    可惜不到一年,居丐安患病早去。
    許時輕看著大哥留下的孤兒寡母,他毅然將十歲的居遙推上二把手,帶著他領軍、處理南境事務。
    居遙視許時輕如兄如父,而心中敬意從不流於淺表,他們隻如知己相交。
    再後來,許時輕娶了夫人,喜得一女,從此無心管事,隻想陪著妻女。
    他將所有事務一骨碌推給了居遙,自己隻守在俚州邊線,還對著居遙賣笑道:“反正離你娶親還遠得很,忙點兒好啊,正消耗精力。”
    居遙無語,隻朝其翻了個白眼,要不是看在許夫人待他如親弟般厚愛,他絕不會答應。
    高崖之上,兩人並肩而立,臨近河岸的南越軍已是交戰多年的老對手。
    許時輕看著第一艘船已泊至北岸,他開口:“發吧?”
    居遙巋然不動:“還早。”
    隨即,第二艘船接在第一艘船的尾後,不再前行了。
    而後敵船一一相接,搭起船橋。
    見狀,許時輕笑道:“可以呀,改法子了,發嗎?”
    居遙泰然自若:“再等等。”
    許時輕瞄他一眼,發覺自己離開這毛頭小子太久,有點兒看不懂他了。
    緊接著,老遠便能看見,河對岸的南越騎兵上船橋了,大軍沿著船橋,正疾速朝北岸馳來。
    打頭將領踏上第一艘船時,許時輕著急地把頭轉向居遙,眼睛卻仍盯著河岸:“誒,誒,誒!發啦!發啦!”
    居遙白他一眼,嘖道:“再等等!”
    “還等什麽!”許時輕拿眼瞪他,大聲喝道,“等你爹出來揍你啊!”
    居遙哼笑一聲:“我親自打的棺,厚得很,老頭子跳出不來,況且……我阿娘也在裏頭壓著呢,他不敢訓我。”
    “你把二老葬一起了?”
    “嗯。”
    許時輕滿眼澀然地看著他,忽然語重心長:“縱然時局緊張……你摳軍費也不能摳二老的呀!”
    居遙冷眼壓了過去,還以為這人能說出什麽好話來安慰他,終是一腔溫情喂了狗:“不如就從你的軍餉裏扣吧,我一定托名匠打造,窮奢極侈。”
    “嗬,”許時輕心念自己的大家大族,好言相告,“這就不用了吧,葬都葬了,開館再葬,多不吉利。”
    “哼,”居遙冷笑一聲,麵無表情道,“我套著裝。”
    狠話說盡,居遙回頭:“炸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