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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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桓之端了湯碗進來,他順手關了門,遮住了外邊的寒風。

    透過錯落的珠簾,影影綽綽間,沈桓之見蘇忱懨懨地倚靠著床,看不清麵容卻隱約可見蘇眉間鮮紅。

    “實在是麻煩你了。”蘇忱輕聲說,“我有些累……沒有起床開門實在是失禮。”

    “可是有哪裏不舒服?”沈桓之的語氣帶著些許擔憂,“可需要我進來替你把把脈?”

    床鋪間都是蘇忱身上清淺的蘭香,薛逢洲輕輕地勾了勾蘇忱的手指,蘇忱手指一顫,縮了縮手。

    薛逢洲似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鍥而不舍地去抓蘇忱的手,同時也支著耳朵聽兩人談話。

    他是知道沈桓之在蘇府過除夕的,林圩和他說蘇丞相似乎格外看重沈桓之,不僅留沈桓之用了除夕飯,還要留沈桓之過夜一起過新年。

    在雅集之前,薛逢洲對沈桓之此人沒有太多印象,也沒什麽惡感。在見到沈桓之殷切地替蘇忱研磨時他便開始看沈桓之不爽了,在發現蘇忱叫沈桓之表字而叫他薛將軍後,薛逢洲開始厭煩沈桓之,即便他知道沈桓之沒做錯什麽,他的討厭沒有道理。

    但他想討厭一個人不需要道理,他本身也不是講道理的人,若要講道理……他也隻會和蘇忱講。

    現下沈桓之堂而皇之來找蘇忱,若隻是送薑湯也罷,可薛逢洲敏銳又警惕,這沈桓之必定不懷好意。

    蘇忱大約是躲得煩了,反手按住薛逢洲的手,溫聲回答沈桓之的話,“沒事的,隻是有些累……你還不去休息嗎?”

    “我陪丞相大人和夫人守歲。”沈桓之想往裏走,又怕冒犯了蘇忱,“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蘇忱掌心被撓得發癢,他咬了咬牙很想罵薛逢洲一頓,又不得不忍下想盡快讓沈桓之離開,“本應該我陪爹娘守歲,這點上我做得不好,實在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很樂意。”沈桓之眉眼柔和下來,“大人對我很好,我並非是不知感恩之人。”

    薛逢洲在心底冷笑,說這麽多不如直說自己想做丞相的兒子,真是虛偽,也就是小公子什麽都不知道,還把這沈桓之當做朋友。

    薛逢洲的掌心滾燙,落在蘇忱大腿上,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令蘇忱顫抖了一下,薛逢洲的呼吸也透過這層布料灑在蘇忱腰間。

    蘇忱不免覺得腰有些軟,他輕輕地咬了下唇,有心想讓薛逢洲別靠他這麽近,卻又不敢說隻能用手推了推薛逢洲的臉。

    薛逢洲順勢握住蘇忱的芊手,他牙齒有些癢,極想咬上去。

    沈桓之看不清裏間,隻能看見模糊的影子,“朝朝,薑湯……”

    “薑湯……”蘇忱的聲音忽然繃緊,發出一聲壓抑的輕呼。

    “怎麽了?”沈桓之往裏走了兩步,手碰上珠簾又克製收回,“朝朝?”

    “沒、沒事。”蘇忱的聲音有些悶,“沒事,就是有點累。”

    “我將薑湯端來給你喝了。”沈桓之說,“喝完早些睡?”

    蘇忱搖了搖頭,“我這會兒不太想喝,你放桌上吧,過會喝。”

    “過會怕是要涼了。”

    “我現在喝不下。”蘇忱低聲說,“辛苦你來跑一趟。”

    “不辛苦。”沈桓之遲疑了一下,“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蘇忱略略偏過頭,見薛逢洲露出了腦袋,他略略抬了抬手把薛逢洲的腦袋按下去,“好……你也早些休息。”

    沈桓之沒有發現房中的異樣,雖然有心和蘇忱多談幾句,可蘇忱明顯累了,他自然不會那麽不識趣繼續待下去。

    沈桓之一走,蘇忱一把掀開被子,雙眸含怒,“你做什麽?”

    薛逢洲坐起來,有些無辜,“我沒做什麽,被子裏太悶了,我看不清也不知道自己碰到了哪裏。”

    想起薛逢洲那隻手摸到的地方,蘇忱的耳朵泛熱,他咬了咬牙,“你……你……你實在過分。”

    “小公子似乎不會罵人。”薛逢洲在蘇忱耳畔低笑,“可需要我教你?”

    蘇忱又瞪他,“不要!”

    “好好好,小公子莫要生氣了。”薛逢洲的呼吸染紅少年的耳垂,他看著那點緋色眸光晦澀不明,“小公子休息一陣?等時間到了我叫你。”

    蘇忱還是有些生氣,“你下去,別在我床上待著。”

    薛逢洲乖乖地起來坐在床邊。

    蘇忱又指了指掛在屏風上的衣裳,“勞煩薛將軍替我取過來一下。”

    薛逢洲取了衣問,“小公子要起來與我對弈?”

    “你下棋的技術太差了。”蘇忱有些嫌棄,“我不想和你下棋。”

    “可小公子不是教我了嗎?”薛逢洲神色誠懇,“我學的很認真。”

    “……”蘇忱一時無語,他自認自己教薛逢洲下棋時很認真,可不知道為什麽,薛逢洲下棋的技術總是很爛,分明是百戰百勝的將軍,可學下棋似乎總是差了一根筋。

    蘇忱掀開被子下床,伸手去薛逢洲手中取衣裳,薛逢洲把衣裳一收道,“我幫你。”

    “我又不是沒手。”

    蘇忱嘟囔著的時候,薛逢洲已經將衣裳往蘇忱身上披去,“小公子抬手。”

    蘇忱隻好抬起手來,由著薛逢洲給自己穿衣服。

    薛逢洲低垂著眉眼,漆黑的眼瞳裏映照出蘇忱眉心痣來,他沒表情的時候那張臉看起來有些凶,很是唬人。

    蘇忱頭兩次見薛逢洲便是被這張臉上露出的陰鷙嚇到,相處多了蘇忱才發現薛逢洲並非外界傳言的那麽可怕,到底是守衛著晉國的大將軍,隻是做事直來直往並沒有惡意

    ……薛逢洲隻是不會表達而已。

    替蘇忱係好衣帶,薛逢洲抬起眼來,他看著蘇忱那雙在燭光下越發柔和的眼,喉結不自覺滾動,聲音微低,“小公子,我帶你去看煙火。”

    蘇忱撥開珠簾,聞言回頭,“看煙火?”

    “就在府裏看,不出去。”薛逢洲又問,“想不想去?”

    蘇忱說,“去!”

    說罷他又看向桌上還散發著熱氣的薑湯,撫了撫額,“剛才實在太失禮了,明日要好好和夷則道謝才是。”

    薛逢洲聽蘇忱一口一個夷則頗為不爽,他拉著蘇忱往外走,“說到底他也是為了討好你父親罷了,這對他的仕途的確很有幫助。”

    蘇忱不讚同,“他並非那樣的人。”

    “小公子那麽了解他?”薛逢洲輕哼一聲,他指了指屋頂,去摟蘇忱的腰,“小公子抱緊我。”

    蘇忱連忙攀住薛逢洲的肩,他隻覺得身體一輕,風吹過他的臉頰,再睜眼已經站在了屋頂,一眼望去,能越過丞相府的高牆。

    薛逢洲拉著蘇忱坐下,還沒放過給沈桓之上眼藥,“我見那沈桓之賊目鼠眼的,總之不安好心。”

    蘇忱有些怕掉下屋頂,靠薛逢洲近了些:“……沈桓之長得英俊,也是不少閨閣女兒中意的對象。”

    薛逢洲正喜於蘇忱靠近自己,聽見蘇忱誇沈桓之,他麵無表情,“也是,我常年待在軍中,對其他人來說與悍匪無異。”

    蘇忱抬眸看向薛逢洲,他唇角略略上揚,“你與夷則不同,我倒是覺得你這樣很好。”

    薛逢洲心頭一跳,他目光灼灼地看著蘇忱,“哪裏很好?”

    “那裏都很好。”蘇忱認真數著,“有武將的不拘小節,也有溫柔細心的一麵,長得也很英俊,隻是旁人不了解你才會害怕你,你很好。”

    少年眉目傳情,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扯著薛逢洲那顆躁動不安的心,隻是蘇忱最後一句話卻讓他滾燙的血液迅速冷卻。

    若是蘇忱了解了他,知道他並不是什麽好人,知道他懷著什麽樣的心情與自己來往的,知道他每日都在想一些不入流的事,甚至此刻也在想,肯定會覺得他惡心又討厭。

    若是那樣……那又怎麽樣?薛逢洲看著蘇忱纖長的眼睫,隻要蘇忱喜歡他這樣,願意和這樣的他在一起,他可以在蘇忱麵前偽裝一輩子。

    若是真的被發現了……

    “薛逢洲,放煙火了!”蘇忱歡悅的聲音響起,“你快看!快看!”

    “砰——”

    煙花爆炸的聲音在空中響起映亮了大半的天空。

    薛逢洲沒有看煙花,他看向了旁邊的蘇忱,絢爛的色彩映入蘇忱的眼中,漂亮得不可思議。

    “薛逢洲,好漂亮。”

    少蘇忱歡喜的模樣讓薛逢洲胸膛滾燙,他克製不住地將少年攏入懷中,急速跳動的心髒一下又一下。

    蘇忱的聲音微收,有些茫然,“薛逢洲。”

    “我孤身一人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薛逢洲的語氣似沉重又似輕鬆,他說,“守在邊疆的時候太累了,即便是除夕,也隻是喝一壺酒圍著篝火就著凜冽寒風吃烤肉,我也不知道京中過除夕這麽熱鬧。”

    蘇忱的手緩緩落在薛逢洲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日後如果覺得孤獨了可以叫我。”

    “與你一起。”薛逢洲手收緊了些,用著一種似乎要將蘇忱嵌入骨血之中的力道,聲音低沉沙啞,“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幸運的事。”

    “能和你一起守歲我喜不自勝,還好你沒趕我走。”

    蘇忱鼻間莫名泛酸,他輕聲說,“我也是。”

    “小公子。”薛逢洲鬆開蘇忱,定定地看著蘇忱的眼睛,“新年快樂。”

    蘇忱溫聲軟語,“新年快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