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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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太陽初升時,街上就已經喧鬧歡騰起來。
溫苒苒的卷餅攤子一如既往的受歡迎,剛將東西擺好,隊已經排上了。
對麵的卷餅攤子人少得可憐,攤主惡狠狠地盯著溫苒苒,還是想不通為何都是一樣的東西他卻賣不動。
不過那小娘子今日又做了什麽新鮮玩意?這也忒香了!
排在頭一位的是名熟客大娘,正笑著同溫苒苒拉家常:“今兒怎麽隻溫小娘子自己來了,你爹爹呢?”
她邊說邊往鹵鍋裏頭看,香得她走不動路,可卻也不敢問價。
這麽香,定是放了不少貴價香料,她可買不起!
溫苒苒將卷好的餅遞給她,神采奕奕回道:“爹爹今日要去書院報名呢!”
“喲!讀書可是好事呢。”大娘回過神來笑著道,“我瞧小娘子你是個有福之人,沒準來日就成了狀元府的千金了!”
“可不敢說能當上狀元老爺,能考個秀才去書塾裏教書育人就已經是菩薩眷顧了!”
不過溫苒苒聽著這些客套話也是高興,見她方才一直看著鹵鍋,就夾出一個鹵蛋包好送給她:“這是我新研究的鹵蛋,您拿著嚐個鮮。”
今日的鹵味是五香與甜辣兩種口味,做得不多,但是老少鹹宜。
大娘接過鹵蛋笑得合不攏嘴:“那可就多謝小娘子了!”
後麵排著的男子老早就聞見了鹵味香氣,又麻又辣的味道香得肚子鬧饞蟲。他咽咽口水,鼓足勇氣問:“你這鹵味怎麽賣?”
溫苒苒一一介紹一遍,聽得人直咋舌:“乖乖!竟這麽貴!四文錢能買多少土豆呢!”
早市上的客人多是要操心生計的普通百姓,會下意識地同原材料價錢對比,覺得貴也實屬正常。
“都是上好的香料呢,您聞聞味道便知。”溫苒苒不慌不忙地說道,話音剛落就聽見對麵的攤子冷嘲熱諷。
“你說是上好的香料就是上好的?別以為我們老百姓好騙,真是想錢想瘋了。”
對麵攤主嗤笑著揚揚下巴:“香料那麽金貴,你個小攤子哪來的本錢?怕不是以次充好,哄騙客人吧!”
人們聽了也都有些猶豫,原本就覺得貴,現下更是打消了念頭,隻打算買個卷餅吃就成。
對麵攤主見溫苒苒的鹵味再無人問津,一臉的幸災樂禍。
溫苒苒也不急,取出些鹵味切成小塊打算給大家夥試吃。
她是不是真材實料,大家一嚐便知。
溫苒苒正切著,突然有名穿著長衫的男子火急火燎地躥了過來滿臉驚喜道:“誒!這不是在瓦子裏賣缽仔糕和鹵味的溫小娘子嘛!”
他指著鍋裏的鹵味迫不及待道:“這鹵味給我每樣來一份!昨晚上都叫傅家老爺買光了,我是連個渣都沒撈著。試吃的那一小丁點給我香的喲!抓心撓肝想了一晚上,沒成想在這碰見小娘子了,可真是祖宗保佑!”
人群中,忽的有人問出聲:“傅家老爺?可是開首飾行的那個傅家?”
“對啊!”長衫男子點頭,“昨晚傅夫人也在呢,嚐了一塊豆幹以後立馬就每樣都買了一份。最後傅老爺把鹵味全買了,傅夫人還讓小娘子每隔幾日就送鹵味過去,連定錢都給了呢!”
對麵正看熱鬧的攤主聞言一愣,驚得瞪大眼睛:“怎麽可能!你定是她雇來胡說八道的。”
長衫男子聞聲回頭瞧了瞧,不耐煩地回了兩句:“昨晚之事早就傳開了,你若不信晚上去瓦子一打聽便知。總不能滿大街都是這位小娘子雇來誆騙你的。”
眾人聽了對麵攤主的話本也有些狐疑,但聽那男子這麽說再沒有疑心。畢竟這種事情很容易被戳穿,溫苒苒生意也一直紅火,犯不著拿自己的口碑冒險。
大家看看那鍋鹵味,不由得對視一眼:傅家啊!傅家是什麽人物?那可是汴京城內有名的富戶,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他們說好,那就一定好!
由此可見,溫小娘子說的上好香料都是真的,否則怎能入得了傅家人的眼?
溫苒苒將長衫男子要的鹵味包好,把切好的試吃放在碗裏:“大家夥都嚐嚐,嚐完買不買都成,咱們量力而行嘛!”
說著,就把竹簽子分給大家。
眾人一聽不要錢,本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則嚐了一口,剛進嘴就被那香味驚得說不出話,細細品著都舍不得咽:“親娘咧,這也太香了吧!”
有個將土豆片咬得咯吱咯吱響的婦人忍不住道:“這麽香,用的肯定是上好的香料!”
“那是,不好的話傅家人怎麽肯買?人家見多識廣肯定比咱們識貨!”
有人嚐過之後覺得實在是香,咬咬牙道:“小娘子,你這土豆片能隻買半份嗎?”
“能呀!”溫苒苒笑著答道。
聽見溫苒苒說可以,食客們爭先恐後地掏出銀子要買:
“我也要半份土豆片!”
“我要半份藕片!”
“給我包半份筍子!”
一整份他們舍不得買,半份咬咬牙還是能舍得的!
溫苒苒這邊又是卷餅又是鹵味,忙得不亦樂乎。卻聽見對麵攤子處傳來一聲巨響,隨後響起憤怒的打罵聲:
“你個殺千刀的畜生!我兒吃了你家的卷餅上吐下瀉,我今天非要了你的命!”
“你兒子自己吃錯了別的東西,可別怪到我頭上!”
“我兒昨天隻吃了你家的卷餅!”
“你可有證據?”攤主推搡著那哭泣不止的婦人,語氣凶惡,“滾滾滾,別耽誤我做生意!”
那婦人被他推倒在地,仍是死死抓著他的腿不鬆,哭喊著要報官。
對麵攤主聽說要報官,眼底閃過一抹異色,粗暴蠻橫地將人推開就要收攤。
此刻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有心善的路人將那位婦人扶起:“怎麽還打人呢?”
溫苒苒看著那攤主神色覺出幾分不對來,悄悄走過去瞧了瞧,待看見那盆隱隱泛著青色的土豆絲時立刻皺緊眉頭:“土豆發青可是有毒的,你怎麽還能賣給客人們呢?嚴重了是要出人命的!”
這人真是又蠢又壞,為了壓縮成本用旁人都不要的青土豆,又舍不得將泛青處削幹淨,是以一眼就能被人瞧出來。
婦人聽見之後頓了頓,旋即哭得更是厲害。
“關你屁事!你懂個屁?不過是有幾個土豆放得久了些,怎麽就能要人命了?你少危言聳聽!”攤主見被溫苒苒當場拆穿,狡辯幾句揚手就要打她。
溫苒苒快準狠地鉗製住他那隻下落的手,捏得他哎呦哎呦地慘叫:“我有沒有危言聳聽,官府自有決斷。”
她別的本事沒有,倒是上輩子日日顛勺種地,練出一身力氣。
周圍熱心腸的路人見了都上前將人製住,把其扭送到官府去。婦人抹著淚跟在後頭,恨得狠狠踢了他兩腳。
方才圍觀了整個過程的看客嗤笑一聲,看著他的背影高聲嘲諷道:“原來以次充好的另有其人啊!”
“就是,這人心也太黑了,也不怕遭天譴!”
“還是溫小娘子的卷餅好吃,實惠味美還幹淨。這才是實心實意做生意呢!”
溫苒苒見事情有了著落轉身回去,卻忽然發現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這個要卷餅、那個要鹵味,忙得她頭腳倒懸。
得,今天又不夠賣……
溫苒苒心中惦記著爹爹去書院的事,收了攤就往家裏趕,到家時時辰尚早,還不到晌午。
她放下推車回房,剛邁進屋內就見溫逸良與沈氏兩人垂著頭對坐,時不時歎口氣。
溫苒苒心頭一顫:“出什麽事了?”
溫逸良抬頭看看女兒,沉聲道:“青鹿書院每年束脩四十兩銀子。”
“那不是夠了嘛?”溫苒苒微微鬆口氣。
“不一定能去得上,要先考試,考過了才能進書院。”沈氏輕聲補上一句,“報名考試要單拿五兩銀子。”
溫逸良眉頭緊皺,衣擺被他攥得皺巴巴的,心底某處剛剛重新燃氣的火苗漸漸微弱。他左思右想,最終歎了口氣:“罷了,還是不考了。萬一沒考過,五兩銀子可就打水漂了。”
“考吧!”溫苒苒坐在他身旁,伸手緩緩撫平了他衣衫上的褶皺,“爹爹考一次試試,總要試試的。”
沈氏背過身去擦擦眼角淚水,心中酸澀難耐。
溫苒苒綻開唇角,帶著笑意的瞳仁閃閃發亮:“爹爹隻管在家好好溫書,攤子就都交給我!”
“那可不行!”溫逸良嚴詞拒絕,“早市也就罷了,夜市雜亂,你一個姑娘家我如何能放心?”
“就是!”
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溫苒苒抬眸看去有些驚訝:“三叔?”
溫俊良適才聽見溫苒苒回來立刻從床上竄起,興衝衝地跑出來就是想同她說換來的雞下了兩個蛋,不成想在門口聽到了這些,立馬跳出來反對:“瓦子裏地痞流氓遍地走,你一個小女娘,長得又好,那不是送上門的肥肉嗎?”
溫苒苒看了眼溫逸良和沈氏慘白的臉色不禁扶額:“三叔,你快別嚇我爹娘了。”
沈氏眼底滿是擔憂:“不然娘陪你去吧?”
溫俊良幽幽開口:“得,兩塊肥肉了!”
溫苒苒:……
溫俊良見三人皆已沉默,做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正欲提議自己陪三丫頭去,但話剛一到嘴邊就聽見溫苒苒開了口。
“街上都是人,又有巡城監的官爺們巡街,哪個不長眼的敢鬧?爹爹、娘,你們就放心吧,我能照顧好自己。”
“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呢!”溫俊良見溫苒苒寧願自己去都沒想到他這個三叔,直覺得她沒拿他當自己人惱羞成怒起來,“拿我說的話當放屁是吧?你愛去哪去哪,老子不管了!”
他越說越氣,甩袖而去。
溫苒苒看著他的背影一愣一愣的:“三叔這是怎麽了?誰惹著他了?”
“沒人惹他啊……”溫逸良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可是……你三叔說的也有道理。”
“三叔嚇唬您呢,這些日子您跟著我擺攤也看到了。別的不說,就說抓拐子那日,那麽多人幫忙,可見大家都是熱心腸。”
溫苒苒拉著他笑道:“我還盼著爹爹早日考個狀元回來,我就不用日日辛苦擺攤啦!”
溫逸良看著女兒溫暖乖巧的笑臉,默了許久重重點頭,一字一句道:“好,爹爹定會努力!”
傍晚時分,夕陽漸沉,萬裏霞光燦爛,院落木門上都被染了層金色。
現下較白日裏頭稍稍涼爽了些,溫苒苒將東西都拾掇好,推著車正要出門,就聽見身後有人怪裏怪氣道:“要一個人去擺攤了?嘖嘖,三丫頭真能幹!”
溫苒苒回頭,掃了兩眼溫俊良,隻見他揚著下巴歪了腦袋看她,滿臉不忿。
她看得滿腦袋問號:“三叔您沒事吧?有事您就讓大伯找個郎中給您瞧瞧,我這會兒可沒工夫。”
說完就走。
溫俊良看著她的背影氣得直跳腳:這兔崽子罵我有病!不管她了!再管她我就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