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萬家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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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路的改造按照規劃進行得很順利,原來那一批老的居民樓已經全部推倒,清河路周邊塵土飛揚,但人們卻幹勁十足。
陸長青在深城落網後不久,湖城附屬醫院的負責人就換了人。
蘇語凝聽顧清淮說,新的負責人是梁江華的表兄。這樣想來,舉報趙氏集團的人說不定就有梁江華的授意。
春風吹過清河路時,梧桐樹抽出的嫩芽已能遮住整條街道。
蘇語凝站在新落成的清河商場頂樓,望著腳下如織的人流。藍灰工裝與碎花布衫在商鋪間穿梭,自行車鈴鐺聲與攤販吆喝交織成蓬勃的樂章。
“媽媽!”童童舉著糖畫從旋轉樓梯跑上來,恐龍書包在背上一顛一顛,“王老師說新教室有電風扇!”
蘇語凝接過孩子汗濕的掌心,指向遠處腳手架林立的工地:“等秋天童童上小學,那邊還會有圖書館和少年宮。”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六層高的文化宮已初具雛形。
工人們喊著號子將“為人民服務”的鎏金牌匾吊上門楣,陽光在琉璃瓦上折射出七彩光暈。
這是顧清淮特意請北京設計院繪製的圖紙,飛簷鬥拱間還嵌著蘇語凝提議的玻璃花窗,那是用碎瓷片拚成的向日葵圖案。
“凝凝!”蘇清月氣喘籲籲地爬上露台,湖藍色的襯衫被汗水洇深了顏色,“供銷社要訂五十套工裝,非要你親自去量尺寸!”
自清河路開始改造後,伊美服裝店就搬進了湖城百貨商場一樓最顯眼的鋪麵。
二十平的玻璃櫥窗裏,三個模特穿著蘇語凝設計的“春風”係列。挺括的墊肩西裝搭配及膝百褶裙,既幹練又不失柔美。
此刻櫥窗外擠滿了舉著雜誌的姑娘,指著模特頸間的絲巾七嘴八舌:“就要電影裏的同款!”
蘇語凝把童童交給來送文件的顧清淮,轉身往樓下走。經過正在裝修的音像店時,聽見二哥蘇向黨正跟工人比劃:“霓虹燈招牌要夠閃,把鄧麗君的新磁帶全擺櫥窗!”
隔著腳手架,她瞧見音像店牆根蹲著個穿喇叭褲的小夥,捧著索尼隨身聽如癡如醉。
這已是本周第三個來打聽進口錄音機的顧客,蘇向黨得意地衝她挑眉:“從深城發來的貨,果然緊俏。”
暮色漫過商場的玻璃櫥窗時,蘇語凝將最後一摞賬本搬進服裝店後麵的辦公室。
算盤珠清脆的碰撞聲中,四個店鋪的流水化作紙頁上工整的藍黑墨水。
伊美服裝店單月流水破兩萬,音像店靠翻錄春晚小品磁帶淨賺一萬五,家具店靠著大哥精湛的手藝訂單已經排到了半年後,連快餐店都因工地盒飯訂單翻了倍。
“大姐,這是你這個月的分成。”她將鼓囊囊的信封推過去,蘇清月捏著厚度直咂舌。
足足一萬萬元,頂她過去在紡織廠幹十年。
蘇向黨抓起音像店的信封就要往褲兜塞,被姚贏美一巴掌拍在手背:“沒見凝凝還拿著賬本?”
他訕笑著抽出五張大團結:“給峰峰報外國班的錢……”
“什麽外國班,那明明是英語班!”姚贏美又是一巴掌拍在他在後背:“等峰峰學好英語,以後就可以賺外國人的錢。”
“對對,你說得對,學好英語賺外國人的錢。”蘇向黨拍著腦門:“我們音像店也可以賺外國人的錢,前幾天我還看見有個滿臉胡子的外國同誌進了咱百貨商場呢。”
滿室笑鬧聲裏,蘇語凝展開泛黃的筆記本。
當初分給哥姐的三套拆遷房,如今已變成信用社存折上的四萬塊。大哥補了一萬五,二哥偷偷多塞了三千,連大姐都湊出壓箱底的鐲子。
“房子錢都齊了。”她將存折攤在紅漆方桌上,算盤珠歸位的脆響驚醒了蘇母懷裏的昭昭。
孩子揮著藕節似的小胳膊,一把抓住蘇語凝的鋼筆,在賬本空白處畫了朵歪扭的向日葵。
顧清淮領著童童和軒軒進來,笑著抱起昭昭,金絲眼鏡滑到鼻尖:“明天帶童童去象棋班報名?”
“要學天文班!”童童蹦著去夠他手裏的《十萬個為什麽》,書頁裏還夾雜著濃濃的墨香。自從開始上興趣班後,這小家夥每周都能冒出個新理想。
“就學象棋。”軒軒小心翼翼的去摸昭昭的手:“童童弟弟你聽我的。”
窗外忽然傳來爆竹聲,新開業的“好再來”酒樓正在試燈牌。
三層小樓通體纏著彩燈,映得整條街恍如白晝。
“凝凝,你為什麽要拉趙明月入夥?當初要不是她害你,你也不至於……”大嫂捏著厚厚的信封,有些不解:“為什麽還要幫她?”
蘇語凝跟顧清淮對視了一眼,笑著說道:“如果不是趙明月,我怎麽能看清陸長青是什麽人。”
她歎息一聲:“她也不過是被陸長青哄騙了而已。”
中秋夜的家宴擺在百貨商場頂樓天台,董芳容支起兩口鐵鍋,現炒的辣子雞混著糖醋魚的香氣往樓下飄,引得散步的居民紛紛仰頭張望。
“蘇老板!”棉紡廠女工舉著新買的絲巾喊,“下批連衣裙能不能做收腰的?”
蘇語凝探身應了聲,轉頭就見顧清淮在給童童和軒軒講解月餅模子。
檀木模具是他托蘇州老師傅雕的,嫦娥裙裾上的褶皺比頭發絲還細。麵團壓下去的刹那,童童突然指著月亮喊:“媽媽,顧叔叔說月球上真有環形山!”
蘇清月端著剛烤好的月餅過來,金黃油亮的餅皮上印著“花好月圓”。她瞥見蘇語凝無名指上的金戒指,抿嘴笑道:“要我說啊,趁著中秋把事辦了……”
話沒說完,樓下突然傳來歡呼。
眾人趴在欄杆邊,隻見樓下主幹道亮起兩排蓮花燈。這是顧清淮送的中秋禮,燈罩用的伊美服裝店邊角料,燈座則是家具廠學徒們做的。
“真好看。”蘇語凝望著蜿蜒的光河輕聲說。
她想起重生前那個漏雨的除夕夜,童童用罐頭瓶做的煤油燈也是這樣搖曳,卻照不亮破屋的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