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遭遇兩次非凡事件，這頻率正常嗎？
    雖然心裏泛起了嘀咕，道格拉斯還是穩坐不動，決定聽一聽對方的講述，避免女生無意間因接觸到更多不該接觸的事物而陷入危險。
    此外，穩穩蹲踞在他肩膀上，代表著阿蒙意誌的白眼圈烏鴉也給了他不少安心感。
    就在他再次認真打量兩人，確認他們的確隻是普通人、不掌握非凡力量的同時，女生也輕柔而熟稔地翻開了書頁陳述道：“祖母講過許多故事，其中有一個不是那麽恐怖那麽陰森，甚至更加接近童話，這也是祖母最常夢到的。我對此十分好奇，覺得這其中肯定隱藏著不少秘密，希望你能進行解讀……”
    道格拉斯沉穩地點了下頭，暗中準備利用“戲法大師”的手段暫時阻礙聲音向四周的傳播，盡量不讓其他攤販和路過者聽到相應內容，畢竟那本筆記中還不知道記載了些什麽，萬一光是閱讀或聽到就有隱藏的汙染就不好了。
    這時，他看到一名身材中等但肩膀格外寬闊的中年男性在兩名地下市場守衛的陪伴下直直走向自己，於是略微抬起手掌，示意已經在毯子上坐好的兩位年輕人稍等。
    兩名年輕人因此回過了頭，男生沒什麽緊張感地向對方打了個招呼：“下午好，多裏安先生。”
    被稱呼為多裏安的男子嘴角露出一抹無奈微笑：“小切爾斯先生，你又逃課了？”
    年輕男生的笑容一下僵在臉上，訥訥不能成言。
    多裏安的注意力隨即轉移到道格拉斯身上，在看到攤位上那枚精致璀璨的水晶球後，目光中頓時多出了濃厚的審視意味。不過，他開口時仍然很有禮貌：“抱歉打擾你的生意，我是這個市場的管理人，多裏安格雷。”
    “您好。”後者刻意違背著自身習慣，沒有起身，穩坐原地仰著頭放鬆地看向對方。
    不像是“水手”途徑，沒有暴躁的感覺……“閱讀者”，或者教會的附庸、線人？
    道格拉斯同樣打量著對方，暗中揣測，心中未有緊張，因為對方沒有給他帶來實質性的威脅感。
    隻要不是教會當場派出半神或提前做過針對性準備的非凡者小隊，利用非凡物品改變過容貌特證、掌握“靈界穿梭”、擁有反占卜能力的他都能輕鬆逃脫。
    見這自稱占星人的男子沒有報上姓名的打算，多裏安神色未變地說道：“不知道你是從哪裏得知交易市場的消息？”
    “一位朋友。”道格拉斯說著真得不能再真的實話。
    這種半公開的交易市場不算隱秘，哪怕是普通人也可以進入，避免不了參與者的口口相傳。
    因此多裏安沒再追問詳情，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真實來意：“你的這位朋友可能忘記告訴你，雖然在這裏參觀和購物是自由的，但是想要販賣或提供服務，需要提前申請，並上繳一定的攤位費。”
    “很抱歉，我剛剛抵達這座城市，不太清楚這裏的規則。”
    道格拉斯想要聳聳肩，但動作被肩膀上發出短促叫聲的烏鴉打斷了，隻能無辜地攤開雙手：“如果手續不複雜，我可以補辦，隻是需要讓我的客人稍等了。”
    那少女在兩人交談時已經合上陳舊筆記，從動作到表情都流露出幾分無奈，似乎在說你這家夥居然什麽都不知道就敢把攤子鋪開？浪費我的時間和感情，呃，還有金錢！
    注意到客人不滿的神色，後者哭笑不得地想要掏出還沒捂熱的紙鈔還給對方，就看到管理人多裏安同樣做出了自掏口袋的動作，搶先給了少女一蘇勒，並語氣溫和地將兩個年輕人勸離了攤位。
    ……我看起來真的有這麽可疑？不，這家夥認出我是非凡者，擔心我通過給予物品的方式反向鎖定他人？道格拉斯摸口袋的動作停住，目光在多裏安身後兩名肩背蒸汽背包，手持粗大槍管的守衛身上徘徊了下，老實將空空如也的雙手露了出來，通過肢體語言充分表達著善意。
    他視線下移，專注地盯著自己麵前那枚水晶球，與心中默念起占卜語句：“多裏安確認我非凡者身份的契機，多裏安確認我非凡者身份的契機……”
    成為“占星人”後，他的占卜能力得到了極大加強，而高品質星水晶製作的占卜媒介能進一步提升準確度，因此哪怕沒有按照標準模式操作，也有很大概率得到隱約的啟示。
    瞬間，有兩幅畫麵閃過他的腦海：一個是水晶球本身，一個是他笑著自稱“占星人”的那個時刻。
    這讓道格拉斯當即產生了明悟：多裏安本人對“學徒”途徑直到中序列都有著了解，而且，很可能知曉扮演法，看出了自己正在“扮演”！
    而這加上對方對水晶球的在意，則讓他不得不聯想起那個曾經輝煌也曾經沒落的古老家族——亞伯拉罕家族！
    這……看著多裏安告別兩位年輕人後回轉過身體，藍眸定定凝視自己的樣子，第二個單詞也劃過道格拉斯腦海。
    “非凡特性聚合定律”！
    這麽強烈，這麽明顯？呃，使用人家家族的水晶球，也許，不，肯定加深了這種吸引……用個贓物還能被現場抓包，太尷尬了……
    他在守衛的示意下飛快收拾好了東西，跟隨對方走向市場深處的房間，努力沒讓尷尬的神色流露於表麵，並抽空瞄了肩上的白眼圈烏鴉一眼。
    吃飯時還非常人性化的大鳥現在左看右看都是隻再普通不過的禽鳥，表現得聽不懂話語也看不懂場麵的樣子。
    在手持蒸汽高壓步槍的守衛押送下，道格拉斯十分配合地坐到了一張長桌後，接受麵試般回答起了一個又一個問題，這包括姓名、年齡、住址等基本信息。期間，多裏安一直守在房間內抱著雙臂冷靜旁觀，未作出什麽特別的舉動。
    等到道格拉斯糊弄著登記完個人信息，他才走上前來，掃了一眼表格：“你居住在貝克蘭德，為什麽要專門來普利茲港？”
    “你知道的，貝克蘭德最近出了大事，很多市場，很多聚會都取消了。”道格拉斯靠著椅背，放鬆說道。
    發生大的非凡事件後官方非凡者掃蕩地下市場是常態。
    這大概也是普利茲港地下市場加強監管的原因——按照常規，參加這種市場隻需要把收益按比例進行上繳就可以，無需專門登記身份信息。
    多裏安沒再多問，與守衛共同檢查起了道格拉斯的隨身物品，確認其中不包含明確違反王國法律的違禁品。
    道格拉斯有特別關注多裏安拿起水晶球檢查的時刻，因為“戲法大師”完全有能力在幾秒內偷梁換柱，交換真品與贗品，也擔心對方找借口扣下水晶球。
    雖然得到這高級水晶球的過程根本沒花錢，但失去它還是會令人十分心痛。
    全部檢查完畢，收取了相應費用後，多裏安將守衛遣走，獨自留下來麵對道格拉斯。
    他再次打量了一下麵前年輕人，開口道：“你的水晶球不錯。”
    “這是我長輩送給我的，不賣。”道格拉斯當機立斷，表情嚴肅。
    阿蒙可是大概從第三紀活到現在的老牌天使，當然是長輩。
    似乎察覺到他褻瀆的想法，白眼圈烏鴉用喙部用力叨了下他的耳朵，疼得道格拉斯嘴角抽動起來。
    誰說我要買了，我……原本還待說些什麽的多裏安因為烏鴉的動作短暫分神，愣了幾秒，才對道格拉斯說道：“既然完成了登記，你可以離開了。最近要是看到可疑人物，可以來這裏提交線索，我會提供一定報酬。”
    ……看反應，這家夥的想法被阿蒙偷走了？道格拉斯緩緩起身，狀似隨意地問道：“對了，那個孩子祖母的日記，你們調查過嗎？會不會存在隱患？”
    抬起手掌捏著眉間的多裏安沒料到他會問這個，一時間竟有種自己在麵對官方非凡者盤問的錯覺。
    他按捺住心中的古怪感覺，簡單答複道：“不會。”
    喂，多說兩句能怎樣啊，這樣我很難判斷你是在敷衍，還是官方非凡者真的有調查過！道格拉斯腹誹著離開地下市場，沒再試圖招徠客戶，決定換個城市扮演。
    他記得不久前，阿蒙曾拿著“追逐命運者”對自己說這件封印物的願望已經實現。而那願望是，讓亞伯拉罕家族的先祖，第四紀天使“門先生”回歸現實世界。
    這意味著當前亞伯拉罕家族可能已經重新擁有天使，重新成為非凡世界裏的重要家族。從多裏安負責地下市場的情況來看，也可能是投奔了某位真神，得到庇護。
    有著極光會神使身份的自己和亞伯拉罕家族天然對立，雖然也有天使庇佑，也可以利用極光會的資源，但道格拉斯近期的主要目標是提升序列以應對艾文湯伯森的潛在威脅，不想因為招惹亞伯拉罕家族導致自己的敵人越來越多。
    左拐右繞一番，確認沒有跟蹤者後，道格拉斯於角落裏拿出水晶球和一根淡棕色的發絲。
    這是他從魔女身上現學現賣，在多裏安和那兩名年輕男女交談時，利用“法師之手”悄悄拿到的，屬於普通人不會注意但在神秘學上足夠作為占卜材料的事物。
    “發絲主人祖母的日記是否會給她帶來危險……”挑選好占卜語句後，他手掌在水晶球上拂過，集中起精神，讓靈性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在水晶球的幫助下與靈界產生微弱共鳴。
    透明晶體的內部，點點璀璨光輝越來越明亮，仿佛點綴於夜幕上的各色群星。它們不斷搖曳，最終形成了一個十分複雜、摻雜著許多疑似象征符號的立體圖案，將靈界啟示以具像化的形態展現出來。
    “沒什麽危險……”解讀出答案後，他又更換占卜語句嚐試幾次，得出的結論是那本日記不包含特殊，也不是非凡物品，幾乎不會產生影響。
    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後，他不再關心此事，開始利用占卜挑選起適合自己消化魔藥的城市。
    貝克蘭德，北區，聖塞繆爾教堂鍾樓左側尖塔頂端。
    身披繡有風暴符號的黑色長袍，胡須濃密，頭發直立的“深藍主祭”雷達爾瓦倫丁裹挾著一陣狂風降落於平台上，內心油然而生一絲感慨。
    他上次踏入這裏，還是黑夜教會發現了前任皇帝喬治三世的異動，三大教會當時緊急發起了一場搜查行動。
    緩步踏入房間，雷達爾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長袍黑中帶紅，胸前佩戴著五枚黑暗聖徽，眼神深邃而寧靜的貝克蘭德教區負責人安東尼史蒂文斯。
    他蘊含雷電般不怒自威的深藍眼眸轉向四周，又捕捉到了幾道身影。
    那是黑發斜向後梳，麵龐英俊卻略顯秀氣，神情中隱含高傲感的豐收教堂大主教埃姆林懷特；
    是身材矮小、五官青澀柔和，氣質卻十分威嚴，顯得格外令人信服的軍情九處少將休迪爾查；
    是一位項掛三角聖徽，頭發亂糟糟、額間戴著護目鏡，普普通通的“機械之心”總隊長。
    加上雷達爾自己，這裏已經聚集了貝克蘭德官方非凡者組織的最高領導力量！
    而房間另一端，距離雷達爾最遠的地方，還有三位他完全不認識的非凡者。
    那是兩女一男的組合。左側女士那位金發披散，麵孔上覆蓋著銀色麵具，整個人情緒內斂，看不出深淺；右側的女士褐發微卷，手持著一本墨綠色的硬殼筆記本，淡藍色的眼眸中似乎有層疊光暈湧動。她們身後則是位身高接近兩米，發色棕黃，如同老練戰士般沉穩的年輕男子。
    根據“水手”途徑對高位者的直覺，雷達爾能大致判斷出這三人也皆是和自己序列持平的半神！
    見到雷達爾投來的目光，戴著麵具和手持筆記本的女士先後行了簡單的提裙禮，男子則以手按胸，依次主動介紹了自己：
    “愚者教會，‘正義’。”
    “愚者教會，‘魔術師’。”
    “愚者教會，‘太陽’。”
    愚者教會……
    雷達爾默默咀嚼著這個詞匯，克製地點了下頭，承認他們有資格加入今天的會議。
    那是發源自羅思德群島、近兩年內飛快發展，得到現有七神一致認可的正神教會。盡管在貝克蘭德並沒有半座教堂並沒有多少信徒，但各大教會的聖座對愚者教會的態度都很值得琢磨。
    見人已到齊，安東尼史蒂文斯先是將目光投向了自稱“魔術師”那位。
    後者微抬雙手，讓一層又一層的幽暗籠罩了房屋。
    黃色短發有些淩亂的休迪爾查挺直身體，語氣鄭重嚴肅地道：“此地守秘加強！”
    “神說，有效！”那年輕男子也高舉雙手，虔誠吟誦。
    伴隨著三人的舉動，眾人所處的空間似乎有所凝固，直觀地給人一種“封閉”之感，和外界的交互被降到了最低。
    “諸位，”作為主持者的安東尼這才緩緩開口，“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謀劃對那隻‘惡魔’的狩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