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亂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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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公子此時正坐在一個小酒館之中,哼著小曲,美美得品著小酒,後邊則站著裴福裴祿兩人。
    看著裴公子興高采烈的哼小曲的樣子,裴福心中暗暗奇怪,自從到了建康,這幾日裴公子一直留戀風月之地,隻幾天就把秦淮河畔的風月場所逛了個遍。風月之地的花酒好喝得很,可這兩天卻忽然不知怎麽了,公子偏偏喜歡來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小酒館裏喝酒。
    這的確有些不像裴公子的性格。
    “公子,這小酒館鄙陋失修,有些配不上公子身份,為何公子喜歡來這裏喝酒,莫非這裏的酒好喝?”裴福在一旁小聲的問。
    裴公子嘿嘿一笑,說:“公子我的心思,你等奴才如何能知?我來這酒館,自然不是為了喝酒,而是為了那邊那個煮酒的酒娘。”
    順著裴公子所指看去,果然看到一位貌美的酒娘正在煮酒,裴福諂媚說:“公子果然是好眼光,這酒娘果然生的貌美。”
    裴祿在一旁大是不解,問道:“公子,酒娘又不是王家小姐,無所依靠,公子既然看上了何不強搶回去?公子有財有勢,料想也沒人敢說什麽。”
    “你這蠢奴才,就知道搶搶搶,”裴公子一聽忍不住罵道:“莫非你把你家公子我,當成了那種欺男霸女的混蛋?”
    裴祿哪裏敢再做聲,唯唯諾諾的退到一邊。
    “你家公子我若看上的女人,那得要她自己心甘情願得從了公子我才行。”裴公子說。
    “公子品格清高,自然不會做那種欺男霸女的惡事。”裴福見裴祿被罵,忙恭維說:“再說,就憑公子英俊風流,隻消勾勾手指,那酒娘還不自己就投入懷抱來了?”
    裴公子現在是越來越喜歡這個裴福了,說:“還是你明事理,討公子我的喜歡。”
    “不如我去叫這酒館掌櫃來,好讓公子問問這酒娘的來曆?”裴福一見公子高興,趕忙趁熱打鐵的說。
    酒館的掌櫃的姓吳,已上了年紀,還不知道到底因為何事,就被裴福拉到裴公子麵前,見裴公子一副豪門公子的打扮,小心謹慎的說:“小店鄙陋,貴人喚小老兒來,可是小店有什麽地方招呼不周?還請貴人包涵包涵。”
    裴公子笑吟吟的說:“老頭你莫怕,我可不是那等惡人,我喚你隻是問你,那邊那個酒娘是何人?”
    這個吳掌櫃,在江湖上混跡了大半輩子,早就混得跟個人精似的,此時隻一見裴公子一笑,心中早就猜到了裴公子的那點心思,趕忙說:“公子可是看上了此女?”
    裴公子忙大點其頭,說:“正是正是,掌櫃的你可知她父母是誰?”
    吳掌櫃嘿嘿一笑,說:“公子有所不知,小老兒便是那酒娘養父,若公子看得上小女,便把她接到府上做個姬妾也是好的。”
    說完又小聲的問道:“隻是這份彩禮……”
    裴公子見這掌櫃如此明白事理,心中高興,說:“老頭你盡管放心,我裴公子是何等人,若得了佳人,定給你送厚厚的彩禮。”
    等那吳掌櫃滿心歡喜的走後,裴祿忍不住問道:“公子,你難道不要那王家小姐啦?”
    “當然要,兩個都要。”
    可是裴公子剛說完,就被裴祿這一句話,戳到了傷心處。裴公子歎了一口氣,又換了一副哭喪著表情說:“可是要又能有什麽辦法?那王家小姐偏偏就是看不到我身上的優點,若非如此,我又何必每日四處去喝花酒。”
    裴公子越說越傷心:“你們以為喝花酒很有意思麽,哎,都是小人之見,這天下又有哪個女人有王小姐那般的風采。”
    說完又問裴福說:“你常有妙計,你且說來聽聽,為何那王家小姐對我不理不睬?”
    那還用問,當然是王小姐看你不上,裴福心裏想著,可是裴福不敢說,想了想笑著說:“公子英俊風流,王小姐沒理由不對公子傾心。我想定是因為那個姓張的公子用了什麽詭計,迷惑了王小姐,王小姐才不理公子,若公子讓那姓張的不再糾纏王小姐,想來王小姐最後定會投入公子的懷抱。”
    “妙,”裴公子一聽,拍著大腿。轉頭對裴祿說:“你現在速去把那個假和尚給我找來。”
    “可是……”
    “什麽可是,”還沒等裴祿說完,裴公子便拍著桌子說:“若是你找不來,我便打斷了你的狗腿。快去快去。”
    裴祿現在有些後悔提起王小姐來,心中無奈的直想哭,:建康城這麽大,這可讓我倒哪裏去尋他。
    裴公子等人口中說的假和尚當時說的是張弛。
    張弛昨日被王家舉薦參軍之職,恐怕過兩天便要上任,這幾日清閑,正準備獨自出去轉轉,逛一逛這傳說中的金粉秦淮,可剛出書院大門,就被裴祿痛哭流涕的攔住了。
    裴祿的確早就想哭了,建康城這麽大,讓他去尋個人可比大海撈針。還好他想起了商隊眾人分散之時,聽說張弛等人要去三無書院,便在建康城內一路打聽,終於找到了三無書院,卻被書院攔在門外不許入內。
    他又沒辦法,可又不敢回去,便做在書院門口等,沒想到天可憐見,還真讓他等到了張弛。
    一見張弛出來,他便上去拉住張弛的衣袖,帶著哭腔說:“張公子,我家公子請你去赴宴,你可一定得去。”
    “為何你家公子請我,我便一定得去?”張弛問。
    裴祿哭喪著臉,一臉哀求的樣子:“張公子你若不去,我家公子非得打斷了我的腿不可,張公子,您莫要讓小人為難了,您就去吧。”
    張弛見裴祿說得如此淒慘,心中不忍,便點了點頭。裴祿前邊帶路,不一會,便來到了裴公子所在的酒館中。
    裴公子早等的煩躁,吳掌櫃看在眼裏,便讓那美貌酒娘來為裴公子把盞,此時裴公子喝得正歡,見張弛來了忙邀請入座,嘿嘿一笑,客套著說:“幾日不見張公子,還真讓我甚是想念。”
    “裴公子找我來有什麽事,但請直說。”張弛大大咧咧的說。
    裴公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說:“哪有什麽事,還不是為了王家小姐那點兒事。所以想請你幫我。”
    張弛奇怪的說:“你讓我教你背詩我也教了,還能幫你什麽?”
    “你也不用瞞我,”裴公子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說:“太原王家如今權傾朝野,張公子定是想巴結王小姐,也好能得個富貴,不過那王家怎麽說也是名門望族,怎麽能和尋常人家聯姻,所以我勸張公子你還是別白費心機。”
    裴公子自以為得計的說:“不如你將王小姐讓給我,我送你多多的錢財。”
    說完裴公子又覺不妥,跟著說:“不不不,不送錢財,我送你三所宅院,百裏良田,如何?”
    這麽多家業,裴公子就不信張弛他不動心。
    張弛忽然覺得這個裴公子又可愛又可笑,說:“可是王小姐又不是我的,你我怎能讓來讓去?”
    “呃……”裴公子想了想說:“也不是你讓給我,隻要叫你不去糾纏王小姐就好了。”
    “那王小姐來糾纏我,可不算其中。”張弛說。
    裴公子有些不屑,王小姐是何等人物,若不是你去糾纏人家,人家又怎麽會理你。不過裴公子還是笑著說:“當然不算,當然不算。”
    “莫非裴公子除了王小姐就找不到女人了?”其實張弛很是無奈。
    “我裴公子是何等人物,還愁沒有女人?”裴公子有些生氣,拉過旁邊把盞的酒娘手,顯擺說:“這便是我剛買的姬妾,這等佳人兒,恐怕張公子嚐都沒嚐過吧,嘿嘿。”
    那酒娘本是上前來把盞,此時一聽說已經被賣給他做了姬妾,一臉的驚恐神色,慌忙把手抽了回去,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跑,卻被外邊的吳掌櫃攔住,一個耳光就甩在了酒娘的臉上,將她打倒在地,罵道:“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小蹄子,現在有貴人要接你回府,吃穿用度以後自然都少不了你的,你還敢跑?真是反了你了,你若不快討這位貴人歡心,小心我把你的雙腿打斷!”
    那酒娘也不敢反駁,隻是跪坐在地上不斷啜泣,一看便知她常受這個掌櫃的打罵。張弛看了有些不忍,這個時代底層的女人是沒有什麽地位的,被買來買去也是常見,正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張弛看那酒娘受了委屈,跪坐在地上哭聲一時止也止不住,吳掌櫃抬手正要繼續打罵,張弛有些不忍心了。
    “裴公子,你不是說讓我不去糾纏王小姐麽?那好,你便用這個酒娘來和我換吧。”張弛說道。
    裴公子一聽,楞了片刻。因為他感覺這兩個,哪個都有些舍不得。這個酒娘雖然滿臉淚痕但也依然難掩美色,而那個王小姐,也是氣質無雙,一時竟不知如何取舍。
    不過俗話說,得不到的那個才是最好的,這句話對於裴公子這樣的富家子弟是最適合不過了,這個酒娘雖說也是生的美貌,可畢竟出身尋常,輕而易舉的就讓他得到了反而沒什麽意思,而那個王小姐越是對他不理不睬,反而就越加堅定了他的決心。
    裴公子的腦袋一根筋,心想隻要這個假和尚不在中間作梗,那王小姐還不很快便是我的懷中之物了?想著想著,便情不自禁得浮現出了一臉猥褻的笑容。仿佛他現在已經將王小姐搬到了床上一般。
    最後狠了狠心,裴公子才終於點頭應允,說:“好,那我就把這個酒娘送與張公子。”
    然後嘿嘿的yd一笑,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繼續說道:“原來張公子也和我是同好中人,就喜歡這等美貌的小佳人兒,早知如此,何必這麽麻煩,我早就買來兩個美人兒送給張公子了。”
    “公子,那你許我的彩禮?”吳掌櫃一聽此言,趕忙上前問道。
    裴公子擺了擺手,說:“這你放心,我裴公子是何等人物?許了你的自然不會少。”
    吳掌櫃一聽此言,這才笑嗬嗬的退到一邊,卻隻留下那酒娘依然跪坐在地上抽泣不止。
    魏晉時期的士族子弟,都是姬妾成群,姬妾的地位甚至不如牛馬,張弛見裴公子慷慨的送他美人兒,也不領情,隻是跟著嘿嘿一笑,說:“既然如此,那我以後就不去糾纏王小姐了,不過你到底能不能贏得美人傾心,那可還得看裴公子你自己的本事。”
    又不用他出錢,張弛當然是何樂而不為。
    “隻要你不從中搗亂,我自然還是有這個本事的。”裴公子晃著他肥肥的腦袋,自信滿滿的說。
    …
    …
    和裴公子談定後,張弛便帶著酒娘返回了書院住處。酒娘小心謹慎,遠遠的跟在張弛身後,一路上也不敢說話。
    三桐見張弛出去一會,便帶回來一個美嬌娘,對道玄說:“為何張兄弟身邊總是有美貌佳人出現,可我卻從來都沒有這樣的機會?著實讓人羨慕。”
    道玄自幼出家,況且此時年紀要比眾人小上幾歲,還不解男女之情,便問:“這些都是紅粉骷髏罷了,有什麽好羨慕的?”
    三桐自知和這個和尚說不清楚,也不回話,走上來對張弛說:“張兄弟,剛才王小姐差人來尋你,說朝廷委任已下,讓你收拾準備,明日便要去軍府中複命。”
    張弛點頭應了一聲,便帶著酒娘回到房中,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他帶回來的酒娘,剛要說話,那酒娘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說:“奴婢多謝公子搭救,公子是位正人君子,奴婢願常侍公子左右,為公子端茶打水,還望公子成全。”
    她之所以這麽說,自然是有原因的。魏晉時期無論姬妾還是奴婢的地位,都是非常低的,姬妾的地位尚且不及牛馬,更遑論奴婢,如今她算是張弛買回來的奴婢,所以才跪下請求,若這公子當真是正人君子,或許,她還可保完璧之身。
    張弛穿越來的日子也不算短,這其中的區別還是略有了解的,微微笑了笑,說:“你還是起來吧,我並非是見你美色才帶你回來,隻是不忍你受辱蒙塵,正好我性好飲酒,你煮酒煮的好,以後你就為我煮酒吧。”
    張弛說完,可那酒娘還是跪在地上不肯起來,似乎不信張弛所言。張弛歎了一口氣,說:“其實我隻不過是北方來的流民,並非士族子弟,你就暫且隨著我,以後便為我煮酒吧,日後你若另有去處,我也任由你去。”
    見張弛說的誠懇,酒娘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來。站起來雙手牽著衣角,低著頭,也不敢說話。
    張弛看氣氛尷尬,就問:“你叫什麽?”
    “奴婢沒有姓名。”那酒娘恭敬的回答說:“奴婢一直煮酒,別人便都喚奴婢為酒娘。”
    “那你父母就沒有給你起名字麽?”張弛奇怪的問。
    “奴婢也沒有父母。”說到這裏,酒娘神情有些黯然,哽咽的說:“其實奴婢也是北方流民。那時奴婢尚且年幼,父母在途中就遭了兵禍,死了。”
    “那你可有其他的親人?”
    酒娘搖了搖頭,抽泣著說:“本來還有一個妹妹,後來逃到江東不久,她便餓死了。”
    生在亂世,又有什麽辦法,張弛聽著也忍不住心中難受。
    “初到江東,為求活命,我才自賣為奴。後來又多逢變故,被吳掌櫃拐了來,他是要打算將我養大幾年後,再賣入大戶。奴婢不從,便日日受他打罵,幸得公子相救,不然……”所到這裏,酒娘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酒娘說話間,眼角早就忍不住滾出了淚珠,多年的苦水一直常埋心底,又有什麽時候能和他人傾吐?如今見張弛性格和善,也同是北地流民,想起了這些年所受的苦楚,淚水終於再也忍不住。這番話說完,早已淚流滿麵了。
    生逢亂世,命不由己,隻能隨風飄零,最後是飄到錦賬之上,還是飄落到糞土堆中,也就隻能聽天由命了。這樣的命運,又怎能不苦。
    張弛平時最受不了的,一個是英雄遲暮,另一個就是美人蒙塵了。看著眼前這個美貌佳人,卻從小就受了這麽多苦楚,心中難受。這種難受可不是以前讀史,看到西施沉湖、貴妃縊死時的那種難受,那些都是書裏的故事,而現在,卻是他的親身所曆。
    張弛想說點什麽,可卻哽咽在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以後別用奴婢自稱了,”半響後張弛才說:“我叫張弛,你以後便叫我張大哥吧,我便喚你酒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