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經理，您找我？”

    辦公室內，秋宮玥敲了敲門，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

    平民窟的童年生活，雖然沒讓少女學會察言觀色，但卻讓她明白了什麽叫做情分與本分。

    盧經理是父親的戰友，他幫自己是情分。

    可兩人說到底非親非故，兩家在父親死後也沒什麽來往，他不幫自己，是本分。

    秋宮玥反倒害怕，自己多拿了幾分照顧，讓盧經理在其他員工麵前不好做人。

    “哎呀，秋宮小姐啊，快進來，都給你說過了，在盧叔麵前，別這麽拘謹。我這條命都是你爹救的，我對待你，就像對待自家孩子。來，坐。”

    “謝謝盧經……”

    “嗯？”盧經理不悅地皺起眉頭。

    “謝謝盧叔。”

    “嗯，這才對嘛。”盧經理笑了笑，為秋宮玥沏上一杯茶，推到麵前：“小玥啊，馬上就高考了吧，我記得你剛入學那會兒，是年級前十來著，怎麽樣，有沒有信心考去第六環？”

    “我……”聽到這話，秋宮玥立刻攥緊褲腿。

    她的名次早就在兩年前的期末考試受傷之後，一落千丈。

    這也是她最大的痛。

    因為她的成績變差了，一直以來對她溫柔的母親大人，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因為她的成績變差了，那些圍在她身邊的老師們，才會看到她就像看到瘟神。

    “小玥啊，你也馬上高考了，這樣，以後就不要來這邊工作了，多耽誤時間啊，把精力放在最後的衝刺上，盧叔還等著你考去第六環，照顧一下盧叔呢。”

    盧經理神色向往：“那可是第六環啊，據說那裏的空氣都是甜的，一點屍體的腐臭味都沒有，晚上甚至也不限電限水，還沒有宵禁。”

    “哎，要是我能住到，哦不，去第六環旅遊一次，那我這輩子，也就無憾嘍……”

    “盧，盧叔……”聽著他的話，秋宮玥的拳頭攥的越來越緊，鼻子也越來越酸。

    是啊，盧經理說的那些話，不也是她的夢嗎？

    是她兩年前，朝思暮想的彼方。

    可現在……

    她強忍著鼻腔中的哽咽，斷斷續續說道：“第，第六環有什麽好的，盧叔，我，我不打算高考了，我以後就留在您這打工吧，反正，都是賺錢，哪裏不是賺呢？”

    “嗯？你……”盧經理端著茶的手微微一顫，臉上浮現出了然的神色。

    他皺皺眉頭，把茶水放下，盯著那水杯中的不斷晃動的自己，長長歎出口氣：“秋宮小姐，那我也有話直說了，您可能，沒辦法繼續在這裏工作了。”

    “哎？”秋宮玥愣愣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盧，盧叔，您在說什麽……”

    “秋宮小姐。”盧經理盯著茶杯，不敢看她：“前兩天發生的事情，您也看到了，公司現在要降本增效，優化一批員工，回報社會。”

    “可是，可是，盧叔，我已經在這邊幹了兩年了啊，我，我……”

    “秋宮小姐，您的業績，太差了。”盧經理神情呆滯：“您從不給客戶推銷公司的保健品，也不願意帶他們去體驗區體驗我們的增值服務。”

    “可是，那些，那些根本都是智商稅……”

    “智商稅又如何呢？那些都是利潤最多的項目。”盧經理歎息一聲：“您看，新來的那個李誠，就很不錯，天天給人推銷保健品，一天的銷售額，比你兩個星期都高。”

    “我……”秋宮玥愣住了。

    “以前公司沒有死命令，我還能看在秋宮先生的份上留住你，可現在……對不起。”盧經理低下頭，不再言語。

    而秋宮玥也徹底呆住了。

    那茶水中倒映著的紅瞳，一眨也不眨，空洞無光。

    她，失業了？

    年級倒數的成績，她根本就考不上大學。

    那她這一身的貸款，要怎麽還？

    沒有工作，她的母親，又要怎麽贍養？

    她已經不是她母親的驕傲了，但是，但是起碼，起碼她要養著她的母親啊！

    她已經答應父親了，如果他不在了，就要保護母親啊！

    這，這……

    “盧，盧叔，您，您找我來，肯定還是有方法的，對吧？”秋宮玥抬起頭：“一定，一定還是有轉機的，對吧？”

    “……”盧經理沒有說話，隻是同樣呆呆地看著那杯逐漸冰冷的茶水。

    “嗬，嗬嗬。”秋宮玥靠在椅背上，捂住了臉：“我，我，我還沒找到爸爸，我，我就要……”

    “其實，辦法還是有一個的。”盧經理緩緩抬起頭。

    “什，什麽辦法？我什麽都可以做，前台，司儀，保潔，我什麽都可以！”秋宮玥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不需要這麽麻煩，秋宮小姐，您隻需簽下這個就可以了。”盧經理從抽屜裏掏出一份合同，推到秋宮玥麵前。

    “這是？”

    “這是一份貸款合同，您也知道，企業是因為周轉不開，所以才要裁員的，但秋宮小姐，您是一名咒術高專的見習生，以您的資質，配合我司的操作，是可以向銀行，貸上一筆一百萬的貸款的。”

    “盧叔，你，你的意思是，讓我……”

    “對，但你也不要擔心，這筆錢不需要你來還，你隻需要貸出來就行了，等到下個月，公司周轉開了，就會幫你把這筆錢還上。”盧經理溫柔地笑了笑：

    “而你作為幫企業貸款的員工，自然也就不會被辭退了，不僅不會被辭退，還會直接變成正式員工，月薪兩萬，每天隻需要上十個小時班，還有自己的辦公桌，不用站在台前了。”

    “盧，盧叔，您，您是認真的嗎？”

    “當然是，盧叔還能騙你嗎？小玥，盧叔的命，都是你爸救的。”盧經理笑著：“你放心，要是公司不幫你還錢，這筆錢，盧叔砸鍋賣鐵，也幫你還上。”

    “可，可是……”

    “小玥啊，別怪盧叔不幫你爭取，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你要是不同意的話，盧叔也沒辦法了……就隻能優化掉你了。”

    “我，我知道了，我，我簽，我現在就簽。”秋宮玥木訥地抬起筆，在電子合同上簽字，接著把自己的d卡，印到了盒子上。

    她沒有別的選擇。

    她需要錢，她不能沒有這份工作。

    再說了，她本來就已經欠了這麽多了，也不差這些了。

    “啊，太好了，小玥啊，你知道嗎，你剛剛幫了叔叔大忙！”一切手續走完，盧經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要是解決不了這筆錢的事情，不光是你要被優化了，就連我也要被優化了。”

    “這，這樣的嗎……”秋宮玥牽強地笑了笑。

    “好了，你放心吧，明天開始，你就是正式員工了，來，這是我給你做好的工牌。”盧經理又從抽屜裏掏出一張d卡遞了過去。

    “還有這個，這是公司的停車卷，還有午餐晚餐卷，以及加班的補助領取卡，來，你都收好。可別弄丟了。”

    秋宮玥看著那些從沒見過的東西，懸著的心逐漸放了下來。

    “好了，小玥，你先回家吧，好好跟你媽慶祝一下！”盧經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還得把手續上傳到網上，就不留你了！”

    …………

    秋宮玥從公司出來的時候，都還沒回過神來。

    她成為正式員工了？

    非但沒有被解雇，還轉正了？

    “翁。”

    震動聲響起，秋宮玥低下頭，木訥地打開老年機，點開短信。

    “您已經在銀行，申請借款100萬元，放款已實時到賬，本次借款為短期借款，請在15天後登錄我司pp還款。您也可以……”

    “啊，盧叔還真是效率呢，不過，不過無所謂了，我現在是正式員工了啊，就算不去高考，隻要我認真工作，多加一些班的話，也能把這些貸款還清的！”

    “就算，就算公司不還這筆錢，隻要，隻要我能和銀行聯係上，每個月按時還錢，幾年的時間，也能還上的。”

    “沒，沒問題了啊，我的人生，沒問題了啊！”

    秋宮玥笑顏如花，就連聲音，都比往常大了很多。

    她喜悅地拿起d卡，走到公司的大門處，對著那正式員工的閘機，刷了上去。

    【認證失敗。】

    “哎？”秋宮玥愣住了，她不信邪地把卡片拿起，又一次放了上去。

    【認證失敗。】

    “怎，怎麽可能？不，不可能！”

    【認證失敗。】

    “不，該死，我已經是正式員工了，已經是正式員工了啊！”秋宮玥嘴角抽搐著，把卡片一次次拿起，又一次次放下。

    【認證失敗。】

    【認證失敗。】

    【認證失敗。】

    【……】

    就這樣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後，她呆愣愣地看著手裏的d卡，一點點癱倒到地上，不住地傻笑起來。

    “嗬，嗬嗬，我，我是正式員工了啊，我……”

    “翁。”

    老年機又一次響起，秋宮玥像溺水者浮出水麵一樣，手足無措地點開短信。

    那板磚一樣的手機，甚至掉落了兩次。

    “求求你，告訴我，是我的卡片還沒激活，對，還沒激活……”

    她近乎祈禱似的說著，可下一秒，瞳孔卻皺縮為一點。

    “小玥啊，感謝你的付出，叔叔的工作保住了，那以後，就不要再和叔叔來往了，多謝。”

    “另外，我還得告訴你，不要再找你父親了。”

    “他已經死了。”

    “資料上標注為失蹤，隻是因為……”

    “失蹤不需要給撫恤金。”

    砰！

    手機重重的落下。

    秋宮玥也一齊摔倒在地，緩緩蜷縮成一團。

    失焦的瞳孔就這樣呆滯地看著【認證失敗】的閘機，空洞的沒有任何表情。

    也恰在此時，

    而那枚花園中撿起的戒指，從她的口袋裏掉了出來，滾動至麵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