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錚的靴底碾碎了一截枯骨。墮仙嶼的陰冷霧氣如毒蛇般鑽入骨髓，右眼新生的混沌之目泛起猩紅血光，視線穿透濃霧的刹那，他看見無數透明絲線懸浮在參天古樹的枝椏間——每根絲線末端都係著修士殘魂，像是被蛛網黏住的飛蛾，在腥風中搖晃出細碎的嗚咽。
    林晚突然扣住他的手腕，纏繞在兩人手臂上的毒藤滲出紫黑色汁液：“這些不是普通菩提，葉上人臉是被吞噬者的怨念結晶。“
    話音未落，距離最近的青銅色葉片突然翻轉。那張布滿青斑的人臉睜開空洞的眼眶，裂開的唇齒間溢出陸清河沙啞的呼喚：“晚兒，為何不救我？“
    慕容錚聽見身側傳來骨節錯位的脆響。林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碧色靈力在經絡間明滅不定。他當機立斷扯斷兩人之間的毒藤，玄鐵護腕擦過少女冰涼的手背：“閉目封識！這些妖樹能窺探記憶織造心魔！“
    遲了。
    整片菩提林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虯結的樹幹扭曲成莫懷遠佝僂的身形，垂落的枝條化作碧磷蛇形的毒針，盤踞的樹根竟是陸清河腐爛的手臂。慕容錚左眼的青銅眼罩驟然發燙，混沌之氣在瞳仁中凝成血色漩渦——他竟在幻境中窺見了噬魂菩提的靈脈走向！
    “東南三十步，樹心藏珠！“魔氣凝成的赤色長槍裹挾著破空之聲，槍尖刺穿樹皮時爆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腐朽的木屑紛飛中，被貫穿的樹心滾出一枚墨玉珠，珠內封印的灰霧幻化出大司命半透明的虛影。
    紅衣女子端坐在虛空凝成的棋盤前，指尖摩挲著刻有“慕容錚“三字的青銅命牌：“小師弟可願陪師姐手談一局？“
    縱橫十九道的棋盤上，每顆黑子都是浮動著咒文的青銅棺槨，白子則是仙君布下的誅仙陣眼。慕容錚執黑子落於天元，混沌之目倒映出棋局本質——這分明是往生輪在現世的投影！
    “啪！“
    白子落於七之十六，墮仙嶼西南角頓時地裂山崩。慕容錚唇角溢出的鮮血在棋盤上暈開血梅，神識海中某段因果鏈應聲斷裂。大司命虛影撫過鬢角垂落的金步搖，指尖白子化作纏繞雷光的鎖鏈：“你每輸一子，便有一世殘魂湮滅。比如這第七世“
    鎖鏈纏住脖頸的刹那，慕容錚突然將黑子按在棋盤邊緣。混沌之氣順著縱橫棋路逆流而上，整張棋盤發出琉璃碎裂的脆響：“誰說要按你的規矩下棋？“
    “你竟敢用混沌之目篡改往生法則？“大司命虛影劇烈波動，金步搖墜落的珍珠化作血色咒文，“你可知這是逆天“
    “這才叫棋逢對手。“慕容錚捏碎命牌，青銅碎片刺入棋盤核心。墮仙嶼的濃霧如退潮般消散，九具懸於不同方位的青銅棺槨顯露出真容。
    第一具棺槨懸於翻湧的血潭之上。慕容錚推開棺蓋的瞬間，潭水化作萬千劍芒破空而來。棺中屍身竟是他第二世的黑鯉形態，鱗片縫隙間滲出暗金色血液，口中銜著的《九幽錄》殘卷泛著詭異幽光。
    “道為何物？“鯉屍突然睜眼，尾鰭掀起滔天血浪。
    慕容錚踏浪而立，任由劍芒洞穿右肩：“道是向死而生。“
    “錯！“黑鯉騰空化龍，龍角纏繞的因果鏈發出金玉相擊之聲，“道是弱肉強食！“
    混沌之目倒映出逆鱗處的裂紋，慕容錚並指如劍刺入龍頸：“那你為何淪為仙君掌中玩物？“
    龍屍墜落潭底化作金光融入他靈台，金丹七重的瓶頸應聲碎裂。第二具棺槨藏於火山腹地，岩漿中浮沉的問心劍意劈開地脈，慕容錚以指代劍對撼三千回合，悟出的“斬因果“劍意將整座火山一分為二。
    當第八具棺槨開啟時，慕容錚的玄色勁裝已被血汙浸透，氣息卻穩固在金丹七重巔峰。最後一具棺槨懸浮在墮仙嶼最高處，棺蓋上“慕容錚“三個篆字泛著青銅冷光。
    推開棺蓋的刹那，時空凝滯。
    棺中少年與他四目相對，掌心躍動的混沌之氣形成完美共鳴。兩人每一處經絡走向、每一縷神魂波動都如同鏡麵倒影，連右眼血色漩渦旋轉的頻率都分毫不差。
    “吞噬我，你便能突破金丹八重。“少年唇角勾起蠱惑的弧度，“就像仙君精心編排的劇本。“
    混沌之目滲出鮮血，慕容錚看清了纏繞在九具棺槨間的因果線——每吞噬一具殘魂，往生輪的青銅齒輪便轉動一格。當九魂歸一之時，便是仙君收割渡劫丹的最佳時機。
    “但這不是我的道。“掌刀斬落左臂的瞬間，噴湧的混沌之氣在虛空繪出血色道紋。少年鏡像發出不甘的嘶吼，化作金光湧入斷臂處。金丹八重的桎梏自行瓦解，新生的手臂爬滿血色符篆，徒手撕開的空間裂縫中隱約可見星河倒轉。
    “原來九世問心，問的從來都是本心不泯。“慕容錚望著崩塌的青銅棺喃喃自語。墮仙嶼大地龜裂，九具棺槨匯聚成往生輪碎片，前世記憶如洪流衝破封印：
    仙君原是魔尊首徒，千年前弑師分屍九界，用師尊殘軀滋養渡劫丹。而他慕容錚，正是魔尊右眼轉世，九世輪回皆在丹爐般的棋局之中！
    血色魂幡撕裂虛空，大司命真身踏著萬千怨魂降臨：“師尊命我帶鼎爐回宮。“
    “是該回去了。“慕容錚的混沌之目洞穿她眉心朱砂，魂幡中十萬魔修的哀嚎化作實質音波，“回魔尊隕落之地。“
    混沌之氣裹住林晚的瞬間，他聽見往生輪碎片中傳來仙君的冷笑：“好好享受最後的自由，畢竟鼎火越旺丹香愈醇。“
    虛空裂縫的盡頭是片焦黑大陸。龜裂的焦土上插著九柄青銅斷劍，每柄劍身都刻著鎮壓魔尊殘軀的太古咒文。慕容錚剛落地，心口因果種突然暴動——百裏外的斷劍塚中，跪著個被九條鎖魂鏈貫穿琵琶骨的身影。
    那人聞聲轉頭，眉間朱砂痣紅得妖異。
    “陸師兄？！“林晚的驚呼帶著顫音。
    慕容錚的右眼卻在流血。他看清那人胸腔中跳動的不是心髒，而是流轉著仙君氣息的渡劫丹。丹紋勾勒出的，正是往生輪缺失的最後一道陣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