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海棠林時，枝頭花瓣簌簌墜地。那些瑩白如玉的殘瓣觸及泥土的刹那，驟然迸發出幽藍熒光，如同千萬隻螢火蟲逆流而上，將整片天地映照得恍若星河倒懸。
    慕容錚的混沌之目泛起暗金紋路，穿透層層疊疊的熒光花霧。每朵含苞待放的海棠深處，都蜷縮著半透明的修士殘魂。那些魂體眉心皆刻著血色海棠印，三百年來誤入此地的修士們，神識竟成了滋養這片詭異花海的養料。
    “此地名喚春秋渡，花開為春，花落即秋。“石案對麵的白發老者斟茶動作如行雲流水，茶湯表麵卻詭異地映出慕容錚剜目時的畫麵——淋漓鮮血順著少年眼角蜿蜒而下，滴落在玄霄劍紋密布的祭壇中央，“一季一輪回，你已看了三季花開。“
    青銅茶杯在慕容錚掌心發出細微嗡鳴，杯沿玄霄劍紋與他左臂道紋共鳴震顫。七日前踏入洞府時種下的混沌之氣，此刻正在經脈中翻湧成旋渦。他餘光瞥見林晚膝頭的碧海劍，寒鐵劍鋒映出她脖頸處新生的海棠紋——那些原本盤踞在鎖骨間的碧磷毒紋，竟與清荷的劍骨完全融合，化作含苞待放的赤色花蕾。
    “前輩究竟是誰？“林晚突然振劍，碧海劍鋒在石案劃出火星。劍鳴聲中，老者道袍袖口的雲雷紋如水波蕩漾，“玄霄祖師的佩劍斬紅塵此刻正懸在九霄殿，而您手中的“
    老者枯槁的手指撫過案頭木劍，斑駁劍身突然浮出血色銘文。那些文字仿佛活物般扭曲遊動，每道筆畫都滲出暗紅液體：“劍名葬道，斬過仙，也戮過魔。“
    話音未落，窗外海棠林驟然凋零。漫天熒光在半空凝結成三百年前的戰場幻象：玄甲破碎的魔尊仰臥血泊，胸口插著半截斷劍。白衣染血的仙君單膝跪在屍身旁，手中染血玉佩正按向魔尊右眼——慕容錚的混沌之目突然劇痛，那枚玉佩赫然與自己眼眶中的混沌珠同源同脈！
    幻象中的魔尊屍身突然暴起，左目迸射血光。慕容錚隻覺神魂被無形巨力撕扯，竟被強行拽入屍身視角：三百年前的誅魔戰場上，玄霄祖師的劍鋒穿透魔尊胸膛刹那，劍柄處悄然逸出半縷青煙狀神魂。跪在血泊中的仙君目睹此景，嘴角揚起毒蛇吐信般的冷笑——原來那柄斬魔聖劍刺入的瞬間，師徒二人各自將半縷本命神魂渡入魔尊體內。
    “看懂了嗎？“老者屈指彈碎幻象，崩裂的熒光碎片如利刃劃過慕容錚臉頰，“你不過是他們博弈的棋子。“
    左臂道紋突然暴動，混沌之氣化作墨色颶風席卷洞府。典籍紛飛間，一冊《玄霄手劄》跌落在地，泛黃書頁間滑出血色婚契——締約雙方竟是玄霄祖師與魔尊名諱！朱砂寫就的符文在慕容錚瞳孔中扭曲成雙生蠱蟲，噬咬著他的神識。
    碧海劍鋒抵住老者咽喉，林晚手腕翻轉間帶起霜雪劍氣：“三百年前你假死脫身，如今引我們至此，到底所求為何？“
    “求一個答案。“老者任由劍刃割破皮膚，血珠墜地化作並蒂海棠。兩朵花苞同時綻放，左花呈現玄霄道紋，右花浮現魔尊圖騰，“當年我與她立約共參永生大道，卻算漏了人心貪念“
    穹頂傳來琉璃破碎之聲，九盞青銅魂燈破空而至。每盞燈芯都燃著慕容錚的氣息，幽藍火焰中浮現九世慘死之景：第一世被萬劍穿心，第二世遭雷劫焚體第九世竟是林晚手持碧海劍刺穿他混沌之目！
    老者拂袖震開劍鋒，木劍指向魂燈陣眼：“若你能同時斬滅九燈而不傷本我，我便告訴你破局之法。“
    慕容錚並指劃破左臂，血珠懸空凝成三百六十道血色符咒。偷天術竊取的時空法則在洞府內交織成血色棋盤，他落子天元位的瞬間，混沌之氣化作三百黑子困住魂燈：“既然要賭，不妨玩大些——我要你以《葬道劍訣》為注。“
    “善！“老者木劍輕點虛空，白子裹挾元嬰級劍意墜落。慕容錚在棋局中騰挪閃避，左臂道紋接連崩裂，卻在第九十九步抓住破綻——仙君的神念陷阱竟藏在第七盞魂燈，正對應棋盤“死門“位！
    雙劍交擊的錚鳴響徹洞府。碧海劍與木劍同時刺入燈陣時，慕容錚窺見老者袖中滑落的半塊同心玉——那玉玨邊緣的裂痕，與三百年前魔尊屍身緊握的殘玉嚴絲合縫。
    地磚轟然翻轉，寒玉冰棺自地底升起。棺中女子身著玄霄道袍，心口插著與木劍同源的姊妹劍。林晚的碧海劍突然劇烈震顫，清荷殘魂自劍身浮現：“師姐不可看冰棺“
    遲了。
    混沌之目已穿透冰棺，慕容錚看見女子丹田處跳動的混沌金丹——那是以玄霄祖師與魔尊精血煉製的道胎！血色婚契文字在他識海中重組：這根本不是情緣之約，而是兩位大能將自己作為藥引，妄圖煉就永生大藥的瘋狂契約！
    “她是我徒兒，也是實驗失敗的產物。“老者白發寸寸成灰，木劍表麵爬滿蛛網裂痕，“當年抽其劍骨煉藥時，我親手將她的“
    仙君的笑聲自冰棺傳出，女子屍身陡然睜眼。金紅異瞳倒映著慕容錚驚愕的麵容：“師尊，您用我劍骨修補道胎時，可曾想過劍骨中藏著清荷的殘魂？“
    洞府開始崩塌，時空亂流撕開裂隙。慕容錚拽住林晚躍出窗欞的瞬間，冰棺中伸出蒼白手掌抓住老者衣襟。玄霄祖師癲狂的嘶吼追著他們墜入虛空：“錯了！永生不該是這樣的！“
    往生海岸的浪濤拍碎最後一絲幻象。慕容錚抹去眼角血淚，混沌之目穿透雲層：仙君殿內，複活的女子正在把玩另外半塊同心玉。她指尖纏繞的碧磷蠱蟲，與沙灘上血字化成的蠱群如出一轍。
    “北冥海，鎮魔塔。“慕容錚握緊《葬道劍訣》，海天交界處的雷暴中浮現九重鎖魔鏈虛影，“仙君要複活道胎，必先取得魔尊左眼。“
    林晚擦拭碧海劍上凝結的血晶，劍鋒映出她眉心完整的海棠劍印。潮水退去的沙灘上，血色蠱蟲組成新的讖語：“九世歸一，往生重逢“。
    千裏外的仙君殿內，青銅魂燈照亮星盤。大司命落下黑子時，棋盤對麵與慕容錚容貌相同的青年輕笑出聲。他額間鑲嵌玄霄斷劍碎片的混沌右目，正倒映著冰棺女子將同心玉按向道胎的畫麵。
    “該收網了。“青年指尖碧磷蠱蟲沒入棋盤，三百裏外某座荒村中，懷抱嬰兒的婦人突然七竅流血——那嬰孩額間，赫然睜開了第三隻混沌之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