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老宅，陳若馨的心緒不再為了渣男賤女起伏。
    她想奶奶了。如果知道結婚前一周那是最後一麵，她一定多多陪陪奶奶。
    將近大半個月過去了，奶奶的身體好一點了嗎？
    林燁華請示了奶奶，得到同意後才邁進門檻，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
    “奶奶，我來看您了。”
    大概是怕奶奶多想，剛進門還沒看到人，他就找了個借口：“我有些事耽擱了一下，就讓若馨先過來看您，您身體好點了嗎？”
    沒得到奶奶的回應，一個藥碗直接朝著林燁華飛來。
    奶奶臥病在床，力氣有限，沒砸到他，藥碗在他腳邊摔碎。
    林燁華知道老太太是責怪他之前逃婚的事，自知理虧，也沒有生氣，反而抬腳繼續朝著奶奶走去。
    陳若馨也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她看上去更加憔悴了。
    年邁的奶奶想要撐著身體起來，一旁的傭人趕緊過來幫忙。
    “奶奶，您慢點。”林燁華加快步伐，過來準備攙扶奶奶，口中還抱怨著：“這若馨也是，明知道您身體不好，這個時候不陪在您身邊，去哪了？”
    剛一近身，老太太揚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他的臉上。
    “誰要你碰我，你給我滾！”
    林燁華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畢竟是長輩，他耐著性子寬慰道：“奶奶，我知道我做得不好，您要打要罰，悉聽尊便。”
    “媽，您這是做什麽？孫女婿好心好意來看你，打他做什麽？”陳母的媽媽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傳了過來。
    奶奶甩開林燁華的手，任由傭人將她扶起來，靠在軟枕上。
    她指著林燁華的鼻子，狠狠道：“我沒他這種狼心狗肺的孫女婿，我真後悔啊，當年林家資金周轉不開，就不該聽若丫頭的話，
    讓老頭子給他們借錢周轉，沒想到千辛萬苦救回來的竟然是一條白眼狼。你這臭小子，竟然將我孫女獨自丟在婚禮現場，你好狠的心！”
    奶奶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陳若馨那顆因為愛人和家人而死寂的心，在這一刻重新煥發。
    她跪在床邊，乞求道：“奶奶，您別難過，別哭，孫女回來了……”
    她一次次伸手，想要撫去奶奶眼角的淚水，手指卻一次次穿過奶奶的臉頰。
    奶奶聽不到她的聲音，也看不到她的焦急。
    “媽，這件事怪不得燁華，燁華也是為了若寒。你又不是不知道若寒身體不好，原本就是一件小事，陳若馨那死丫頭非要鬧得滿城皆知。”
    奶奶本就在氣頭上，聽到陳母這麽說，當即就將矛頭對準了她。
    “你說的這叫什麽話？自己老公在婚禮上逃婚，你們不責怪加害者，反倒是一個勁埋怨受害者，你們是不是瘋了？
    自打陳若寒回來起，這家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大吵，被鬧得雞犬不寧。
    往日也就罷了，現在都鬧到這個份上了，你們竟然還輕描淡寫，將所有錯誤歸咎在若丫頭身上……”
    “媽，你別動怒，這不都是陳若馨非要惹事嘛，誰不希望一家人安穩過日子。”陳母不以為意道。
    “我老婆子可是看著若丫頭長大的，她是什麽人我還能不知道？連小螞蟻都舍不得傷害的小天使，她怎麽可能對親妹妹下手？
    況且對她又有什麽好處？反倒是你們這些當父母的，一次又一次被陳若寒欺騙。”
    陳若寒哭著就進來了，“奶奶，我知道自己自小離開了陳家，沒能常伴您身邊盡孝，
    可您也不該因為偏袒姐姐就這麽詆毀我。我也是您孫女啊，你怎麽能厚此薄彼。”
    “你這個狐狸精，就是你將陳家攪得不得安寧，你姐姐究竟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你連她大喜之日都要攪和！”
    言罷，奶奶操起一旁放著的拐杖，朝著陳若寒的腦袋當頭就打了下來。
    “你這個小賤人，我讓你在陳家興風作浪，弄得你姐姐下落不明，我打死你。”
    奶奶纏綿病榻多時，根本沒什麽力道。
    饒是這樣，林燁華仍舊第一時間抱住了陳若寒，讓拐杖打在了他的背上。
    奶奶更是氣得不行，“好啊，你們這對狗男女，當著我的麵都敢眉來眼去，可見平時在林家你們更加放肆，怪不得將我好好的一個孫女給氣成那樣。”
    陳若馨從開朗逐漸變得怯懦自卑，整日疑神疑鬼，總覺得林燁華和陳若寒關係不對勁。
    她一遍遍痛苦，又一遍遍治愈自己，最後弄得精神錯亂，常年靠服用藥物來壓製病情。
    她越來越沉默寡言，她的變化奶奶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至於陳家其他人，注意力都在陳若寒身上，沒有人會在乎陳若馨的感受，自然也不會發現她的變化。
    “媽，你這就過分了，若寒養在林家這麽多年，燁華一直拿她當親妹妹看待。你這樣的話要是被人聽到，別人會怎麽想若寒？”陳母一臉不悅，
    奶奶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你隻顧著別人怎麽想陳若寒，那你想過若丫頭的感受沒有？分明林燁華是她的丈夫！”
    眼淚順著奶奶那張皺紋密布的臉頰緩緩滴落下來，“這兩年陳家發生的事，就算我老婆子下不了床，也不代表我眼睛瞎了。
    睜開你們的眼睛，動動你們的腦子，好好想想，若丫頭真的是那樣的人嗎？”
    她一席話，讓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好似在回想這一切。
    奶奶又繼續道：“我聽說她新婚那日離開後就沒有再現身，直到現在都下落不明。
    你們還圍在這隻小狐狸身邊，被耍得團團轉。陳若馨也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啊！
    天底下怎麽會有你這麽涼薄的母親，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愛。”
    抱著陳若寒的林燁華臉上掠過一抹驚愕，“奶奶，您說什麽？陳若馨還沒有回家？”
    父母兄長麵麵相覷，大概他們的想法和陳若馨一樣，都以為她提前回了老宅探望奶奶。
    剛剛沒看到她，以為她可能是去給奶奶做糕點去了，畢竟以前她每次過來，都會特地給奶奶做她喜歡吃的梅花糕。
    陳若馨的媽媽臉上一片驚詫：“陳若馨那死丫頭沒在老宅？”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陳若馨還沒有回陳家這件事中，一旁的陳若寒突然飆起了哭戲。
    “奶奶，從回來那天您就不喜歡我，覺得我搶走了姐姐的目光，不管我做什麽，
    在您眼裏都是處心積慮。是我對不起姐姐，對不起陳家，我不該回來的，孫女不孝……”
    說完，她飛快朝著牆上撞去。
    “妹妹！”
    剛進門的大哥眼疾手快，擋在了牆邊，陳若寒一頭撞在他的肚子上。
    一家人全都圍了過來，滿臉擔心地看著陳若寒，“若寒，你沒事吧？你怎麽會這麽傻？”
    “爸，我隻是不想讓奶奶因為我不開心，影響她的心情，也不想姐姐回來後，因為我和哥哥吵架。
    如果知道陳家會因為我變成這個樣子，我寧願一輩子都不回來。”
    陳若寒的長相本就偏清秀，每次一掉眼淚，就顯得楚楚可憐，惹人憐惜。
    剛剛還因為陳若馨沒有回陳家而憂心的眾人，立馬調轉了矛頭，對準奶奶。就連少言的父親也都不滿開口：
    “媽，若寒和陳若馨都是您的親孫女，您怎麽能厚此薄彼到這個地步？分明是陳若馨任性，
    讓家人為她提心吊膽，您不去指責陳若馨，還要打人，您簡直太過分了！”
    奶奶本來就很生氣，一把年紀了還被自己親兒子罵，她顫抖著手指指著父親，“你是不是瞎了眼？陳若寒她……”
    陳若寒拉著父親，繼續道：“爸，你別頂撞奶奶，本來就是我的錯。
    你要是為了我和奶奶產生齟齬，那我就成了大不孝的人了。奶奶，你要怪就怪我，別怪爸爸。”
    老太太被她茶言茶語氣得不行，她總算理解了陳若馨從前的感受。
    明明陳若寒什麽都沒做，三言兩語就能輕易挑起家人對陳若馨的仇恨。
    軟刀子刀刀割人疼，兩三年的時間，她就磨得陳若馨遍體鱗傷。
    “你給我閉嘴。”
    “奶奶，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別生氣，氣壞了身體不值得。”
    “媽，你一把年紀，跟個小姑娘計較什麽？”
    “張媽，你好好照顧我媽，晚點再帶她出席晚宴。”
    一群人簇擁著陳若寒離開，氣得老太太準備下地撿拐杖，朝著幾人身上砸去，“滾，都給我滾！”
    “老太太，你別激動了。”
    張媽跟了老太太幾十年，十分心疼，將她扶到床上，又給她端來了一杯參茶，讓她緩和緩和情緒。
    陳若馨戀戀不舍地看著奶奶，奶奶滿頭銀發，臉上全是皺紋，眼角含著淚水。
    她拉著張媽的手道：“去看看，我家若丫頭回來了沒有？”
    “誒，我這就去看看，老太太你先躺著。要是若小姐看到你這個樣子，又該心疼了。”
    “好，我不哭，她本來就有抑鬱症，我不能讓她看見。”
    看到奶奶手忙腳亂擦拭眼淚，陳若馨想去她身邊，哪怕什麽都做不了，也想要陪著她。
    可林燁華戴著手串，她不能離開他太遠的距離，隻能離坐在床上獨自拭淚的老人越來越遠。
    本以為自己已經對家人和愛人徹底絕望，人世間再無自己在意的人。
    現在她才發現，自己放心不下的人還有奶奶。
    她跟在林燁華身邊，喃喃抽泣：“奶奶，對不起，對不起……”
    她都不敢想象，有天奶奶知道了自己的死訊，會有多難過。她那樣的身體，能接受這樣的打擊嗎？
    家人安慰了陳若寒幾句後也都離開了，隻剩下陳若寒和林燁華兩人。
    林燁華現在滿眼滿心都是陳若寒，哪還記得陳若馨失蹤的事。
    “若寒，奶奶年紀大了，她說的話你別放在心裏。”
    “哥哥，我知道的，隻是奶奶這麽討厭我，恐怕也不能收我的禮物了。”
    她將那本人皮書拿出來，“哥哥，你幫我把書送給奶奶吧，她一向吃齋念佛，這佛經又是高僧開過光的，一定能庇佑奶奶平安順遂，福澤綿長。”
    “若寒，你真是太善良了，奶奶總有一天會理解你的好心，給我吧。”
    林燁華接過人皮書，原本他有些忌憚這種東西，但接過來時，手指下意識在書皮上撫過。
    手感很光滑，像是女人的肌膚，竟讓他有些心猿意馬。
    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時，林燁華趕緊將這念頭拋諸腦後，真是邪門了。
    “對了哥哥，奶奶那麽討厭我，你千萬別說是我送的，也不要說是人皮書，我怕她無法接受。”
    “我明白的。”
    林燁華摸了摸她的腦袋，“以後千萬不要再想不開了，我們多擔心你啊。”
    “哥哥真好。”
    兩人郎情妾意，看得直叫人作嘔。
    林燁華和她分開以後，便帶著書和自己的禮物進了房間。
    奶奶剛剛喝完參湯，心情也漸漸平複了下來。
    聽到有人的腳步聲進來，下意識就叫了一聲：“若丫頭回來了？快讓奶奶看看……”
    目光落在林燁華的臉上，她瞬間變得冷漠起來：“怎麽是你？你又來幹什麽？”
    林燁華知道奶奶帶著怒氣，便放低姿態，拿著腳凳在床邊坐下。
    “奶奶，逃婚的事情確實是我不好，我和若馨在一起這麽多年了，我心裏隻有她一個女人，若寒是我的妹妹而已。我可以當著您的麵發誓，以後一定好好對若馨，再不會傷害她了。”
    奶奶眼睛半眯，臉露凶光，“我告訴你，舉頭三尺有神明，你要發誓，去佛龕那，當著觀音菩薩的麵發誓。如果你敢對不起若馨，做出背叛她的事，就讓你不得善終，斷子絕孫！”
    一聽到這話，林燁華心裏就打了退堂鼓，雖然他已經做好了徹底和陳若寒劃分界限的打算，可之前那一夜……
    “怎麽？你不敢？那就別在我麵前虛情假意，我老婆子不吃你這一套！”
    林燁華被奶奶這樣一激，“奶奶，我句句真話，沒什麽不敢的。”
    說著他就走到了隔間的佛堂，那是奶奶專門供養神佛的地方。
    一進門就有股淡淡的檀香味道，佛龕上神佛眉目溫和，俯視人間。
    林燁華跪在蒲團上，抬頭對上菩薩低眉善目的眼，莫名心裏有些慌。
    奶奶拄著拐杖站在一旁，“發啊，不敢了嗎？”
    林燁華抬手發誓：“我林燁華此生隻愛陳若馨一人，此後絕不背叛，一心護她、寵她、愛她，若違此誓，便不得善終，斷……斷子絕孫。”
    話音剛落，隻聽到外麵淩空閃過一道閃電。
    “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