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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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小燈墜水後,閉上眼睛沉在水下時,他的想法很簡單,想著躲一會,憋一會,憋到快要撐不住時就浮上去呼吸新鮮空氣,至於外麵那些惹不起躲不過的人……
    他在水裏蜷起來,抱住自己,魚一樣翻了個身,不知為何,池水一瞬不再冰冷,他似是被拉進了一個仙境,風在耳邊吹,落花拂臉上。
    顧小燈試探著睜開眼,被眼前所見震撼得呆滯。
    他在一片一望無際的荒原上,不遠處是一株壯麗宏偉的高樹,他平生都沒見過、也沒聽聞過這樣的樹。
    樹極高,枝椏極密,蛛網般層層往外長,樹皮竟是銀灰色的,樹枝上不長葉子,光長猩紅得像血潑出來的花。花長得極快,又枯萎得迅速,瘋長又瘋枯,於是落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下雪一樣。
    樹幹前的落花堆裏坐著一個身穿朱雀烏衣的男子,懷裏抱著一個用落花縫合的紅色人偶。
    那人抬頭朝顧小燈看來,長相俊美,雙眼碧色,看樣子是個混血帥哥。
    驟然進入一個詭異的地方,顧小燈倒不怎麽怕,腦子在“咿,這是我暈過去之後做的夢?”和“啊,這難道就是精怪話本裏的遇仙撞鬼?”兩個念頭之間閃爍,然後他選擇了後者。
    顧小燈走上前去,試著和男子招手:“你好啊,請問這裏是仙境嗎?您是仙人嗎?”
    那人定定地望了他片刻,笑了起來:“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是鬼。”
    顧小燈臉上閃過驚訝:“我以為鬼都是青麵獠牙的,您不是啊,長得還挺玉樹臨風的,我也不覺得失望,還挺驚喜的。那您是無常嗎?我莫不是陽壽盡了,現在是到了地府?這兒真是廣闊壯麗,難道就是碧落境?大樹好看,加之這雪似的落花更是奇景了,臨死前還能見新天地,這未嚐不是好事啊。話說您懷裏抱著個人偶做什麽呢?”
    他隨心所欲的嘮嗑風格顯然讓樹下的鬼楞了好一會,帥鬼怔忡地看著顧小燈無所顧忌地邊話癆邊走到樹下來,顧小燈主動盤腿坐下,用手做梳子把披散的長發捋到後背去,隨意自在,無端風流,輕快地就像一陣風。
    “你沒有死,你隻是被我拉進了幻境。”鬼笑了笑,“我叫蕭然,你呢?”
    “我叫顧小燈。”
    “小燈。”
    “蕭然?”
    顧小燈接受良好地和他打著招呼,蕭然深深地看著他,許是因為眼睛是碧色的,深邃得難以言喻,眼神仿佛要將他鐫刻進眼底。
    顧小燈好奇心膨脹,先問這幻境是什麽地方,他又是怎麽來的,蕭然抱著懷裏的人偶作答:“晉國有龍脈,為高家人所用,此刻我們腳下就是龍脈。我的肉身早在千百年前腐朽,魂魄駐紮在這龍脈之上,與它融為一體,隻要高氏為帝,龍脈不散,我就不生不滅。”
    顧小燈瞪圓眼睛:“那你是……”
    “晉國開國皇帝,史稱建武帝。”
    一陣風吹來,蕭然懷裏的人偶驟然潰散,散成了一地凋零的落花。
    顧小燈看懵了,蕭然隻是習以為常把地上的落花抱回懷裏,慢慢地堆成一個新的人偶。
    他一邊堆,一邊給顧小燈講述一個遙遠的故事。
    大意而言,便是這蕭然一麵是晉國的開國皇帝,一麵是竊國的舊朝亂臣賊子。他曾是舊朝質子,利用了舊朝六皇子竊他人的國,建自己的業。
    倘若一心追黑色霸業,此刻便不會在這裏。
    未竊成之前,他同那舊朝六皇子就已是愛侶,他既利用與傷害對方,竊國之後卻仍妄想著江山美人盡皆在懷。但坐上帝位不久,那人便因他之故油盡燈枯,死在他懷裏。
    許是人做了皇帝,天下間無所不能擁有,他便網羅天下萬千奇人術士,決意尋覓再與早逝的愛人重逢的辦法。
    顧小燈聽到那舊朝六皇子死時便忍不住掉了眼淚,指尖對蕭然指了又指,欲罵又止地噙著眼淚:“世上怎麽還有你這麽壞的人!你還敢說喜歡那個人,這竟然是喜歡?你還想要和他重逢,蒼天啊,快饒了他吧!”
    蕭然失神地看著他,像是初次見到像顧小燈這類性子的人,半晌他低頭繼續縫合懷裏的人偶,輕聲告訴顧小燈:“我後來和他重逢成功了。”
    當年他窮盡所有,在數千術士的指引下找到龍脈,並利用龍脈穿越到另外一個時空,在那裏與尚未早逝的愛人從新開始,青絲白發,攜老同棺。
    而在他死後,懲戒才剛剛開始。他的魂魄將永生禁錮在龍脈之上,愛人不停輪回轉世,他將與他陰陽永隔。一世又一世過去,他也分不清固守在這幻境裏多少年了。
    顧小燈擦拭著眼淚,又是忿忿不平,又是悲哀難抑,最後隻得罵他一聲“活該”。
    蕭然應著“是”。
    顧小燈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既哭故事裏的陌生人,也發泄了一通自己的怨懟傷心,末了才呆呆地抹去眼淚問:“那我為什麽會到你的幻境裏來?”
    “我隱約感覺到你的絕望。”蕭然輕撫懷裏的人偶,用玄之又玄的鬼魂直覺回答他,“我感應到你遇上了極不好的事,便拉你到這裏來避一避。百年過去,高家血脈仍然是天命帝王,龍脈不曾削弱,我攢夠了餘力,便想為你做些什麽。”
    “可我們非親非故的,你為什麽幫我?又要怎麽幫?人鬼是兩重世間了,我此時在你這裏,也不是肉身在,隻是一道魂魄吧?我在現世的肉身怎樣,你又幹涉不了。”
    蕭然隻回答後麵的問題:“我能幹涉。我前頭與你說到,我曾利用龍脈穿梭時空,釀造出了其他異世,我如今還能運用時空,隻是無法將時空倒退。”
    顧小燈聽得不是很明白,蕭然便告訴他:“當下的晉國待你不好,我可以送你去未來的晉國,想來到那時,形勢不會比你此時更差。”
    “聞所未聞……”顧小燈揉揉後頸,試圖大力出奇跡,“所以你究竟為什麽幫我?我難道是你前世認識的人的轉世嗎?”
    蕭然不答,隻垂眼攏人偶,落花堆積到人偶頸間時便停下,手裏的人偶便是一個無
    頭的,更瘮人了。
    顧小燈還想追問□[]□『來[]?看?完整章節』,忽然身體一陣哆嗦,莫名抽搐著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打著寒顫道:“怎麽回事,我這會不也是一道鬼魂麽?怎麽還能感覺到又冷又疼?”
    蕭然抬眼望向虛空,凝神半晌,才解釋給他;“是你在現世留下的血湧進了別人的身體,短暫地讓你感受到了別人的五感。”
    顧小燈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我留下的血都做成藥了,你說湧進別人的身體,現世我隻把藥給了三個人,難道是他們受傷生病了?”
    “你若是想知道實況,我可以送你的魂魄去那些地方。”蕭然看向他,“小燈,你想去看麽?你可以飄去那裏,直到你現世的血稀薄到我感受不到,我便會拉你回到此地。”
    顧小燈踟躕了一會,到底噯了一聲:“那……麻煩你了,我還是想去看看。”
    有他的藥的三個人,一個生母安若儀,一個初戀蘇明雅,還有一個兄弟顧瑾玉,這三人無論如何,他都覺得是於己至關重要的存在,來日麵見時如何再說不遲,他隻擔心他們出現了生命危險。
    蕭然沒有多說,隻吩咐他閉上眼,顧小燈聽話照坐,額上傳來輕輕的一觸,風聲從耳邊拂過,再睜開眼睛時,他就去到了新地方,親眼見到了那些人。
    他一共飄了四次。
    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到顧瑾玉那家夥的身邊,看顧瑾玉像砧板上的死魚一樣奄奄一息。
    顧小燈怨他一直以來的欺騙和虛偽,可他見他慘得生不如死,還是會覺得難過。
    他不希望顧瑾玉死,雖然他一點也不原諒他。
    第二次飄過去時,他又見到重傷成破爛狀的顧瑾玉,但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在給顧瑾玉緊急醫治的年輕人,那人皺著眉繃著臉,年紀輕輕就有了一股老長輩的氣勢。
    五年不見了,顧小燈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他牽掛了許久的義兄張等晴。
    顧小燈一直看著義兄,看到蕭然提醒他時間快到了,他才草草地朝顧瑾玉道別——他直覺瀕死時的顧瑾玉靈魂出竅了,能看得到他。
    他怕嚇死他,都不曾重話。
    第三次飄出去時,顧小燈降落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地方,他看到生母安若儀麵無血色地躺在病床上,周遭似乎是宮殿,想來是皇宮之中。
    顧如慧坐在病床邊,身形單薄得像是紙做的,與顧小燈記憶裏最後一次見她時還要再瘦些,看著便像是經過了什麽艱苦。
    而在她們母女的不遠處,還有一個高挑的女郎,穿著繡有暗色龍紋的玄衣,無喜無悲地凝望著。
    顧小燈飄去蹲到安若儀床前,見到她臉色奇差,竟比當日在顧家裏的狀況還要更差。
    他不禁歎息著喊她,剛喊一聲,安若儀緊閉的眼睛便悠悠睜開,迷糊地喚他:“小燈。”
    顧小燈放下心來,伸手在她眼前揮揮:“母親?王妃娘娘?別怕別怕,你再堅持一會,二小姐這就喂你喝藥,你服下藥,身體就好很多了。”
    安若儀的
    眼珠子緩慢地轉動著,眼睛幾次掃到顧小燈跟前,卻都沒有焦距,看來是沒能看到他。
    顧如慧哄著安若儀喝藥,她卻有些茫然地別過臉,聲線含糊地迷茫
    道:“喝完了,小燈就不見了。”
    顧如慧耐心地哄騙她:“沒有的事,四弟就在東林苑裏,母親想他了,等您休息好了,明日就喚他到跟前來,您先喝藥好不好?”
    安若儀被哄著喂下了一勺藥,顧小燈也在一旁鼓勵,鼓勵了三勺後,他的身形就開始變透明了。
    安若儀明明看不見他,卻似乎心有靈犀地感應到了,說什麽也不願再服藥,枕麵一點一點地被淚水浸濕。
    顧小燈無法,他沒有侍過疾,不知道安若儀神誌不清時是這個模樣。
    他隻得圍著病床飄來飄去,指望顧如慧能哄好。但顧如慧似乎也精疲力竭,慢慢放下涼了的藥盞,安靜地守著安若儀,輕啞地說:“母親,請您多一點生誌,再多活一些時日吧,您若是這麽早解脫去了,我也不知苟活著有什麽意義了。”
    顧小燈聽得心驚,不遠處那個一直無動於衷的玄衣女郎這回動了起來,快步走到病床前,端起那冷藥,麵無表情地給安若儀灌了下去。
    顧小燈雖覺得這氣度不凡的陌生女郎太過強硬蠻橫,但也覺得事有輕重緩急,喝了藥就好。
    他一點也不認同顧如慧口中的死亡即解脫,這算哪門子解脫,不過是生前所有的鬱結攢到最後一刻,自己騙自己放下罷了。鬱結不疏通,死後若有鬼魂那也是執念滿身的,那蕭然死了多少年了,如今不也還是困在經年的鬱結裏嗎?
    安若儀被灌得猛,禁不住虛弱地咳嗽起來,顧如慧回過神,一邊照顧她一邊推開那玄衣女郎,似乎想斥罵,但又生生咽下,竟轉變成一句恩謝:“多謝陛下。”
    顧小燈沒注意到這小插曲,一顆心隻專注在嗆咳的安若儀身上,代顧如慧同她說話,兩人逆轉了身份,子為雙親母為稚子一樣:“您好好的,隻要身體好,不就有希望等到夙願以償的那一天嗎?您說過您要親眼目睹……噯,您看,您還有好多事沒見證過。”
    安若儀艱澀地呢喃道:“小燈。”
    顧小燈的時間到了,他的身形已化作透明,將要飄回幻境的前一秒,安若儀那散漫的眼神忽然凝神,焦距定在了他臉上。
    但顧小燈就在這時飄走了。
    最後一次飄蕩時,顧小燈猶豫了半晌。
    顧瑾玉和安若儀他都見到了,最後一次隻能是蘇明雅了。
    他不清楚還要以什麽心情去見這麽一個人。
    戀慕幾年的人,當日白天還言笑晏晏地握著他的手耳鬢廝磨,當夜就能冷酷地把他送到別人手上,再言笑晏晏地同別人一起評斷他相貌,嘲諷他低賤。
    他竟然能把變臉功夫修煉得這麽出神入化。
    顧小燈想了又想,還是飄了過去。
    他飄到一個相當熟悉、又大不相同的地方,他能認出這地方是遵照著廣澤書院裏的竹院所建,隻是大了數倍
    不止,華麗又氣派,優雅又雍容,一如蘇明雅過去帶給人的感覺。
    至於現在,不過是一團散發著腐爛氣息的敗絮。
    顧小燈飄到蘇明雅身邊時先嚇了一跳——與前麵兩人不同,蘇明雅不是在服用他的藥,而是在放血。
    這清幽雅致的裏屋裏隻有蘇明雅一個人,沒有點燈,沒有開窗,但有一架晶瑩剔透的新的水晶缸,裝在裏麵的海月水母悠悠地浮動,不時發出一縷微光,如此微薄地支撐成這偌大寶地的深夜光源。
    蘇明雅安靜地坐在小桌前,垂著一隻左手獨坐,鮮血從手腕上的一道口子緩慢但不停地滴落,地上已有了一小攤血泊。
    他還有呼吸,眼睛也沒有閉上,看著不像是神智不清的樣子。
    顧小燈看不懂,更不明白他在做什麽,為什麽這麽放任著身體裏的血流走。
    這很傷身。
    他曾經在私下裏悄悄喂了這個人兩年的藥血,好不容易才把他的身體調養得脫離了天生病弱導致的危弱,脫離了哮症不定時發作的窒息。而一具康健的身體本就是蘇明雅的願望,他也確實珍惜來之不易的康健,可眼下是在做什麽?顧小燈一點也不懂自毀根基。
    難道蘇明雅是被什麽歹人弄傷了,一時叫不到仆從,腦子沒反應過來,才呆滯在這兒任由放血?
    顧小燈杵到角落裏,想了一堆最蠢的可能性,仍舊無法解釋蘇明雅為何連最簡單的傷口包紮都不做。
    正想著,微光中的蘇明雅忽然低低地開了口。
    “小燈。”
    顧小燈歪著腦袋望去,不太確定蘇明雅能不能看到他。
    他隻是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地飄著。
    “你怎麽這樣傻。↑『來[]看完整章節』”
    蘇明雅忽然輕聲說著。
    顧小燈不太讚同,心想,連一道小口子都不懂得包紮的混賬有什麽資格說他?
    罷了,送出去的東西潑出去的水,蘇明雅要怎麽處置那是他的事。
    顧小燈飄過來是想看一眼蘇明雅是死是活,既然他看起來不像蹬腿的樣子,那就算了。
    他閉上眼試著和蕭然溝通,沒有等到蕭然拉他回去,他主動提前飄走了。
    他沒想同蘇明雅吭一個字的聲,即便蘇明雅很可能聽不到。
    這四次飄蕩,在顧小燈感受到的時間流速裏,不過就是一刻鍾的功夫。蕭然沒有告知他飄去的時間點是何時,他也沒有意識到幻境一秒,現世過了幾時。
    包括待在幻境中的所有時間,在他的感受裏,不過就是度過了一個怪異的上午或下午。
    陽光明媚,他得奇遇,恍如小憩的小夢。
    蕭然重複著用落花堆人偶、人偶散成花的循環活計,他大概是知道了顧小燈是個話嘮,而要堵住一個笨笨小話嘮的嘴,最好的辦法就是嘮過他,牽著他的話題,避開一些無需再提的致命點。
    顧小燈對人與人的故事感興趣些,也敏感些,對蕭然所說的種種時空概念、千年因果
    不太能捋清,傾聽時便去捋自己力所能及的?[]?『來[]?看?完整章節』,五指不斷捋長發,紛揚落花過手背。
    蕭然與他講述了許多曆史長河中的故事,還談到了百年前的煦光帝高驪和獅心後謝漆,因為那對帝後做了一些對他極為不利的事,導致他如今隻能抹淨自己的存在,小心翼翼地不引起高家的注意。
    換在百年前,他可曾是以鬼身的意誌,操控晉國數百年,掌握異世近七個,現在都不行了。
    蕭然講述得不平,顧小燈卻聽不出什麽抱怨的意思,他想,蕭然這隻鬼已經隔絕人世太久太久了,除了對死去愛侶刻骨銘心的執念,對待其他萬物的感情早就被時間湮滅了吧。
    看破不需要說破,尤其是自己也疑似是這一樁癡纏舊聞裏的當事人。
    但顧小燈還是在蕭然停下時,閑話一樣問他:“蕭然,我是你那個倒了八輩子黴的愛人的轉世,對吧?”
    蕭然懷裏的無頭人偶又被一陣風吹散。
    顧小燈撿起一片枯萎的落花,放在掌心裏觀察它的凋零:“那什麽,一個人隻有一生,因為經曆隻有一世,記憶就隻有一生,你要是把執念發泄到陌生的轉世上,那就既跌份又過分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你用幫助為借口,用非人之力幹涉我的人生,幹涉我的時空,其實也很惹憤怒的。”
    誠實或許會和瘟疫一樣互相傳染,蕭然沒有說謊,也沒有掩飾,隻是抱住不成人形的人偶說:“對不起,我忍不住。忍不住思念,也忍不住不幹涉,攢夠了餘力,便想見見你們,見你們心如刀絞,我便想用手上剩餘的這點能耐,幫你們脫困。”
    顧小燈把落花放到地上,認認真真地坐好:“我說,蕭然,差不多了,饒了我們吧。在這世上,我真是找不到比你更過分的人了。”
    蕭然執拗道:“這百年來,我所幹涉的已經不多,我隻是守著你們,倘若你們安好,我便沒有打擾。”
    顧小燈想罵人……罵鬼:“這種所謂的守望很惡心,還很可怕!”
    “我知道。”蕭然抬眼看他,眼中沒有濕意,隻有蒼涼的執拗,“小燈,我知道,對不起。”
    顧小燈搜腸刮肚地想要狠狠罵他,蕭然卻驟然伸手,冰冷的手貼在他額頭上。
    顧小燈隻覺腦子裏傳進了一縷微涼的冷意,頃刻之間便神思恍惚地感到困倦。
    蕭然低頭來,額頭與他眉心相貼:“不用怕,等你醒來,一切就像一場短暫的黃粱夢。你……你們都不願意見到我,可我想見你們,我來記住你們就可以,你們不必記得我。”
    顧小燈已然聽不太清,眼皮沉重地闔上,身體搖晃著往前栽倒,一舉撞散了蕭然懷裏的落花人偶。
    蕭然環住落花裏的顧小燈,半晌,也隻是跟著一同閉上眼,話是對顧小燈說的,也像是一場予己的千年的催眠。
    “睡吧,待你醒來,你會身處一個更好的時空。”
    一陣良久的寂靜之後,蕭然睜開眼,低頭對著空空如也的懷抱輕聲:“你所愛的人,和愛你的人,都簇擁在你四周,他們匍匐在你腳下,等你一句……最尋常不過的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