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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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小燈除夕夜剛說想走,翌日就收到了花燼大爪子上的信箋,顧瑾玉想帶他出顧家,在長洛裏走一走,以及在信箋末尾小心問是否能來學舍看他。
    顧小燈看到信箋時心裏正一通燥,他昨晚的夢鄉枕在遠近不一的爆竹聲裏,原本是揣著一番好心情,結果新歲冬去,他在春來的新年裏夢到了蘇明雅。
    夢裏還在明燭間,蘇明雅披著鬥篷裹著他,一手寫字,一手抱他,不時低頭用下頜蹭蹭他的發頂。他一直打著盹蜷在他懷裏,還夢到蘇明雅俯身來同他接吻,一切都順理成章。
    這是個見鬼的夢。
    顧小燈一起床就膈應不已,無名火在肺腑裏悄無聲息地燃燒。
    有些東西日複一日地重複著,便容易變成習以為常的日常,感情也類似。
    四年不是一日,他知道自己需得一點點剔除蘇明雅占據在心海裏的位置。
    七年是兩千日,蘇明雅怎麽看他這麽個人,他不想知道,隻是潛意識偶爾會浮出些隻言片語。
    蘇明雅畫了許多他的畫,大抵也曾在某些欲壑難填的時候想起他的愚鈍。
    從前天真時,顧小燈可以忍受他不經意的高高在上,隻要他的溫和柔情不做假。如今定下心一回顧,冬狩變故不提,便是過往的諸多片縷,一回憶起來就好似百爪撓心。
    顧小燈燥得喘不上氣,自醒來時,蘇明雅三個字便力壓其他所有,穩準地牢牢壓在他心口,有這麽一座心頭大山做比襯,其他人都顯得可親了不少,隻是剛醒時生病,後頭受七年穿越震駭,勉強才忽視了這如鯁在喉的膿瘡。
    不夢倒也罷了,昨夜半壺酒攜醉入睡,一夢更厭。有討厭的東西,他第一想的便是遠遠避開,可蘇明雅不止不是東西,還是一口最大的濁氣。
    顧小燈把信箋揉成一團捏在手心裏,扭頭喊奉恩他們過來,把顧瑾玉想帶他出去的事說了說。
    奉恩和奉歡斟酌他的神色:“那公子想出去走走玩玩嗎?”
    “我想啊,我還想像花燼一樣插上翅膀到處飛,隻是不太想看到顧瑾玉。”顧小燈把信箋捏成小球,和小配玩撿球,“今天又是開春新歲,按理一堆應酬難以避免,他現在應該更忙碌才對,怎麽看起來這麽閑?”
    “這個,王爺既然能這麽說,想來就不是空頭承諾。往年確實新春熱鬧,但應不應酬,也全由他說了算。”
    “王爺”這個稱呼讓顧小燈咯噔了一瞬,恍惚還以為是在稱顧琰,隻得適應這新變化。
    他呼出一口長長的氣:“由他說了算啊……那我想去一個地方,不知道他能不能讓我去。”
    奉恩隱晦地說道:“公子就是想去皇宮,王爺也二話不說帶你去了。”
    顧小燈聽了越發覺得顧瑾玉的小心小意是因著覬覦他一身藥血,想哄順他讓他主動製藥雲雲。
    他眉頭一跳一跳的,捏捏鼻子去書桌前寫信箋,花燼炯炯有神地飛到窗台去,顧小燈筆一放下,它便急不可待地伸出大爪子
    候著。
    顧小燈看它遠飛,忽然又想到另一個鬧心的,回頭問奉恩:“葛東晨離開顧家沒有啊?他不會真在東林苑過的年吧?”
    得到這人真沒走的消息,顧小燈氣笑了:“什麽人啊,過年都打秋風,真是臭不要臉,也沒個顧家的樣子,垃圾,垃圾!”
    他一想到葛東晨私下不知幾次對他的擺弄,早上吃下的餃子便想嘔出來,又想到昨天醫師麵對他們的淡定,忍不住問了兩嘴:“那葛東晨是經常和顧瑾玉打架嗎?看他們的仇視樣,似乎不是一時半會的,都是大人又都是大臣的,就這麽無遮無掩地打到破相斷腿,著實有些不體麵。他們以前有這麽深的私仇嗎?還是這七年裏積少成多地敵對起來的?”
    “這等私下的鬥毆確實頻繁。”奉恩臉色複雜,“那位葛將軍經常仗著武藝偷偷潛進來,屢屢被暗衛發現,王爺若是在府裏,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便過去打人了。他們的積怨更多是私仇,想來是因為他從前在私塾中欺淩公子,王爺每次碰到他都會變凶煞,那葛將軍看王爺,也是一副恨不得殺人的模樣。”
    顧小燈眉尾輕輕一揚,順其自然地問:“葛東晨怎麽欺淩我的,顧瑾玉知道?”
    “王爺若是一無所知,怎會對他恨之入骨,想來是覺得若沒有他們的推波助瀾,公子也不會墜水消失……”
    顧小燈托著腮沉思起來。
    花燼急吼吼地飛回顧瑾玉的窗前時,顧瑾玉正在閉門造車,羅列一個至關重要的大計劃,該計劃分為三大步,在他心裏的擬名為保憐燈三部曲。
    祝留天亮時被興王府的人催著回去,臨走時還熱心地繼續給顧瑾玉支招,連同昨夜一筐情愛寶典,讓顧瑾玉腦子裏塞滿了不知所雲的要點。
    他盡量想在白紙黑字上鋪開條理清明的邏輯,就像怎麽做殺人任務、做平叛異族的計劃卷軸一樣,但事實上,他隻是在手忙腳亂地胡亂使勁。
    花燼的到來解開了他無從下手的第一步,什麽計不計劃的,在他和顧小燈之間毫無施展的餘地。這場由單相思而起的愛情博弈裏,他可以為顧小燈殺人放火,求生謀死,做盡一切合理與不合理的瘋狂舉止,但不管怎麽樣,他都需要被顧小燈牽著走。
    顧瑾玉尚未注意到這本質,或許是他不覺得不好。倘若他脖子上有一
    條狗繩,他便想小心翼翼地塞到顧小燈手裏。
    見花燼的爪子上綁著信箋,顧瑾玉急忙摘下來,等看完信上寥寥的一句話,他凝固在了陽光下。
    顧小燈寫道:【我想去摘星樓的明燭間】
    顧瑾玉看了一晚上的癡男怨男話本,腦子裏頓時閃現出了數種破鏡重圓的橋段。
    於是他先小小地崩潰了。
    顧小燈從學舍出來,牽著小配到東林苑的入口時,便看到了一個雖然身著華服但是難掩憔悴的顧瑾玉。
    顧小燈上下瞅了他兩眼:“大將軍,大王爺,昨天晚上幹什麽了?青天白日之下,一點精氣神都沒有,不像個喜慶年節裏的人物,倒像是個從
    黃泉底下鑽出來的野鬼。”
    顧瑾玉立即扯了扯笑容,語氣溫和地低頭:“沒有,隻是守歲,讀些閑書,我會讓自己振作起來,不會讓小燈看不順眼的。?[]?『來[]看完整章節』”
    顧小燈看他這謹小慎微伏低做小的模樣,心想擱這還裝,真是不拘小節。
    他表情奇妙,心情更是微妙地刮刮鼻子:“你愛咋樣就咋樣,跟我犯不著,但你真的能帶我去那地方?”
    顧瑾玉的笑意變得有些艱難,頂著那張青紫淤痕未能完全消失的狼狽臉,有些可憐巴巴地輕聲問:“小燈為什麽想去那裏?我知道,那是蘇家的地方。”
    顧瑾玉七年前就把明燭間炸了,但後來蘇明雅一得勢,就又悄悄地把摘星樓恢複如初。這幾年裏,他沒少私下差人去毀那座高樓,但他前腳毀,蘇明雅就能在後頭重建。
    “囉裏八嗦。”顧小燈哼了一聲,覺得他和蘇明雅之間的事不需要和第三人解釋,“你要是不能帶我去就算了,我就當出來遛一圈狗,我回去了。”
    說著他轉身便走,顧瑾玉當即快步攔到他麵前:“沒有,你就當我隨口一問。你如今身體才算好轉,想去哪都好,馬車已經備好了,我能帶你去長洛的任何一個角落。”
    顧小燈深吸一口氣,心情更微妙了,隻得先摁下不表:“那走吧!”
    顧瑾玉同手同腳地跟在他身旁,滿腦子漿糊不知如何搭話,比顧小燈手裏牽著的小配還不如。
    顧小燈話多些,跟著小配不時輕快地蹦躂,跳脫得很,想到哪一處就講哪一點:“顧瑾玉,我很喜歡你的狗兒子,過一陣子我去找我哥,我能把小配也一並帶走嗎?”
    顧瑾玉心頭突突直跳:“……好。”
    “小配能出得了遠門嗎?”
    “當然可以,當初我去北境把它也捎上了,它甚至在北境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牧羊。”
    顧小燈便彎腰去,溫柔地摸一摸小配興高采烈的狗頭:“不愧是乖崽,真聰明。”
    顧瑾玉盯著他那隻手出神。
    顧小燈問了一些帶狗遠行的注意事項,緊接著回頭看他,毫無過渡地追問:“所以你真沒想拘著我,不反對我去找我哥?”
    顧瑾玉毫不遲疑地搖頭:“我沒有想關著你。前頭不告訴你,是怕你病中多憂思,我一點也不希望小燈討厭我,我已經夠讓小燈嫌棄的了。”
    顧小燈:“……”
    不知怎的,他覺得顧瑾玉說話特別茶裏茶氣,這麽一個大個子在他麵前低頭賣可憐,惹得他有天大的火、天大的算賬心,都有些發泄不出來。
    他納悶地撓撓頭,幹脆直接給他來個大的:“你是不是在這七年裏知道我是個藥人了?”
    顧瑾玉身上的氣壓瞬間變低,神情一下子變得肅穆,低頭認真地哄他:“小燈,在我麵前可以提及,到了外麵,在任何人麵前你都不要再提及此事,這種體質隻會給你招來無盡的禍患,尤其是你將要去的江湖。”
    顧小燈看他那滿臉認真,不像是要利用這一點做文章的模樣,一時之間他看不出什麽破綻,便捏捏鼻子:“行吧,這個事太複雜,往後有時間我再和你掰扯。”
    顧瑾玉點頭:“我們有很多時間。”
    顧小燈冷不丁地問了他另一個要害:“那我再問你一件事,葛東晨以前欺淩我,你是從前就知道,還是這七年裏才發現的?”
    顧瑾玉瞬間愣住了。
    顧小燈觀察著他的表情,點點頭:“看來你是從前就知道了。”
    他惱得眼睛越發黑嗔,朝顧瑾玉捏起了一個拳頭:“你這個混蛋……所以你一直在旁觀,看我出醜,看他擺弄我?我直到冬狩才發現他的麵目,你一早知道卻不提醒我?!”
    顧瑾玉舌頭打結,趕緊解釋和道歉:“你入書院時,我在外州,回來後才知道他鼓動私塾中其他人一並孤立你,那時將發簪送給你,想護你在私塾中的太平,可是、可是後來我再找你,你到了蘇明雅的竹院裏,那時我想,你在私塾中的生活便不需要我插手了……對不起,是我不好,沒能盡早戳穿那混賬的真麵目。”
    顧小燈湧上心頭的怒氣哽住,既為他口中的事情震驚,也發覺找偏了發怒的對象。
    四年私塾,葛東晨不知擺弄了他多少次,那時候和他最親近、最親密的蘇明雅,在做什麽?
    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