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舟在夜色中隨波輕搖，林晚沉睡的麵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慕容錚盤坐船頭，劫淵劍橫於膝上，劍格龍目半闔，映出他眉宇間化不開的鬱結。海風掠過甲板，帶著鹹腥的氣息，卻吹不散他心頭重負。

    “哢嚓——“

    一聲細微的碎裂聲響起，林晚心口的青玉劍印裂開蛛網般的紋路。慕容錚猛然睜眼，指尖凝聚混沌之氣就要渡入她體內，卻被一隻枯槁的手輕輕按住。

    “以氣續命，如同抱薪救火。“沙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慕容錚霍然轉身，隻見桅杆陰影中站著位麻衣老者，白發如雪垂至腰間，手中竹杖掛著個酒葫蘆，葫蘆表麵刻著歪歪扭扭的“問心“二字。

    老者仰頭灌了口酒，渾濁的眼珠忽然清明如鏡“小友可知，你懷中女子正在經曆''劍種涅槃''？強行幹預，隻會讓她魂飛魄散。“

    慕容錚的劫淵劍無聲出鞘三寸，劍鋒在月光下流轉寒芒“前輩何人？“

    “老朽不過是個教書匠。“老者竹杖輕點甲板，林晚周身頓時浮現九道星芒，“你且看這九曜封魂陣——貪狼位靈氣滯澀，破軍位殺意過盛，可知問題出在何處？“

    慕容錚瞳孔微縮。這九曜陣紋竟與三百年前玄霄宗護山大陣同源，但細微處更顯精妙。他下意識答道“天樞與搖光錯位三寸，導致“

    “錯！“老者竹杖突然敲在他肩井穴，一股暖流直衝靈台，“你隻見星位，未見人心。這女娃娃的劍種正在重鑄道基，你滿心焦慮化作殺氣，才是亂陣之源！“

    海浪突然炸開，青銅巨劍的虛影破水而出。劍身睜開密密麻麻的龍目，仙君的聲音響徹海域“問心老兒，你果然還活著！“

    老者嗤笑一聲，酒葫蘆拋向空中。葫蘆口噴出銀河般的酒液，竟將巨劍虛影衝得支離破碎“偷了半部《問天訣》就敢自稱仙君？當年你跪在問道崖三天三夜，老朽可沒賞你半滴殘酒。“

    慕容錚渾身劇震。三百年來無人知曉仙君名諱，這老者竟如訓斥孩童般揭其老底。劫淵劍突然發出清越劍鳴，劍格龍目首次對老者流露出敬畏之意。

    老者轉身麵向慕容錚，竹杖在他眉心一點“要救這小女娃，需過問心三劫。第一劫——“

    周遭景象驟然扭曲。慕容錚發現自己站在藥王穀地牢，懷中抱著中毒昏迷的林晚。少年時的自己正割開手腕，鮮血順著她蒼白的唇瓣滑落。

    “若你知曉三百年後她仍難逃宿命，可還會救？“老者的聲音在虛空回蕩。

    慕容錚撫過少女冰冷的臉頰“救。“

    幻境崩塌重組。這一次是極淵海底，林晚的碧海劍正刺向自己心口。老者厲喝“此時收劍，可保全她一縷殘魂！“

    劍鋒已觸及衣襟，慕容錚卻將混沌之氣灌入劍身“我信她，更信手中劍！“

    最後一道幻境降臨。仙君殿廢墟中，十萬龍目凝視著被鎖鏈貫穿的林晚。老者的歎息如暮鼓晨鍾“斬斷鎖鏈，她會隨往生輪湮滅；袖手旁觀，可保你二人全身而退。“

    慕容錚的劫淵劍燃起混沌之火，卻不是斬向鎖鏈，而是刺入自己心口“以我道基為引，換她一線生機！“

    現實中的往生舟突然大放光明。林晚心口的劍印徹底碎裂，青玉光華衝天而起，在夜空中化作展翅青鸞。老者哈哈大笑，竹杖引動九霄雷霆“好個以命換命！但這丫頭的造化，可不止於此——“

    雷霆劈中青鸞的瞬間，漫天光羽紛飛。林晚睫毛輕顫，抬手接住一片光羽，指尖竟生出碧海劍紋“我好像夢到有人為我燃盡心頭血。“

    慕容錚正要開口，喉間突然湧上腥甜。他這才發現心口不知何時多了道劍痕，正是幻境中自己刺出的傷口。老者拋來酒葫蘆“喝！這可是用往生海眼釀了千年的''醉紅塵''！“

    烈酒入喉，灼燒感中混著奇異藥香。慕容錚的元嬰突然離體而出，在月光下蛻變成三丈高的法相。劫淵劍自動歸鞘，劍鞘上浮現“問心“二字篆文。

    “元嬰中期“他感受著體內澎湃的混沌之氣，“前輩為何助我？“

    老者抓回酒葫蘆，身形逐漸淡去“三十年前你在地牢以血飼毒，可曾注意到梁上蹲著個偷酒喝的老乞丐？“話音未落，人已化作星光消散。

    朝陽躍出海麵時，林晚正在擦拭碧海劍。新生的劍紋如藤蔓纏繞劍身，在陽光下流轉青金雙色“那位前輩在酒葫蘆上留了字。“

    慕容錚接過葫蘆，在“問心“二字旁找到蠅頭小楷

    **“劫劍有盡時，問心無絕期。東海往生殿，九棺葬青霄。“**

    海浪突然逆卷，昨夜被擊碎的青銅巨劍重新凝聚。這次劍柄處浮現青霄的麵容，眼中卻流出血淚“慕容錚！你以為斬的是仙君？不過是他十萬龍目中的一道殘念！“

    劫淵劍自動出鞘，慕容錚將酒葫蘆拋向空中。醉紅塵化作酒龍纏住巨劍，他踏浪而起，劍指之處滄海分流“那就讓他親自來！“

    三日後，往生舟桅杆上多了個酒葫蘆。林晚擺弄著葫蘆口的紅繩，忽然輕笑“你猜那老前輩此刻在哪？“

    萬裏外的某座荒島上，麻衣老者正蹲在礁石上烤魚。魚身上漸漸浮現龍鱗紋路，他撒了把鹽笑道“小蒼龍啊，當年你祖父被我釣起來時，鱗片可比你亮堂多了。“

    海風送來遙遠的劍鳴，老者望向東海方向，渾濁的眼中星河倒轉。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