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議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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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王品福辦完事回轉過來,到了亨書勤身邊,低聲說:“二老爺,事情都辦妥了。”
亨書勤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隻是和四周目光相對多人點頭示意。然後,亨書勤說了聲回吧,就當先買不出了醫院,徑直上了臨近停著的自家馬車。王品福知道亨書勤心裏有事,也不多話,直接驅車奔家而去。
回得家來,亨書勤在正堂和亨玉氏說話。亨書勤把這次長子送醫的情況詳細的對夫人說了一遍,亨玉氏咋聽之下,開始是有些憂心,轉而反倒心內歡喜起來,把亨書勤搞得不明就裏的。亨玉氏說道:“老爺,雖然我一聽說旭東日後行走多少有些不便,心裏也很是難受,但他至少是治好了病,而不是像侯大夫說的那樣一直病怏怏的拖著,隻會越來越壞,我心裏就好受多了。真是天可憐見,旭東好轉終是有望了。”
一下子,亨書勤好似猛然清醒,不由自己搖了搖頭,心內歎息道:咳,真是關心則亂,關鍵時刻居然沒有一個女人家的有見識。亨書勤對自家夫人說道:“不知道是不是壞消息聽多了,我竟然有些懵了,咳,居然患得患失起來。隻聽得手術以後旭東竟是不良於行,甚至都忘了旭東現在還在生著病的,竟是心下遲疑了起來。幸得夫人點醒,才叫我回轉過來。”頓了一頓,又接著說:“那就這麽定了,旭東到省城手術,我看旭東自己也希望趕快好起來。”
言罷,似是又想起了什麽,亨書勤有些遲疑的說道:“隻是四日後,就到了四兒要出發去太白峰給葛師兄行禮的時候了,這兩樣事情都耽擱不得,偏偏趕到一塊兒了,分身乏術,真是傷腦筋。”
亨玉氏說道:“四兒行禮的事,也隻有你去才好辦,再說這些禮節上的事你自家親去更好。你們同窗摯友,即使有些不到之處,想必他也不會怎麽計較,也是為了防止日後有不美的地方。其他人去萬一有個什麽差錯,到時候一樁好事反倒搞得大家心裏都不美,也是麻煩,這又是個長遠的事。省城旭東手術的事,你又不是醫生,即便去了多也隻是候著,在旁邊看顧下旭東罷了,其他的也幫不上手,隻是免得早些得不到掛心罷了。其實日常裏霄亙跟在旭東身邊,這些瑣碎的事就多由他就給辦了,日常裏就是一些拿主意的事,我想我也能行,大主意不行,小主意還是可以的。這樣,省城就由我來吧,你送四兒去拜師。”
“省城你來?”說罷,亨書勤也是一愣。
亨玉氏說道:“這兩年,我三弟日常在省城打理些家裏的生意,他們一家子平日也多在省城住著。前些天還來信要我們去省城走動走動的,隻是家裏事情多,旭東還病著,你也忙的很,我也就沒為這點小事擾你。咳,看來這次終是要成行了。”
亨書勤問道:“玉遂在省城?”而後一拍腦袋,懊惱的說:“看我這記性,每每總把他當作個大孩子,成天的胡鬧一氣,整日裏把嶽丈也氣的夠嗆。現下終是定性了,肯定下心來踏實過活了,這是好事。”
亨玉氏斜著眼,瞟著丈夫一眼,沒好氣的說:“你說的這都是哪一年的老黃曆了?旭東都快十五歲了,你這也太馬虎了點吧。玉遂結婚那陣兒,你自家去討的喜酒喝,孩子出生又去,倒是轉頭就給忘了。他也三十大好幾了,都是當了父親的人,還能不定性,還那般胡混搭的,你還總以為他沒長大呢?”
亨書勤羞澀上臉,訕訕的說道:“在我眼裏,他也一直是個大孩子,早前還跟過我一起出去闖世界呢,印象實在是太深了,搞得我也忽視了他這些年的變化。”
亨玉氏曉得丈夫日常和自家裏這個三弟關係是最要好的,想來隻是近日事情多,又以壞消息為甚,心思不屬的,才說了不少的錯話。自己夫婦二人說自家話時未免有些不甚走心,大違日常,不曉得是不是丈夫為了排解自己這段時日積攢的鬱氣而故意為之的也說不定,想到這裏,頓時也是心內一甜。
耳中又聽得亨書勤接著說道:“那到時候就要多指望三弟跑跑腿了,你也自當是出去散了散心,就隻想著好事吧。旭東身子也就要大好了,現在天也不甚熱,你這四處走走看看也正當其時。你在省城也多待些時日,我這邊事情忙完,也是要過去陪陪你的。”
亨玉氏又是一喜,卻說道:“旭東病將養好就回來,家裏卻是走不開的,不說人情世故的,但是把九兒一個留在家裏,也怪叫人操心的。他呀,喜歡結交了朋友,整日裏瘋跑,不看著也不行。再說四兒這裏,說不定要跟著老師,是不是,是不是……”一時竟是又有些心塞,不舍起來。
早前還好好的,咋又忽然悲戚起來了呢?亨書勤見狀,忙出聲說道:“想什麽呢?他是出去拜師。平日學習還是以學校為主,又不是與世隔絕的,葛兄也隻是指導,把握方向和精義。估摸著和我這日常教導旭東和九兒區別也不太大,隻日後具體在哪裏上學,以葛兄意見為主,隻是他尚還沒有詳說,想來這應該也是能商議的事,你咋就沒來由的開始自己亂想呢?再有,旬日裏回不來家,寒暑兩假總是要歸家的吧,難不成年節的也不讓回?葛兄隻是不近人情的,不是不通人情,難不成還生生讓四兒和我們隔離開來不成?更別說還有我這一層關係在呢。而且不但我們想四兒,四兒何嚐不會不思念我們呢?你呀,就別多想亂想的了,對身體也不好,再說你還要打起精神辦大事的。過兩天你還得帶旭東去省城治病呢,你自己不把身體養好,你再有點什麽好歹來,那樣事情就更多,更不好辦了,除了你,我還能指著誰呢。”
亨玉氏一想,理是那麽個理,也自收拾情緒,說道:“就是舍不得讓孩子們離開身畔。想想孩子們終是要長大,也要自己出來做一些事的,總歸是要離開我們身邊的,以後又成家,組成自己的小家庭。早先我們小的時候還不覺得,隻覺得父母親就是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的,管太多太寬,自己心下還不怎麽樂意。現在對孩子們也是做著同樣的事情,不曉得孩子們會怎麽想我呢,咳!”說完也是一聲苦笑。
亨書勤趕緊說道:“父母對孩子們總歸是不放心的,那都是一份關心,甭管多大歲數。你看現在我這有事了,每次去和父親說事,父親總還是千叮嚀萬囑咐的,我都多大人了,孩子都老大的了,還把我當小孩看。這就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了。隻是兒大不由爹娘啊,這也得有個相互理解的過程。”
亨玉氏沒有接茬,隻情緒明顯好多了。亨書勤接著說道:“你讓人把旭東的衣服、喜歡的吃食什麽的準備些,我去把他要的書給準備一下,待會兒讓品福給他送過去。你要是想一起過去看看,順便讓品福載著你去看看也好。我等下還要和父親把這事情講一講,今天我就不再過去了,趕明天上工,再過去看看情況。”
亨玉氏說道:“嗯,知道了,準備好了,我就去一趟醫院,還讓廚房裏給旭東燉著雞湯呢。”
言罷,亨玉氏喚冬梅和她一起去給亨旭東收拾東西去了。亨書勤在屋裏喝完茶,就帶著王品福去了亨旭東日常住的房間。客廳的桌麵上,放了不少上學的教材,尚有幾本正攤開著,也沒來得及收拾。王品福正準備上手幫忙,亨書勤擺了擺手,說道:“我來吧。”把書本收攏放好後,就進了臥室。看得臥室床頭一側放著幾本雜誌,更有一本好像是剪報一樣的事物,平日裏,亨書勤也沒太注意到這些東西。雜誌印刷的比較好,紙質也較厚較勻,看起來尚算得上美觀,雜誌封麵上分明寫道工業與機器。這雜誌亨書勤是有印象的,當年亨書勤也很著迷,正是早些年自己在自家經營的紡紗廠幫忙時,在設備需要大修的時候,亨書勤接待廠家來人的那些老外時,老外送給他的。老外從國外帶過來的雜誌竟是用我們自己的語言寫就的,亨書勤當初還覺得甚是驚異:外國人出本國語言的雜誌。隻是後來才想明白,敢情別家是來推銷設備用的。後來亨書勤離了紗廠,重心轉移到衙門上來,那些東西漸漸放到了角落裏。不成想有一日竟然被長子從書堆裏給翻出來了,難得的是他居然一直記掛著這事。那本剪報卻是亨旭東自製的,裏麵剪接的多是國內大報報道的某某地方開設了什麽新廠,從國外引進了什麽什麽設備,可以做什麽什麽用,生產設備工藝多麽多麽先進等等的,整整一大本,從年頭來看,也又三、四年以上的時間跨度了。王品福一旁看見,驚異的說道:“旭東少爺真是有心了。”
亨書勤也是有些吃驚,平日多是不曉自家長子是這方麵的有心人,老早在他還年少的時候就起意了,做的剪報看起來也是有模有樣的。亨書勤也不停手,邊想邊收拾,心下思量:自己這個父親當的是不是有些不合格啊,如果不自己親來收拾長子的書籍,這一幕多半也會是錯過了。日常多是讓下人們陪著孩子們生活學習的,自己多是教導他們學習和引導他們對事物的看法,卻忽略了不少孩子們的喜怒哀樂。一時也是心思洶湧的,直到把雜誌和剪報都收拾好,把東西讓王品福收好,就一起到正堂來。亨書勤一路上還有些心思不屬的,卻也不好被夫人瞧見,就暫且收拾了思緒。
等得一會兒,見得亨玉氏帶著冬梅、黑妮大包小包的收了不少,還帶著食盒,不由笑了,說道:“你這看著不像是臨時住幾天的樣子,倒像是搬家了。別收拾那麽多,這邊就住這麽兩天,到省城去再稍多帶些吧,再說天也慢慢熱起來了,有些厚衣服也用不到。別總想著算不知日後用到什麽的,這兩天還在城裏,還有什麽需要的隨時都能回來取,簡單收一些衣服就行了,把這幾本書也給塞裏麵去。”
亨玉氏想想也是的,就按亨書勤的意思讓冬梅挑了些貼身的衣服裝起來,又把幾本書一同裝入。看她們也算收拾停當,亨書勤對夫人說道:“你去醫院看旭東,稍待一會兒就行,有護士和霄亙照看著,也是放心的,就和旭東說說話,寬寬心。也別急著回來,出門了,就去散散心,在家也憋了好長時間了,想去哪兒,讓品福帶你去。”
亨玉氏說道:“我知道,隻是心裏有事,也沒興致到外麵閑逛的,看看再說吧。”
亨書勤點了點頭,說道:“那好吧,你們去吧,路上小心些。”
亨玉氏帶著冬梅上了馬車,王品福把包裹放好後,和亨書勤打了個招呼就駕車離開了。亨書勤一直目視著夫人的馬車遠去,才跨出院門朝自家父親住的院子走去。
亨書勤到父親院子的時候,下人告訴他說老夫人到三爺房裏去了,老太爺在書房。亨書勤進到書房的時候,正見得父親和王伯一邊品茶一邊下棋,也就沒有出聲,在一旁擺了個凳子,徑直坐起旁觀起來。二人自是曉得來人,亨老太爺沒動神色,隻是一邊行棋一邊思考。王弗卻不好不動,隻是沒有張口說話,唯麵朝著亨書勤,邊打量邊微笑著點了點頭,也算招呼過了。亨書勤也是不怪,一直是父親身邊的人,也得父親器重,素日裏對自家兄弟也是極好、極恭謹的,自己對他也是有一份尊重在。行了一會兒棋,亨老太爺終是沒能沉得住氣,一手撚子,卻不望自家兒子,隻自顧的開口說:“情況怎麽樣?”
亨書勤答道:“還好,能治,已經在醫院住下了。”
聽罷,亨老太爺一推棋盤,“咳,不下了,老了老了,這一輩子終是養氣功夫不成,這心裏但凡有點事,就靜不下心來。”言罷,自己擺了擺頭,又說道:“改日再下,收了吧。”
王弗聞言,就收了棋。讓父子二人到桌前坐了,上了茶,就站到一邊候著了。
亨書勤把醫院就醫的情況和父親詳細做了說明,又將和妻子商議的確定去省城醫治之事一並和父親言明。
亨老太爺說道:“你們商議的已經很好了,很妥當,也很周到,我也沒有什麽其它好說的。隻是旭東醫病這種大事,僅是讓兒媳她們娘家那邊人出麵,我們這邊卻沒有個能說得上話的人在也甚是不好,說起來我們亨家也是好大一家子人呢。於情於禮都顯得我們亨家沒家教,沒人味兒的,更何況旭東又是長孫。這事容我再思量一下,終是別讓外人說閑話才好。”
亨書勤說道:“父親說的是,是我思慮的不周,還請父親諒解。隻是原本想著旭東痊愈在望,預計在省城將養的時日也比較長,家裏事情又多,多是抽不出身來。我這邊把四兒的事情辦妥之後,再到省城去,待到旭東將養好了,到時再一起回轉。我和玉遂素日裏關係也是很要好,他又是旭東的親舅舅,都是至親之人,就沒有考慮那麽多。”
亨老太爺指著兒子,擺頭說道:“你呀,多大的人了,還……”
亨書勤望向父親,卻也沒有說話。
亨老太爺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在家也是終日無事的,趁這把老骨頭現時還能動彈,出去走走也好。到時候我去省城吧,等你事情辦完去了,再換我回來。”
亨書勤忙說道:“不敢勞動父親大架,去省城這一路上隻是趕路就需要好幾日的,這辛苦的,你老人家歲數又大了,兒子實在是擔待不起。”
亨老太爺說道:“你小子平日看著還有點聰明勁,咋最近老是顯得這麽迂腐?我年紀大,旭東身體不好,一路上互相遷就著就好了,難道還風風火火的不成,咋想的你?”
亨書勤訕訕的笑了,說道:“隻是勞您大架,我對大哥和三弟有愧啊。您這年歲,按說是要我們則這當兒子的孝敬、侍奉的,現在卻為兒子的事操心勞力的,讓兒子汗顏的很,到時見到大哥、三弟也需不好說話。”
亨老太爺哼了一聲,說道:“有啥不好說的,一家人,又是我嫡親長孫的,你這事情又趕上了,他們還能有什麽不理解的?再說也還沒教他們出力呢。你小子盡刷滑頭,就隻顧忌自己的小情麵,我亨家的情麵什麽的都不管不顧的,哼哼,格局太小。”
亨書勤無可奈何的說道:“父親批評的是,是我欠考慮,思慮不周了。”
亨老太爺又說道:“那事情就這麽定下了。我也該活動活動活動了,不然總待家裏也鬱悶的慌。現在天氣也好,正適合我和老王這老胳膊老腿的出門去走走。到時候我自己會和你大哥他們說,你一旁聽著就好,他們不出什麽力,出點錢是應該的,我這老骨頭來壓陣。”說完,卻好似有點得意,估計是孫子痊愈有望,淤積在心的鬱氣一朝發散,也是有些高興上頭了。
亨書勤又是無奈,隻得連連稱是。
亨老太爺說道:“你去吧,這忙忙活活的也跑了一天,回去休息一下。往後的事情啊,總有各式各樣的,難以預料,說不好就像現在一樣,還事趕事的,遇到難事了多想一想,辦妥帖了才好,也別自己逞強,家人幫忙也不是啥丟人的事。這一大家子還在呢,要是父母兄弟子女都和世外旁人一個樣,要這家又有什麽意義呢?”
亨書勤答應完,就和父親告辭離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