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圖書館呆了近四個小時。再抬頭時發現已經五點多了，顧不上肚子餓，沐絮就拉著陸衍旭往公交車站狂奔。
    小縣城的公交車停運得早，夏季也不例外，一直都是五點半。如果趕不上末班車，沐絮無法想象和陸衍旭在酒店裏共度一晚的情形。
    陸衍旭不知道她的小心思，還以為她是餓了，拉著他是去吃晚飯。
    直到走到公交車站，陸衍旭才關了美食搜索的界麵，後知後覺道：“回家？”
    沐絮一臉費解：“不然？”
    “你不餓嗎？”
    沐絮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午飯吃的比較晚，但是下午跟物理糾纏了好幾個小時，被他這麽一說，倒是有點饑腸轆轆了。
    “還好。”沐絮攏了攏書包肩帶，“回去再說吧，這可是末班車了。”
    陸衍旭打開導航，上麵顯示公交車還有兩站路就到了。
    這裏的公交車不會每站都停，差不多兩分鍾，它就能到了。
    他想說點什麽，但又止住了。
    仿佛回到一八年的寒假前一天，兩人在飄散的雪花中站了好久，陸衍旭也沒能說出那一句“生日快樂”。
    沐絮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奇道：“你餓了？”
    陸衍旭點了點頭。
    沐絮覺得好笑：“你先忍忍？或者喝點我的水墊墊肚子？”
    陸衍旭搖了搖頭。
    “那怎麽辦？”沐絮有點茫然，“這附近也沒有便利店。”
    有些話藏在心裏，但如果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又或許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給她帶來多餘的思慮和負擔。
    但不說出來，他又不甘心。
    不甘心，為什麽彼此喜歡，卻硬生生錯開四年。
    公交車果然很快就到了，沐絮拉著陸衍旭，排在一眾老人身後上車，兩人掃完乘車碼後往後麵走。
    司機突然開車，巨大的慣性讓沐絮身形不穩，往前一個趔趄，又被陸衍旭扶住。
    還是上午來時的座位，陸衍旭看她打開手機，最上麵一條是陳方的消息，四點多的時候發的。
    陸衍旭扭過頭去不再看他倆聊點什麽。
    片刻後，胳膊的肌膚觸碰到一片冰涼，他下意識低頭，看見一瓶礦泉水。
    再往上看，對上沐絮的視線。
    “喝點水？”
    他就又想起初三那年的運動會，他耍小聰明拿到了沐絮的水，如願以償。
    很奇怪，今天看見陳方後，他總是不自覺地去回憶過往。
    哪怕在高三最難熬的那段時間，他也不曾去回憶他記憶中的沐絮。
    他總是從一中摳摳搜搜赦免的個把休息時間裏，從城北坐半個小時的車到城南，再到二中，去看當下的她。
    有時候運氣好，能在人群中看見她，有說有笑地和同伴一起走出來。
    運氣不好，遇不到的時候，就在路邊的小吃攤上隨便買點什麽，就能賄賂餘添幫他跑腿。
    沐絮或許會覺得，當時對僅僅是高中生的他們來說，這麽漫長的一段路，不刻意去見的話就見不到了，但陸衍旭從來不這麽想。
    他想見的人，哪怕路途遙遠，哪怕人潮洶湧，哪怕藏在角落，也一定要見到。
    陸衍旭接過水，眼睛看見她的消息列表，已經沒有紅點。
    他斟酌著開口：“你……”
    沐絮看向他。
    他還是問出了口：“你跟陳方……關係怎麽樣？”
    沐絮眨了眨眼睛：“你下午也看到了，一般。”
    “你不好奇我怎麽認識他的嗎？”
    “我知道啊，”沐絮說，“你們不是在林鎮的補習班一起學習的麽，高一暑假的時候。”
    陸衍旭愣了愣，沒想到他居然說了，心瞬間糾結起來。
    “除了這個，他有跟你說我的別的事嗎？”
    “沒有吧。”沐絮回想了一下，“他就確認了一下我確實是八班的，說了碰到你，就沒了。”
    陸衍旭沉下去的心又蠢蠢欲動。
    “真的沒了嗎？”
    “真的。”沐絮一臉誠懇，“騙你我是小狗。”
    陸衍旭笑了下，在她頭頂隨意揉了揉：“小狗多可愛啊。”
    沐絮來勁兒了，一下坐直了身體：“陸衍旭你什麽意思？我沒小狗可愛？”
    “……”
    沒等陸衍旭反應過來沐絮的這個邏輯，又聽她繼續滔滔不絕：“果然，薇雨說得對，男人都一樣，得到了就不珍惜。”
    “哎哎，你別曲解我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
    “我是說，小狗這麽可愛，才不會騙人呢。”
    沐絮又想了一下他的原話，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陸衍旭卻沒打算放過她：“等一下，沐絮同學，解釋一下什麽叫‘得到了就不珍惜’。”
    “……”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沐絮扭頭看窗外裝死。
    陸衍旭臉上笑意更甚，伸手去戳她的臉，力道不重，但像磨她似的，故意輕輕撓了幾下。
    沐絮承受不住扭回來看他，聲音平平淡淡的：“陸衍旭。”
    “嗯？”
    “你確定，目前來看咱們倆之間最重要的這件事兒，一次是在駕校外麵的雜草堆旁邊說，一次要在一顛一顛的公交汽車上說？”
    “……”
    陸衍旭安靜地坐回去，自覺地緘口沉默。
    沐絮看他這幅樣子，沒忍住笑出來。
    “你笑什麽？”陸衍旭看回去。
    “沒什麽。”沐絮笑意不減半分，“我隻是突然想到，你剛剛的樣子，有點像吃醋，就沒忍住。”
    陸衍旭：“……”
    陸衍旭：“好吧，是有點，我承認。”
    沐絮瞪大雙眼：“你真吃醋啊。”
    “嗯。”陸衍旭坦然承認，“高一暑假那年，他主動問我初中幾班，又提到了你，我本來是很開心的，以為能多一個了解你的生活的途徑。”
    “後來呢？”
    “我那時候沒有手機，也沒有微信，就托他幫我給你帶句話。後來我問他你有沒有什麽回複，他說沒有，我以為你是因為不喜歡我才不做回應，我也不敢再繼續打擾你，你來一中考試的幾次我也都躲著，怕你看見我不高興。”
    陸衍旭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淡淡的，仿佛受了這些委屈的人不是他。
    沐絮聽得一愣一愣的。此時，公交車一個急刹，她差點撞上麵前的杆子，陸衍旭伸手擋了一下，她隻砸到他溫熱的手心。
    一點都不疼。
    但她卻鼻尖一酸。
    她記憶裏那麽恣意的一個少年，因為一個誤會，那麽久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和她見麵。
    她都不敢想，如果她沒有去書店打工，他們又得錯過多久。
    沐絮戳了戳他的胳膊：“所以你討厭他？”
    陸衍旭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指尖，捏了一下，笑道：“我有那麽小心眼兒？”
    “那誰知道呢？”她小聲囁嚅。
    “算不上討厭，當時隻覺得遺憾，沒能早點要個手機辦個號碼，不然也不用求餘添告陳方的就為了和你有點交集。”他頓了下，繼續道，“我以為他也能算你一個朋友，是替你開心的，所以即使他有些行為我不太喜歡，我也拿他當你的朋友對待，但今天看見他那麽對你說話，沒忍住嗆了他兩句。”
    沐絮笑倒在他肩膀上。
    陸衍旭無奈：“行吧，這麽說完感覺自己確實小心眼兒。”
    “沒事，我護著你。”沐絮很大方。
    “你護個屁。”陸衍旭沒好氣地點了點她的額頭，“這種人沒必要好聲好氣地伺候著，下次直接罵回去，知道嗎？”
    “不知道不知道。”
    “你就跟我橫。”
    “那怎麽辦呢，要不我發你工資，你去替我一個一個罵回去。”
    “也行。”陸衍旭做思考狀，“但是沐老板，我很貴的。”
    “那就先欠著。”
    “奸商。”
    ——
    回到林鎮後，陸衍旭照例把沐絮送到小巷口。
    陳方的那條信息她沒回，直到晚上洗好澡躺上床，沐絮才發現他又發來了新的信息。
    【[16:23]陳方：剛剛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18:56]陳方：你們在一起了嗎？】
    沐絮沒有猶豫地發出去一個“嗯”。
    那邊回的很快：【什麽時候的事？】
    沐絮沒有耐心，想起陸衍旭的話，不自覺地有了底氣，劈裏啪啦地打了一大堆字。
    【首先，這是我的私事，我好像沒有必要跟一個普通同學過分贅述，不然他會吃醋不高興。其次，你今天下午的行為讓我感到不適，我有權利拒絕你的道歉。最後，我男朋友在你那兒受過委屈他不願意追究，不代表我也會息事寧人，所以，把陸衍旭要告訴我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我，不然你那點事我可不保證會漏到誰那裏去。】
    陸衍旭覺得，陳方的“種種行為”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也喜歡沐絮，但撞破過他秘密心事的沐絮卻很清楚，他根本不喜歡她。
    因為認識陸衍旭的關係，沐絮會不自覺地偶爾找陳方說話，有時會說到一些初中的事情，兩人都會很默契地繞開陸衍旭閉口不談。
    陳方有喜歡的人，是班裏一個很優秀的女孩子，班裏大部分人也都心照不宣。
    但他們都隻是猜測，而且女生也有男朋友，沐絮卻是實實在在看見過陳方寫的情書，和他的其他一些，類似於挑撥的行為。
    她不說破，是因為不想摻和到這些糟心事兒中，並不代表她支持這種毫無底線的做法。
    沐絮不覺得陳方喜歡自己。他隻是有一種普遍男人都會存在的心理——你跟我走得近，你就是喜歡我，哪怕我不喜歡你，你也要為我守身如玉。
    拿對方的情感和軟肋威脅是一件很沒品的事情，但如果陸衍旭自我厭棄的源頭是他漫不經心的一句玩笑話和有意去引導的一場誤會，那她也不介意做一回沒品的人。
    【作者有話說】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
    開學前應該能寫到正式表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