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憶往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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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丸子在下麵忙亂了一陣兒,大約是在大廳裏沒見到我,就上樓來尋。我就把準備送她父親禮物的事情和她說了,自是自己也沒什麽好主意,主要還是問問她有什麽想法。丸子說她父親平素也是看不上那些金銀珠寶的,再說那些東西也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家裏也多有,隻是平日裏看書、會客的多,對一些有曆史價值的物件,或是字畫什麽之類的應該有些興趣的,其它的則因為當初年幼的關係,也沒見她父親特別在意什麽,具體送什麽還要我自己拿主意才好。丸子點撥的那些,讓我心裏多少也有了些主意,隻是目前家裏顯然也沒什麽合適的東西送給他,想了想,還是在他歸和那之前,把禮物備齊送給他才好。把心裏打定的主意說給丸子聽,到時讓楊彥之幫忙尋些古董啊、字畫之類的東西,挑選件合適的,好當作禮物送她父親,又另外說了一些其它的話。原本尋思送她禮物的事,暫時就擱在我心頭,到時隨緣再說,隻暗暗提醒自己切切不可忘記才好。事情說好,當我們準備下樓的時候,卻見兩位父親又攜手上樓來了,卻是我父親引著嶽丈剛剛參觀完了樓下,這回是轉到到樓上來看看。我們也趕忙迎接上來,隻嶽父不似往日的那般,居然打趣起了我夫婦,說我們夫妻這麽些年了,就連久別未見的老父親剛進屋不久,話未多說,茶都未喝好的時候,小夫妻居然自己躲一邊說起悄悄話來,卻是把個丸子也羞的臉通紅,隻我心裏有些異樣。我們引著嶽父依次看了我們的臥室、書房、小會客廳和其它的幾件臥室。其中有兩間住的是我父親和那個弟弟父子兩個,最後大家就又在樓上的小會客廳坐下,說了一會兒子話。嶽父漫不經心的問了些話,主要是圍繞我和丸子兩人的婚後生活,雖有書信給他們,隻是都言語不詳的,他知道的可能也不多。我們回著話時,卻是被我父親搶著說我們當初去梧州本家是要教授子弟去了,隻是事了功成以後,又到餘斛來繼續教別人家的子弟,言語之中,多是誇耀著自己多次到本家活動,說動本家一改舊觀,才有教授一說,也才有這日漸的也算是強盛的麵貌。隻是本家卻有些忘本,辜負了他一片報效家族之心,又資助我們另覓它途,誰知在這餘斛居然也有自強之家慧眼識人,才有此一行,自家又擔心我們生活不便,方親至餘斛,優待如斯,又言道自家待兒媳猶如親生閨女一般,無不關心備至,還曾把祖傳的飾品全都相贈於她雲雲,真是好一個眼光大好、慈愛無邊、事親至厚的父親,天上少見,地上罕有。大約是見識過櫻桃光智的能量後,對櫻桃家的實力有了一些了解,雖然不多,於是就準備了這般打動人心的話,當不是一時隨口之言,隻是我一不曉得他是什麽時候有了如此的想法,並做出了如此的準備,又是如何判斷出當在什麽時候才把這一番言語拋出的,又能收到什麽樣的效果,隻聽聞之者,除他父子而外,無不目瞪口呆。這天下竟有這等慈父,一向都把飯食端到兒孫嘴邊喂食,尚擔心兒孫食之不香,真是兒孫有福了。這一番胡謅卻是惹惱了我,自是不能忍的,沒有搭理眾人,也沒有言語地徑自起身下樓去了,隻丸子見了,也趕緊跟著我下樓來。”
    “我見丸子也下樓來,心下也是歉然,終究還是有些傷害到她了,原本她是該多陪在他父親身邊的。我拉著丸子的手,隻和她言道說,我心下有些煩擾,她中間所做的各種努力我都看在眼裏,知道她的心意,隻她越是努力,我就越是傷心,不是不想修補那份情感,隻是修無可修。我雖不是那禽獸,也無那市儈偏狹之心,無性無情的,我亦隻恨吾身之所來,生恩雖大,猶有報時,卻不值當明珠暗投。隻那欲壑難填的,到時禍事纏身還是小事,家破人亡卻是可以預期的。丸子被我的話給嚇了一跳,她隻不明白為何我說的那麽嚴重,隻是其中的厲害關係有些是和她相關的,卻不好明說。要說這些蠢貨被人利用還替人數錢的,不單單說丸子不信,就連那父子也是不信的。蠢貨總是要有人當的,隻是自己不當,卻擋不得別人拉攏身邊的人當,尤其這種外人看來的至親,傷害猶大。若是自己不知曉還罷了,知曉後,眾人還如此不知收斂,自以為的受益者還沾沾自喜於意外之獲,卻不知道他得到的是什麽,失去的又是什麽,得失之間怎麽來衡量,這也是長久以來思考的事情,也隻是近些年才有些心得,最後是要傳給亞日的。”
    說著自己的往事,突然間又轉入現時之事,亨書勤聽得分明,隻是不曉得這老兄說的到底是個什麽意思,隻心下想著莫非是教亞日看得失的,隻這卻是老生常談了,很多先賢都有言道,像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這種。現時自然不是插話的時候,於是亨書勤仍是沒有接話,隻是聽著葛自澹繼續講述。
    “丸子雖不明就裏,但依然答應我以後不會再做這方麵的嚐試,兩人在樓下又說了一會兒話,心緒終於都平靜下來。咳,關心則亂,還是自家養氣的功夫不夠。隻樓下餐食也準備的差不多了,就讓東哥去樓上請他們下來用餐。我們原來用餐的時候,大家是都聚齊了後,再一同用餐的,雖說多是東哥他們把飯食做好以後端上餐桌,然後動手給大家添飯沏茶的,但也從沒有說要等伺候我們用完後,他們用些剩飯或是自己再單獨再吃的。隻自這父子到來以後,東伯他們說什麽再也不肯上桌吃飯了,隻一旁伺候著,就連來家時間不長的姆媽都有體會,哪怕她不懂我國的語言,也看得分明。丸子教了姆媽一些常用的國語,姆媽也是在適應當中,隻自姆媽過來以後,大家的飲食又有所豐富,也都嚐到了異國的風味,丸子也久違的嚐到了兒時的味道。這回用餐,東伯他們依然沒有上桌,東伯和東哥分別持壺伺候在兩邊,我很是過意不去,坐在座位上有如坐針氈的感覺。席間,嶽父問我以後可有什麽打算,我隻說還沒有什麽太具體的想法,可能以後會靜下心來,著書立說,把這些年以來的心得體會之類的東西,以及所思所想這些都寫出來。嶽父隻說文字上都是些小道,在世間現實與強權之間,隻能夾縫中求生,也隻有先有了話語權後,才好談教化之事。在這世間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為何不把心思放在這上頭,他完全可以資助與我,甚至於可以把他自己的一部分事業托付於我,卻不好在年富力強時,過的老氣橫秋的。再說哪怕是教書育人,他也完全可以資助建造一所高等學府出來,完全按照我的意思培養人才。話說得直白,盡顯體貼和殷切,而且這個投石問路的話一經說出之後,真是兩喜兩憂,喜的是那對父子,憂的是我和丸子夫婦兩個。喜從何來,不問自知,而憂心之處卻在我曾經和丸子講過我家家學的事,並且講的也分明,並且隨年歲的增長,更覺家學之幽深,是起了日後偏好於家學一途上的,更何況要是尋那富貴的心,早就淡了的。要不然當初我也不會四處流浪,做著這好似西席的行當,盡可以投機鑽營的,那些做派不是不會,隻是不屑,這是打骨子裏生出的不屑,也可能我本身先是修行的坯子,然後才是入世的學徒吧,這一切事不過是人間的一些修為罷了。隻那魚餌撒下了了,他一個垂釣者,居然想去捕鯨,然而可能釣起來的隻能是隻鱉,隻他有意拋出的石頭砸中的不是那無辜青蛙,正中了兩隻誌大才疏的白癡心懷,沒得的吹皺了一池春水。我沒有直接回嶽父的話,隻是說這個事以後再說,也不急於這一時的,隻那父子欲言又止的。這一天的正餐吃的是無滋無味,非是飯食不好,正好相反,餐桌上那些無論我國的還是和那國的飯食,都盡是我平素愛吃的,隻是這心內很不對勁,淺嚐了幾口就很快的駐了筷。”
    “餐後未久,卻是那學生來了,我當先起身帶著學生去了書房,打著教授學生的名義離開了。隻有離開了那些人、那些事,我才能正常呼吸,真是懷念那許多的好時光。我和那學生說了些讀書、見聞、感想之類的平日課程,又對他學校所學的課程做了檢查,布置了些引導發散想法和開放式的命題,先是讓他想一想,然後最好能有成文的東西出來給我看,斟酌好語言,那樣比隻是用口說要全麵的多,主要是多了一個思考的過程,對他而言是有益處的。中間卻是丸子進來,送來了些水果點心的讓我們吃些,還帶著些詢問的眼神盯著我看,見我點點頭表示還好時,她這才轉身離開。我在教學的時候,丸子從不擾我,而我去醫院看丸子時,基本上也不擾她,隻讓她知曉我來了,最多寫一些小紙條傳遞給她。在那學生考慮問題的時候,準備下筆的時候,我下樓去了。那父子兩個餐後休憩去了,嶽丈在和丸子、姆媽說話,隻是這會的嶽丈才是印象當中一直以來嶽丈的形象,不苟言笑的,雖多有關心,但表現的都不冷不淡的。我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專門和嶽父抱歉一回,說有事要去找明宇,就離開去了。顯然,嶽丈對明宇是有一定的印象的,隻是用餐的時候,明宇也沒有出現在餐桌上。我出門的時候還聽他問丸子,怎麽這個明宇一直跟著我們,卻並沒有回離高這樣的話。”
    “我到了那木工屋,屋子被明宇收拾的很漂亮,明宇自己製作了一套桌椅板凳的,又在屋裏添置了爐子,從水杉樹林邊引來了水。木工屋分割了兩個區域,日常生活用的放在外間,內間是製作手工時用的工作台和許許多多的各式工具,明宇手巧,那工具用過一遍之後,大多知道了用途後,再用起來就顯得心應手,我也在有閑的時候,也會過來看明宇製作各種物件。當然了早先就見到過明宇造的鳥槍,也算精致,隻是這日子用不到那東西,再說現在要那東西卻是簡單的很,隻需向櫻桃光智言語一下,比那鳥槍好太多的長短槍都是可以隨便挑的。一則用不上,二則實在不願意和那邊多打交道,更何況明宇和對方之間是有些嫌隙的,更加不可能。明宇見我過來,停了手裏的活計,知道我心裏煩悶,就過來陪我坐下說話、喝茶。其實很多不方便對丸子說的,對明宇說起來卻是無所顧忌的,當然了,明宇也是沒辦法麵對這種煩惱的,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那父子的事我和明宇念叨的更多,說的更加直白。我把嶽父似是有些要招攬我的話講給他聽,明宇顯然沒有起急,這麽長時間了,自然是知道我後麵自有轉折,再說了明宇基本上對著的都是我夫婦、東伯一家子的親人,他的性子還是有一些改觀的,不那麽愛起急了。我又言道隻是看他們的做派,不像隻單單是為了我個人的前途未來著想,當然他們可能是需要這麽一個人或是一群人尤其是我國人來替他們做一些事,如果是我可能應該會更好一些的樣子,說不得還有意外收獲。他們所圖謀的事,我不想去猜,但想來也瞞不過我,當然了,這也不單單是他們在圖謀,這各個列強又有誰例外呢?弱肉強食,不但是自然生態,還是這社會生態,不但在國家間適用,國內也是一樣的。你弱小,你就要受比你強大的人的欺辱、壓迫和剝削,這也是社會運行的基本法則,弱小就是原罪,一層又一層,就像一座金字塔,你生活在塔底,就永世不用想要翻身了。即使你能豁出命來,你所能觸及的也隻是你的上一層,境況並沒有根本的改觀。若要翻身,唯有強大一途,毀了那塔,再建新塔,隻要自己在塔頂就好,至於你自己是不是要欺辱、壓迫和剝削別人,不是你想或不想、願或不願,如果你想要背離那基本法則,那你所建之塔也會很快轟然倒塌,自此之後又將是永世不得翻身。我也是不管明宇懂或不懂,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自己隻管吐個痛快,明宇雖然不啃聲,隻是他一直陪伴我、支持我,從不缺席。我仍是自顧,所建之塔想要穩固,就需要好的黏合劑,這個黏合劑是什麽,我也是在找尋當中。明宇也一直隻是聽,我說了許多,心裏也慢慢平靜了不少,於是又坐了一會兒,喝了茶,閑聊幾句後,就回小樓去了。出來太久,該看看丸子和學生了,還有那客人。”
    “我回到小樓時,樓下隻有東伯他們在忙,我問說是不是我回來遲了,嶽丈卻是離開了?隻說還在樓上,丸子在陪著。我趕緊回到樓上,在書房中見到丸子和嶽父還有那學生,丸子卻在一旁伺候著,嶽父一邊看著那學生寫出的作業,一邊和學生說著話,有時還探討一些問題,說的是蠻投機的,我進屋他們尚沒有察覺,隻丸子走向我時,他們才心生感應。探討問題的二人都住嘴沒有再說,丸子父親看了看時間,說是不早了,要回兒子家,丸子邀他在家裏住時,他隻不肯,丸子也不好強求。好在那對父子還沒有起,我和丸子、學生、姆媽一行送嶽父出門,也落得個清靜自在。來到大門口的時候,門口停著輛黑色鐵殼汽車,這些年,這東西明顯還很少見,不單單是所謂的奢侈品,也更是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尋常的富貴人家想都不要想,是根本買不到也用不起的,隻這一輛也不太像是和那國領事館的那輛。他這購置汽車到底幾個意思,我心下有些犯嘀咕,你要說裝個電話,甚至設個發報機這些都還是小事還是挺好理解的,汽車這種稀罕的大物件可就不好說了,又不是想買就能有的。出了大門,司機趕緊把車門大開,一手扶門,一手掩著車門頂部,張羅著嶽丈上車。嶽丈並沒有馬上就登車的意思,轉身對著我和丸子說這車以後就是我們的了,另外又似是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那學生不錯,之後也不管我們的意見,徑直上了車。司機關好車門,和我們打了招呼後,開著車走了,隻留下我和丸子,麵麵相覷的。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到底幾個意思,車和學生是風牛馬不相及的事。還有那車我們自己也不會開,是要配專人來開車的,而且那車是要燒油的,我們卻又去哪裏弄油去?更別說,汽油那是管理的很嚴格的軍需品,到時候需要用車了還每每的又要去找他們,倒也不是說其它途徑就弄不到油,隻是好像每次都欠了別人好大的人情一樣,這加油的事又不是一回兩回的問題,幾乎天就要加一回,除非不用它。到了第二天的時候,謎團解開了一部分,那司機早早就把車開到門口等著,看我送丸子出門時,殷勤的趕緊把汽車車門大開著,把丸子往裏麵迎,本來明宇是在後麵準備著馬車的。丸子沒急著上車,隻問司機到底是怎麽回事。司機答道說是會長也就是我嶽父從和那國來時,隨船運了一台車,就是要送我們的,然後讓他每日過這裏來上工,人、車、油甚至維修這些都不用我們費心,隻要告訴他,我們想去哪裏,他就把我們送去哪裏。我們有事忙的時候,他就在一旁等,隨時待命,他還負責教出一名司機來,好方便我們自己使用。這真是太貼心了,我知道嶽丈對丸子的偏愛,在和那能在車上和他同行者,子女中唯有丸子一人,櫻桃光智甚至是孫輩的都不行。櫻桃光智頂多是和領事共用領事館專車,從公務上講還是以別人為主,哪怕他看起來背景更大,能量更高,但在名義上他也隻是領事大人的屬員。而這回的專車,就算那櫻桃光智也不曾專有過的待遇,卻是讓丸子率先擁有了,也算偏愛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