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憶往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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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丸子仍然是要上工去的,學生依然要過來請教學業,於是送別夫人後,我也安心教育學生。待得午後,布置好了作習,就帶著楊彥之到木工房去了。上午就把匕交給明宇了,曾問他是否有把握把柄部的包皮去掉而不傷內裏。明宇說可能包鑲不易,但要做到無損破壞,卻是很容易的。明宇說話辦事還是讓人放心的,隻建設困難,毀壞易,讓人心生不少感慨。偌大的盛世園林,用了十數年的建設,美輪美奐的,隻破壞起來隻需一場兵災大火,要不了三兩天的功夫,就隻剩下斷垣殘壁的滿目瘡痍。楊彥之過來的時候,手裏還帶來一遝龜甲拓片和小篆銘文拓片,一同看明宇動手把包皮去掉。明宇去的很小心,其實他上午時也是研究了過的,找到了不少的空實交接,也把空處標了出來,這也方便下午的操作。之所以等到現在,也是怕出了差錯,有人在一旁看著,有些提點意見也是便於把事情做好。明宇先用火烤或者浸泡等等的方法,慢慢把匕的各處細節都清理得很幹淨,然後再用工具或輕挑或撕扯或輕擊那包皮,先從接縫出著手,一點一點,慢慢的就使得整隻匕漸漸露出了全貌。柄端的穿物孔也是很顯眼的,和楊彥之料想得一樣,隻早先被包鑲著,不得見。然後要看的自然是銘文,其它的後說,隻去掉蒙皮之後,可能是年代久遠的原因吧,銘文也沾滿了鏽跡,小心去除之後,字跡不是太清晰,依然還是選擇使用拓片的方式從柄部把銘文拓出,一連拓了三次。楊彥之把自己拿來的拓片選出自己心儀的字後,依次展開,隻把新拓出的放在中間,仔細觀摩。看上去,三個字的差別還是有些明顯的,隻是形體架構上給人的感覺是一樣的。從第一張直接跳到第三張,和從第一張往第二張嗎,再往第三張,這個看法次序來的兩種不同觀摩方式看,明顯可以感覺到第二張有一定的承前啟後的關係。我和楊彥之也都有些拿不準,或許一個根本不識得我們更早期文字的第三者,他的感官可能更加貼近一些,萬一我們有先入為主的想法呢?抱著這樣的想法,我就對明宇講,讓他看看這三個字,是不是有近似或者一脈相承的感覺?另外按順序看,是不是每一個都更接近,而跳開看時,那種感覺就要差一些?明宇聽不懂這些話裏到底是什麽意思,但字麵上的意思是懂的,他也是反複觀看,左右對比,因為要說的也是一種感覺,可能每個人的感覺也會有不同。隻是過了一會兒後,明宇還是點了點頭,我和楊彥之頓時大喜,就我們這民間鑒寶專家而言,這回可真就是無意間撿到寶了。明宇不曉得我們興奮個什麽勁兒的,滿臉的奇怪。欣喜勁兒過後,就來細觀匕柄的局部,這匕卻是沒有額部的,柄部也稍嫌纖細,沒額部,手握之後,根處膈手,銘文也稍稍有些磨手。握柄還是顯得稍短,我們握上後,柄部雖有一些露出,但感覺還差些意思,倘若更長一點應該會更好,隻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古人的身材沒有我們現如今的人高大些的原因,所以手自然就會顯得稍微小一些,不過嚴格說來,這應該也都算符合那個時代的特征。懷揣利刃,殺心自起,那時還沒發展到這種異型件有鞘的時候,不要鞘,自然出手會更方便,隻需要揣在懷裏就好,隨時抽出,暴起傷人。刀劍的保養方式,楊彥之是懂的,他教了我們一些常識,也教了些除鏽塗油的注意事宜,就是不好傷著物件本身。這許多年過去,這匕或許材質也會有一定變化,使用中,刃部應該也有損傷,好在以前看來也多是在那屠戶手中持有,油膩處反而是一種保護,能防鏽,磨損消耗也小。當然了,這也是我們自以為的那把匕,至於經不經得起外人甚至是專家的考驗,就不得而知了,而且自己也不準備宣揚,所以隻把當是個好物件收起,需要時,也算是件可以防身的實用物件。”
“逢此喜事,不可不賀。事前沒這方麵的計劃,在家中勞煩東伯他們,估計又要好一番張羅,我也有些過意不去,再說也還沒怎麽正經請楊彥之去外麵吃過飯呢。我請客吃飯,楊彥之同賀,看著下午時間還算早,我們回屋後,交代一下出門去了。還是接上丸子,問清了楊彥之的喜好,去了一家成菜館,這家也是號稱全餘斛地界正宗第一,以麻辣鮮香著稱。曾和丸子、明宇一起去試過,他們也都說好吃,也算對我胃口,這次卻是再來。店家的生意果然不錯,聽說話口音,客人還是他們家鄉人居多,甚至還有不少是當兵的。和丸子說是要感謝楊彥之幫了好大的忙,鞍前馬後的,不勝感激。丸子自然和我一條心,又在嶽父處討了不少的便宜,所以她同我的感受是一樣的。她也說自從安家到現在,一直也有耐於各路好友,尤其是楊彥之這樣,盡心竭力的幫忙,感激處自不待多言。楊彥之隻謙虛受禮,也不居功,他在和我們的交往中,也是從他處得了不少的便宜,這來來回回的,當然也算不得虧。隻是我們自己得人便宜,感激之處當然是要有,要都算計那麽清楚,這世上盡多無情人。一場歡聚,賓客盡興,宴罷散了,各回各家。”
“隨後的幾天裏,趁著工作間歇,陪著丸子把準備送給侄子侄女的禮物準備好,都是我們國家同齡孩童們喜歡,又有我們國家特點的小物件。趁著丸子休息日,她嫂子帶著孩子們也來上門來拜訪。家裏一片歡騰,除了言語不通有些不便,看著這斯文有禮、幹淨整潔、神采奕奕的少年,粉雕玉琢、天真可愛的小女孩,心裏滿是歡喜,哪怕隻是看著,心裏除了新奇之外,也有一份向往。家裏一直沒有小孩,不但丸子心有愧疚,東伯他們雖沒有直接表露,但無心之處也是能看出有很多遺憾的,看到這些小孩,仿佛就能看到將來某一天要到這屋裏上下漫跑的孩童一般。孩子們對丸子似也格外眷戀,尤其是小女孩,少年可能年歲大一些,有了性別意識,隻是也喜歡跟著妹妹和姑姑四處走。當然了,那少年和家中學習的學生年齡上差別稍微有些大,有時候看對眼了,彼此間也有些好奇,但是言語不通,見我也不幹涉,試探性的互動下。隻是都回歸了原始,多是用肢體配合著言語來表達彼此意思,有時也是一種興致。小孩們拜訪過後的第二天,嶽父卻通過電話說想讓小孩子們學習我們的國語,希望我在教學生的時候,也順便教一教小孩子們國語,丸子知道後很高興,希望我答應下來,這樣她也能多和孩子們待在一起。隻要丸子高興,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也就愉快地答應下來。再說他們隻是過來暑假,這也已經許多天過去了,可以用來學習的時間也不長,這語言也盡可以有很多人可以教授他們,能讓我來替他們做一些事,隻當是替丸子盡一盡孝心了。後來這些天,小孩子們甚至在我們家住下了,這樣也方便了不少。這中間,櫻桃光智夫婦來的不少次,嶽父先也來過一次後,據說是從餘斛離開了,沒說去哪兒,沒說再見,更沒要送行。時間過的很快,一個月過去,櫻桃家的孩子們要啟程回和那國返校了,除了丸子太過不舍外,家裏人也很不舍,那學生也和孩子們依依不舍,看來也是有些同學情的。這下插曲過後,日子仿佛又回了日常。”
“早先嶽父還在餘斛時候,我自己因那對父子之事單獨拜會了他一回,那卻不好帶丸子同去。主要是我那父親和他兒子一開始時還有些謹慎,不敢太過招搖,隻暗地裏勾結丁大罩等人做些陰私的事。隻這丁大罩等人走偏門也是慣常事,都不是省油的燈,耐不得那份沉寂,居然攪風攪雨的。一幫人和當地的一些勢力火拚了一回,占了不少的便宜,所以越發的囂張起來。這對父子在那群人中是被人供著的存在,一些看起來有勢力、有地位的人對他們也另眼相看的,也有些刻意的巴結,再看這又得了好大便宜,自己也膨脹起來,覺著自己在這餘斛地界也算個人物了,越發的和那些人沆瀣一氣,狼狽為奸起來。這情形隻要不在自己地界上出太大事情,租界掙隻眼、閉隻眼的就過去了;國內的官衙也不大搭理他們;當地的地方勢力有些顧忌,也一直未下狠手,有點觀望的意思,這反而更助長了這幫人的囂張氣焰。再這樣下去,這對父子就不單單是遭遇不測的問題了,可能家裏都會受到牽連。我雖聽聞了一些風聲,楊彥之也從一旁給我帶了不少的消息,這下不解決他們的問題看來是不行的了,隻好斷了他的根。我拜會嶽父的時候,說的很直白,也隻有把話攤開了說,才能達成談話的目的。我就說我知曉一些和那國對我們國家的意圖,以及這中間嶽父以及大舅哥他們從中所能起到的作用,我自己不會去摻和那些事,我也不希望有我的親人涉足其中。願意給他們做事的人很多,希望不要拘泥於我以及我身邊之人。當然,要是有人願意從中做些正經的事,維持基本的正義和秩序,我也是不會阻攔的。但那種陰私為惡之事,不說律法上,就是道德上、私德上也是有虧之事,希望就不要讓他們沾染了,更別說猶如那對父子般的作惡。我自己對此無力,原本那對父子也是無力為惡的,就是中間牽扯到丸子,牽扯到櫻桃家,所以他們猶如那跗骨之蛆,狐假虎威,這中間也不乏櫻桃家縱容的緣故。我不能要求櫻桃家更多,關於家國大義這些我也不提,隻要把那對父子逐出餘斛即可,至於他身周之人,隻要再無相涉就好。我想他們當也不致看上這幫胡作非為的人,更多的是放任他們給自己做些事,反正禍害的又不是和那國,他們多半也不在意,當然若有逆反,雷霆壓頂也是反掌之事。我們間的聯係原本隻有丸子一人,現在卻多了那對父子,真是莫可奈何的。丸子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都是一個純真、善良、於人無害的世間好女子,我家的那父子一無是處,除了愚蠢、市儈外,又有太多與自身身份、實力不匹配的貪婪和私欲,也不知道他們的家學都學哪裏去了。嶽父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兒,問我具體想怎麽處理那對父子時,我直言這回隻當是暫還生恩的一部分,既不好太過,卻也不好要他們太舒坦,就讓他們行乞歸家才好。也是存了讓他們長長記性,以免日後做的禍事太大,身死家滅,為時已晚。嶽父沒有直接回答,卻還是對我說,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自己想獨善其身卻是很難的,甚至可以說是毫無希望。而且對我來說,不明真相的其他人也不會認為我在這之間什麽事都不會做。首先一點,丸子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原罪,縱使我自己一再的想要劃清界限,然而我能棄丸子而去嗎?答案是顯然的。再者說,我即使再標榜於和那國無涉,甚至是和那國敵對勢力無涉,別人卻不會這麽想,因我自己無形中也是那受益人。更有那對父子攜勢的胡作非為,會讓這界限模糊不清,其他親人朋友,也難保沒有人會再做出一些事越線之事,到時我又該如何自處。嶽父的意思還是要我認清大勢和厲害關係,早早做出選擇才是明智之舉。我明白他的意思,在這時首鼠兩端是不會有好下場的。我這不單單是左右為難的問題,還有就是這些問題尚且對自己最最愛之人卻無法言說,對自己身周親近之人除了明宇而外,也無從說起,然而逃避也不是辦法,逃無可逃。這番話談完,我回了家,心裏也一直想著那無解之題,有時真想兩眼一閉,索性就從了,這個國家到底給過我什麽?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隻是人們從後天的教化中認識世界,約束自身,我也隻能如此了,管住自己,約束住親人、家人、朋友,其他就沒什麽好相幹的了。也是拜訪歸家三天後的樣子,楊彥之從旁告知於我,說丁大罩等人下場都不大好,此人多少算是他的朋友,說話之間,稍有惋惜。據說有人傳了話,讓那父子即刻離開餘斛,終生不得再返,否則身家難保,若其他另有相攜者,定不饒恕。隻有丁大罩等幾個由於彼此想涉太深,膨脹之餘尚不信邪,誰料想,當地一些和外地一些勢力立時反撲,頃刻間,煙消雲散,隻放走了那過了那父子,其他人大都命喪黃泉了。隻這這父子也不好受,被扒了個精光,隻餘底褲,被人看管住離了餘斛地界。那父子大約見事不可為,也不敢反抗,隻得灰溜溜的討飯返鄉去了。這事說不上喜憂,隻是和那國在餘斛地方勢力上滲透的這麽厲害,也讓我驚異。”
“暫時沒有了這方麵的煩擾之後,日子也算回歸了正常。就這樣來來回回的,又過了兩年多,中間都是些小插曲,那學生也考上了餘斛當地的南暨大學,隻那也是他家的選擇,所以我們一直也這樣教和學的來往著,家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家宅平安。早前也曾問過有沒有意願到國外去遊學,隻他家更願意他去和那國而不是西洋甚至是後起的列強離堅國,又說時機還不算成熟。可能他家的判斷是以後和那國的影響會更大一些,當然楊家還有不少像楊彥之一類的人,一些氣節還是有的。隻他家是行商立家,對實利更為看重一些,這個也無可厚非,並不是不可與人言的東西。我也不大理會這些,如果想開闊眼界的話,自然是去起源地走走會更有利一些。在這中間,嶽父偶有來過,每次過來家裏的時候,總也有意無意的去看一看那學生。櫻桃光智就不用說了,隻此兩家親戚,日常間也少不了各種聯係,尤其逢年過節的,更是要邀他們共度佳節的。丸子的侄子們也多次趁假期來訪親,他們國語水平進步的一次比一次大,看來即使在和那國,也另外有人教授他們語言的,這自然也是早就想到過的事情。那學生和他們的交流中也嚐試著學習了一些和那語,後來也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問他是否願意學習和那語時,他也點頭很快。當然,我也不吝教導,他的和那語水平也日漲,對和那國好似也有不少的興趣。當然了,收入水平又隨著丸子上工,顯著好太多了,積蓄又日多。想著早晚要回太白峰祭奠母親的,這些年又陸陸續續地買了些香爐和鼎這些祭祀用品,那道像也是那些年陸續買的,還有一些是楊彥之他們送的,都不是那麽有來頭的東西。他們知道我收的多是一些道家的東西,遇到時也肯替我出份力,貨真價實,造型如意,價格實惠就買了,卻沒講究其它那些個年份、出處之類的。再說道像比之佛像要更少一些,信仰之人也少的可憐,所以願意收藏的人家真不太多,好多東西都便宜了我,多還是成套的。隻這類東西真的很少,在餘斛的那些年也才收集了那幾樣,香爐這些佛道兩家還是有些細小的差別,一般人都不太注意,往往誤入,當然這些吃這碗飯的人,眼光就不同了,除蒙混外人外,再說也不值當。趁著東哥每年回老家省親之際,就讓他把那些造像、香爐的帶到三省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