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群英會

字數:8066   加入書籤

A+A-




    卓釋然聞言,心中微微一動,隱覺對方的語氣似略有不對。他正要試探著詢問,忽聽窗外街道盡頭處傳來馬蹄聲響,隨即就聽鳳棲梧微微笑道:“他們總算趕來了。”

    經此插曲,卓釋然心頭那股怪異之感便隨之消散,不由略微伸頭朝窗外看去。

    桂花居本就坐落在太平鎮入口不遠,兩人這一眼看去,正是鎮子的盡頭。

    而此時,三匹快馬如風卷馳,帶著一片煙塵飛奔進了鎮口,直奔桂花居而來。

    三匹快馬奔至酒館門前,其中一人忽然勒韁而駐,他身後兩騎也隨即勒馬停下,三匹駿馬頓時嘶鳴一聲,揚蹄人立而起。當先勒馬那人側頭看了一眼桂花居的大門,開口道:“到了。”三人隨即翻身下馬,俱都身形矯健輕盈,毫不拖泥帶水。

    酒館門口的動靜驚動了大堂內的丁牛,他麵露詫異,心頭卻暗自驚喜,忖道:“莫非老龜蛋黴運已過,財神爺重新歸位了?”心下想著,腳下卻已快步朝門口迎去。

    丁牛出了大門,便看到門口外站了三個男子,俱都渾身風塵仆仆,而且那三匹馬鼻息粗重,嘴裏都在噴著白沫,顯然是經過長時間劇烈奔波,眼下已快要支撐不住了。丁牛見狀,不由大感驚詫,暗自尋思道:“今兒來的這些人到底是有啥子急事,竟然快將馬都跑死了。”

    他正詫異間,便忽聽一人語氣冷漠地說道:“發什麽愣?還不趕緊去給我準備熱水?”丁牛不由向發聲之人望去,正與兩道冰冷的目光相撞,令他沒來由的背脊一冷。

    隻見那人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公子,長得目麵如冠玉,英俊已極。他身形高挑,一頭長發用一根白色發帶在腦後隨意鬆鬆束起,穿了一襲錦緞白袍,袍子上以金線繡著蘭、梅、菊、牡丹等至少六七種不同的花瓣刺繡,衣袂飄蕩間,那些花瓣便若隱若現,頗具神韻。若是別人穿了這件衣服,定然顯得不倫不類,可這人穿在身上卻偏偏顯得飄逸不羈,竟然沒有絲毫違和之感。

    而讓丁牛更感詫異的是,眼前那白袍公子雖相貌俊朗無比,可眉宇之間卻隱隱透著一股狂傲邪魅之氣。丁牛雖說閱人無數,卻也從未見過如眼前這般,長相既俊美英武,氣質卻又這般狂傲不羈且邪魅陰冷之人,與他那一身奇異穿著,倒真極為相得益彰。

    白袍公子身旁另外兩人皆為年過四十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人氣度亦尤為不凡。他身形挺拔,頭戴方巾,身著一襲寬大而略顯發白的青袍,臉龐清瘦卻白淨無須,眉宇之間飽含著深刻的滄桑之色,卻又絲毫不影響他渾身上下散發著的溫文儒雅的氣質,當真謙謙君子其溫如玉,令人一見難忘;而另一人中等身材,身穿灰衣短袍,一張國字臉蓄著短須,濃眉豹眼,顧盼生威。他雖已中年,但身型卻魁梧精壯,仿佛有使不完的氣力。

    丁牛一時有些恍惚,卻聽那氣度溫文儒雅的青衫中年人語氣溫和的對他頷首說道:“小二哥,我們遠道而來,勞煩將這幾匹馬好生照料一下。”

    那正在酒館偏院喂馬的田大頭也聽到了動靜走了出來,丁牛便立刻大聲叫道:“趕緊把三位客官的馬匹帶過去好好照料。”他見這三人各有不凡氣度,心頭難免又起驚疑,尋思道:“今兒咱們這桂花居真是轉運了不成?人不來便罷,怎的一來就全是些非同一般的人物?”心頭一邊想著,卻一邊熱情地作揖,說道:“三位客官有禮,快請進,快請進。”一邊說一邊側身讓出路來。

    那白袍公子神態漠然,反手從馬鞍旁摘下了一口樣式修長、劍柄纏繞銀絲、劍鞘嵌著六顆顏色各異寶石的華麗長劍後,便一言不發的率先走進了酒館。

    那灰衣中年人也隨之從馬鞍旁取下一件用麻布包裹著的四尺長的條形包裹,與那青衫中年人一起並肩進了酒館。

    丁牛殷勤地在前麵引著路,正要為三人尋一張桌子,白袍公子卻長眉一皺,扭頭冷聲道:“還不快打熱水來?”丁牛被他冷銳目光瞧得心頭一緊,連忙點頭快步跑去後堂了。

    這三人一進門,卻見那窗戶邊的卓、鳳二人便早已站了起來,正朝門口處看來。

    那白袍公子冷銳目光一掃大堂,目光同樣在內堂處默默小酌的魏昆侖二人身上略一停頓後,隨即便向那二人走了過去。

    卓釋然當先向那白袍公子抱拳,說道:“花兄,又見麵了,別來無恙否?”

    那白袍公子瞧了他一眼,也不回禮,隻是語氣清冷的道:“卓釋然,你倒是著急得很,竟比我還快一步。”說完卻向鳳棲梧微微頷首,淡淡道:“原來鳳掌門也一起來了,倒真是熱鬧。”

    鳳棲梧對那白袍公子的清冷態度似乎也並不感到意外,淡淡說道:“春秋閣花大堂主竟也會來,鳳某也頗感意外呢。”

    白袍公子神色默然地淡淡一笑,他也不等別人,自顧自的在卓釋然對麵坐了下來,然後放下手中長劍,從衣袖裏取出一塊白巾撣著衣衫上的灰塵,他一邊撣一邊連連皺眉,似乎極為厭惡。

    三人寒暄之時,那兩名中年人也已走了過來,卓、鳳二人同時向青衫人和灰袍人抱拳為禮,同聲招呼道:“楚先生、雲門主。”

    青衫書生模樣的中年拱了拱手,那灰衣老者亦抱拳,說道:“你們果然還是比我們要更快一些啊。”他話音蒼勁有力,顯得中氣十足。

    那青衫人也微微笑道:“看來鳳掌門雷厲風行的性子倒還真是一點沒變。”他不但相貌溫文儒雅,就連聲音也頗悅耳清脆,略帶磁性。

    鳳棲梧也微微一笑,說道:“我與卓老弟先到一步,這一路奔波早已疲憊饑餓,是以便沒有等各位一起再動筷子,還請楚先生、雲門主以及花堂主莫要見怪才好。”

    灰袍中年人道:“大家都不是外人,鳳兄又何須如此客套?”又對青衫人道:“楚兄,咱們坐下說。”那青衫人微微頷首,兩人便一起落坐。所幸桂花居的酒桌乃八人大桌,眾人同坐一席倒也不顯擁擠。

    很快,丁牛便麻利地端來了一盆熱水和幾條洗臉帕過來。那白袍公子皺眉問道:“這帕子別人可曾用過?”

    丁牛神色一僵,念頭急轉,陪笑道:“公子,我們酒館裏的帕子都是每天洗淨了的……”話未說完,白袍公子已露出嫌棄之色,揮手道:“拿走。”隨即又從衣袖裏取出一塊白色布巾,沾了熱水仔細地洗手擦起臉來。其餘幾人見到這情景,卻一點也沒有異樣,似乎對這白袍公子的行為早已習以為常。

    丁牛端著水盆,見那白袍公子一雙手也如同他的人一樣皮膚白皙,手指修長,乍一看簡直與女子柔荑無異。心頭暗想:“看他這般模樣,莫非竟有那潔癖之好?”同時又見這三人與卓、鳳二人同坐一桌,便在心頭暗道了一聲“原來如此”。等白袍公子洗好了頭臉,他便陪笑道:“原來幾位客官是一起的,小的馬上加幾雙杯筷來。”說完識趣的退下了,反正就算那一桌再多兩個人,那十兩銀子都已經足夠了。

    丁牛動作麻利地送上了三副杯筷和一壺酒,然後陪笑道:“幾位客官請慢用,如果要加酒加菜盡管招呼便是。”說完再次退下,自顧去櫃台後坐下。

    原本清冷的酒館裏忽然多了這些個無論相貌還是氣度都各有不凡的人物,一時讓另一桌的三個本地人頗感好奇,他們紛紛放下酒杯,一邊暗自朝五人打量,一邊低聲交頭接耳,不知在說些什麽,讓櫃台後的丁牛看得連連皺眉,麵生嫌棄之色,生怕他們三個打擾了貴客們喝酒的興致。

    而內堂裏,魏昆侖漫不經心的飲著杯中酒,目光落在五人身上,一時竟無法挪開,顯然好奇之心已然大起。

    白袍公子洗淨了手臉,忽然看向卓釋然,皺眉問道:“姓卓的,為何不尋一個幹淨清靜些的雅間?”

    卓釋然淡然一笑,“花兄,這一趟大家都來得匆忙,又事關緊急,咱們稍作休整便要動身前往出雲山,所以隻能暫時從簡。我知你一向喜歡幹淨清靜,等此間事了,卓某再與你賠罪。”

    “賠罪?你拿什麽賠?”白袍公子嘴角浮現一抹怪笑,挑眉問道:“用你那把劍賠嗎?”

    “花兄還真是愛劍如癡啊。但君子不奪人所愛,你若真喜歡卓某的劍,隻需贏了我就行。”卓釋然卻絲毫不在意對方話中的嘲諷挑釁,微笑道:“但你我約定的論劍之期未到,花兄便隻能先忍忍了。”

    “第一次你我雖為平手,但下一次我必會贏了你那把天殊劍。”白袍公子冷笑一聲,眉宇間傲氣驟現,“你且等著那天便好。”

    卓釋然依舊微微一笑,不再搭話。那青衫中年人見二人一見麵就言語爭鋒,不由得微微搖頭苦笑。

    鳳棲梧卻看向那灰袍中年人,低聲問道:“雲兄,你們一路而來,路上可曾發現異常?”

    灰袍中年人緩緩搖頭,隨即目光卻再次向內堂魏昆侖二人之處看去,似乎在確認著什麽。

    就在這時,他身旁的青衫中年人卻已忽然離座而起,徑直向內堂那兩人之處走去。灰袍老者神色微沉,他朝其他三人略使眼色,隨即便也起身緊跟在那青衫人身後。那三人麵麵相覷,皆露出疑惑凝重表情。

    那魏昆侖見那兩人自顧走近,心頭莫名一緊,不由看了看他對麵的紫袍中年人。後者似乎也早已察覺,他緩緩放下酒杯,暗自吐了一口氣。

    卻見青衫中年人緩步來到紫袍人身旁,忽然向他一拱手,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淩總管別來無恙?”

    那灰袍中年人目光炯炯,仔細上下打量了一番紫袍人,隨即忽然開口笑道:“果然是淩總管,雲某還以為認錯人了呢。”隨即抱拳道:“淩總管,三年前京城一麵之晤,不知可還記得在下雲蒼越否?”

    那紫袍中年人緩緩起身,目光落在青衫中年人臉上,他瘦削的臉龐上同時露出淡淡的笑意,亦略微躬身,抱拳道:“原來竟是無涯山學海書院院長楚意行楚先生,當年與先生皇城一別已過十年,不想先生竟還記得淩某,淩某人實在受寵若驚了。”隨後又看灰藍袍中年人,微笑道:“淩某又如何不記得名動京師的七尺門雲門主?真是幸會、幸會!”

    原來這青衫書生模樣的中年人竟是中原三教中“儒門”無涯山學海書院之主楚意行!而那灰衣中年人亦是武林九大派中位處京師永安城外的七尺門門主雲蒼越。此二人皆為當代武林頂尖高手之一,亦是中原武林正道支柱。

    楚意行看了一眼魏昆侖,隨即笑道:“淩總管客氣。十年不見,淩總管依然風采依舊,真是可喜可賀。”雲蒼越亦道:“三年前雲某有幸與淩總管京城相識,如今再見,淩總管氣度尤勝往昔,想來這些年你的武功修為又大有精進了。”

    紫袍中年人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淩某俗務纏身,又豈能與楚先生和雲門主身在江湖的閑雲野鶴相比?至於淩某的武功修為,在楚先生和雲門主麵前,就更不值一提了。”他目光有意無意地向那窗邊一望,然後收回目光,說道:“今日竟能在千裏之外的出雲山下與二位故人相逢,真可謂無巧不成書了。卻不知楚先生和雲門主因何會一起來到這裏?”

    楚意行微笑未語,雲蒼越卻注視著紫袍人,並未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微笑著反問道:“淩總管身在禁宮身居要職,不在皇城護衛天子安全,卻忽然出現在此地,實在令人難以置信,所以方才雲某才險些認錯了人呢。”

    楚意行淡然說道:“淩總管身負護衛皇城禁宮之職,責任重大,若非有天子之令,否則輕易不得擅自離京。”

    雲蒼越聞言點頭,皺眉道:“如今總管大人現身這巴蜀之地,莫非是為了公事而來?”

    “雲門主倒是有心人了。”紫袍人不動聲色,說道:“皇城之內銅牆鐵壁,高手如雲,多一個我或少一個我都無傷大雅。實不相瞞,淩某此次離京是為私事,這出雲山下的縣令乃我一位故交,我二人已經多年未見,彼此多有念想,是以才懇請陛下恩準淩某告假前來探望,以敘多年離別之情。而淩某一路皆聞此處有佳釀名為桂花,所以才在此特意駐足一品究竟。”

    雲蒼越不動聲色,楚意行神情溫和,頷首說道:“原來如此,淩總管眼光不錯,這家的桂花釀確有佳釀之實,值得一嚐。”

    紫袍人目光微閃,問道:“楚先生、雲門主,兩位不辭辛勞從千裏而來,莫非也是為了喝一杯酒麽?”

    “在下雖也是好酒之人,卻也不至於為了喝一口酒而特意來此。”雲蒼越淡淡一笑,說道:“不瞞淩總管,此番雲某之所以與楚先生還有其他諸位同道相聚於此,實為一件江湖中事……”

    未等他把話說完,紫袍中年人便已抬手打斷話頭,他看了一眼楚意行,隨即低聲淡淡說道:“楚先生、雲門主,淩某雖身在宮門之內,但如今乃告假之身,此行隻想圖個自由清淨。隻要是在情理之內的事,無論你們要做什麽都與淩某無關,淩某喝完了酒就要離開了。”此言一出,始終端坐的魏昆侖便不由微微抬頭看了一眼紫袍人。

    楚意行、雲蒼越二人皆身為一門之主,一身江湖經驗何等老練,二人不用想便已明白對方話中之意——隻要你們江湖中人不觸及底線,那大家就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幹涉。

    三人三言兩語之間便已達成了某種默契,雲蒼越盡管心中仍有疑惑,表麵卻還是不動聲色,再次抱拳道:“既如此,在下就承了淩總管的情了。日後若有機會在京城再見,在下必當請總管痛飲一番。”

    “好說,好說。”紫袍中年人同樣雲淡風輕也似。

    卻見楚意行忽然幽然一歎:“當年京城一別已過十年,也不知我那位師兄如今可好?”

    紫袍人聞言,忙拱手道:“祭酒大人身在國子監,雖事務繁忙,但向來身體康健。淩某回京以後,定會代楚先生向祭酒大人問好。”

    楚意行微微頷首,拱手道:“那楚某便先謝過淩總管了。”

    雲蒼越卻看了一眼魏昆侖,不由笑著問道:“這位小兄弟相貌不凡,淩總管可否為我等介紹一下?”

    紫袍人未加思索,道:“他乃淩某在京城裏的一位朋友之子,此次受他父親所托,順便一起帶他出來透口氣。”隨即對魏昆侖頷首,道:“昆侖,還不起身見過兩位前輩?”

    魏昆侖聞言起身,不卑不亢地向二人躬身抱拳。紫袍中年人以手相引,先看向楚意行,對魏昆侖介紹道:“這位是三教之一的儒門無涯山學海書院之主楚意行楚先生。楚先生不但文韜武略,學識淵博,在江湖中更被稱之為‘書劍風流君子意’,不但是當今武林中的絕頂高手,更與咱們國子監的祭酒大人師出同門。”魏昆侖聽到這,神色更添恭敬。

    紫袍人又介紹雲蒼越,道:“這位便是京城外名動江湖的七尺門雲蒼越雲門主,七尺門位列中原武林九大門派之一,無論是在京師之地還是江湖之上,都有非同凡響的聲望,而雲門主更是武功高強,槍法尤其精湛堪稱獨步武林,乃為一代宗師。”

    魏昆侖恭謹聽完介紹,隨後再次躬身抱拳:“晚輩魏昆侖,見過楚先生、雲門主。”

    雲蒼越微微點頭,隨即對紫袍人道:“淩總管倒真是會抬舉人啊,雲某雖略通武技,但那點微末道行又豈敢妄稱一代宗師?”那紫袍人笑而不語。

    楚意行卻仔細審視著魏昆侖,隨後又看了看他身旁的那柄刀,微笑著問道:“小兄弟之姓,可是與本朝國號同字?”

    “正是。”魏昆侖神情恭謹。

    楚意行眉峰微挑,又問道:“不知如今的兵部侍郎魏顯章越大人與你是何關係?”

    魏昆侖略作沉吟,隨即拱手,如實回答道:“正是家父。”

    楚意行頷首,說道:“原來如此,果然將門虎子。”雲蒼越聞言,暗自鬆了口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