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高二的暑假補習接近尾聲，班主任進行了一次換座位，沐絮換到了靠窗的倒數第二排。

    開學後又發了不少書，靠窗的位置比一般座位的空間要大，能放的書也就更多。

    沐絮中午吃飯吃得快，到教室後還有十幾分鍾才開始午自習，她幹脆開始收拾自己的座位。

    教室裏還有好幾個吃飯的同學，香味充斥在不算寬敞的空間裏，空調簌簌地送著冷風，把香氣往她的方向吹。

    沐絮吸了吸鼻子，喉嚨有點幹澀，她輕咳了兩聲緩解了一點。

    換季就感冒是沐絮從小帶到大的毛病，她懷疑自己又快發作了，想著晚上回去吃點藥預防一下。

    “沐絮？”

    前排傳來男生的聲音，沐絮手裏理書的動作沒停，迷茫地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

    她之前才知道，他也是林中考上來的，還和許語蕎是小學同學。

    “怎麽了？”

    “你之前說你是林中八班的是吧？”

    沐絮點點頭，隨手把理出來的生物卷子用夾子夾起來。

    “那你是不是認識陸衍旭啊？”

    沐絮的動作一滯，清晰地聽見自己的胸腔內傳來不爭氣的躁動聲，“砰砰砰”的，仿佛震耳欲聾。

    她聽見自己微微啞下去的聲音：“對啊……同學嘛。”

    男生大概是沒注意她的反常，繼續說著：“我暑假回鎮上補課的時候和他一起誒，聊了天才知道他是八班的，我就想起來你不也是八班的嘛，真是緣分。”

    沐絮扯了扯嘴角，攥著卷子的手指逐漸收緊，在白紙上留下不深不淺的折痕，指關節也微微泛白。

    片刻後，她鬆了手，揚起一個得體的笑容，佯裝鎮定地回複他：“那是挺巧的。”

    最後一個字的聲線都帶著顫抖，怕對方發現，她迅速低下頭，把卷子立起來，手抓著它上下抖動，仿佛在把它們收拾整齊。

    實則，她強按下那股從心底升起來就快要衝到鼻尖的酸澀感，快速調整著情緒。

    喉嚨又開始痛了。

    她拿出水杯，猛灌了幾口熱水，卻因為被嗆到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太狼狽了。

    怎麽能，隻是一個名字，就可以擊潰她波瀾不驚的模樣。

    她本以為，自己都快要忘了他了。

    可事實證明，隻是聽到，她就心甘情願被牽著鼻子走。

    心底有個清晰的意識，叫囂著讓她遺忘，可她卻還是沉陷其中。

    就像一個守著一畝花田的園丁，隻敢在晚上偷偷澆水，也不敢讓旁人發現她愈加茂盛的花朵。

    明明是她一點一點種下的花苗，卻仿佛沒有資格給他澆水。

    ——

    高二的課程逐漸加深，加上寒假前的學業水平測試，也就是隻考副科六門的合格考，沐絮在九門科目裏苦苦掙紮。

    政治曆史背的昏天暗地的時候，考場分布表出來了。

    沐絮被分在了榆東一中的考場。

    也就是說，這是她第一次去榆東一中。

    那個他，以及她的朋友們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

    不知為何，對於有可能的重逢，她沒有半分喜悅。

    沐絮甚至害怕，抗拒與他的再見。

    於是她在分布表出來前默默祈禱，千萬不要分在一中的考場。

    然而事與願違。

    於是她又祈禱陸衍旭不要再一中的考場。

    然而通過周末與安言的聯係，她得知，五個人除了周祺，全部留在一中考場。

    沐絮看著屏幕上的信息，終究是一絲小小的期盼蓋過了先前的害怕。

    一中大嗎？他們會遇見嗎？

    遇見之後要說點什麽嗎？

    寒暄一下？還是點頭微笑？

    沐絮得知消息的那一晚，躺在床上想了好久，模擬了好幾個相遇的場景，興奮地仿佛兩年前她和陸衍旭一起去完海邊的那個夜晚。

    也是這樣，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都是因為同一個人。

    到最後，她所有的提前排練都沒有用上。

    因為他們根本沒有相遇。

    考試分為一天半，第一天的中午他們得留在一中吃午飯。

    午飯都是安排好的，他們隻需要排隊領就好了。

    沐絮正和同學說著剛剛的政治考試政治老師押對了多少道主觀題，餘添站到了她身後，喊了她一聲。

    她轉身，看到餘添一臉開心的樣子，不禁好奇：“你考得很好嗎？”

    “那是，也不看老李押到多少題。”

    也是，因為兩個班挨得近，他們的政治和化學老師也是同一個。

    沐絮點點頭：“一道選擇題，兩道簡答題。”

    隊伍前進了一點，餘添跟著沐絮往前走了幾步，突然開口：“我剛剛遇上一初中同學。”

    沐絮聞言愣了愣，望向他的視線裏多了點她自己都沒覺察出的期待。

    餘添過了片刻才再開口：“不是我們班的。”

    她的眼神迅速黯淡下來，也沒了再追問的興致。

    正好隊伍快排到她了，沐絮索性轉過身去不再搭理他。

    沐絮在食堂遇見了許語蕎，她帶著她趁著午休在一中逛了一圈。

    許語蕎帶她去找了譚婷婷，三個人聊了一會兒後，沐絮擔心帶隊老師點名，就提前回去了。

    最後一門是化學，沐絮和一個考場的同學有說有笑地下樓後，看見了等在樓下的安言。

    沐絮驚喜地走過去：“你怎麽在這裏呀？”

    安言笑著回她：“許語蕎跟我說你在我們年級這棟樓考試，我就來試著等等看，看能不能遇上。”

    沐絮感動極了，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她就跟安言告別，不然會耽誤回二中的大巴車。

    因為有四所高中，但隻設置了一中和二中的考點，這會兒一中校園熱鬧非凡，其他學校都在校門口按班級站位，人聲鼎沸。

    她望過去，正好看到被花壇簇擁著的巨大青銅鼎雕塑。

    陽光很好，照得石像熠熠生輝。

    沐絮笑了笑，轉身走出了一中的校門。

    原來是她多慮了。

    她可以遇見所有人，但唯獨遇不上他。

    她突然有點羨慕那些與陸衍旭擦肩而過的人。

    他們素不相識，但卻能朝夕相見。

    那是她的不可遇、也不可求。

    沐絮總以為，小鎮這麽小，榆東也不大，隻要她多在外麵逛一逛，總會有再相遇的那一天。

    可如今，她甚至都來到了他的領域，踩在那一方小小的一中土地上，也沒能成全她那期盼之麵。

    所謂有緣無分，也不過如此吧。

    有緣相遇，無分繼續。

    2020年的新年接踵而至，突如其來的疫情打亂了所有人的步伐，學校停課，商店停業，他們隻得呆在家裏上網課。

    南方的疫情來得措手不及，那持續攀升的死亡人數看得人心驚肉跳，盡管榆東不算嚴重，還能夠偶爾出門買東西，但也是限行限數。

    沐絮每天都會查關於疫情的新進展，每天都能聽到一些說著有南方的打工人逃回榆東的小道消息。

    若真如此，她隻期盼她所愛之人平平安安，健康順利，免受疫病侵擾。

    無論在哪，無論她能否看見，都要平安才好。

    【作者有話說】趕著國慶的小尾巴碼一個……嘻嘻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