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了，完蛋了！
    五條悟的視線如同發現了獵物的猛獸一樣，牢牢鎖住他。夏油傑頭皮一陣發麻。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致命的錯誤。
    上一世，他一直是作為悟的搭檔行動的，因此，他記憶中的咒靈都是和悟一起打敗的。這一世沒了他，高專仍然會分配這些任務給悟，而他提前解決了這些咒靈，讓五條悟撲了個空，就完全和本願背道而馳，反而引起了悟的興趣！
    這個年紀的悟是什麽性格，沒人比他更清楚了。他就像一隻頑劣的貓一樣，但凡什麽有興趣必然要追究到底！
    高處的五條悟，青澀又意氣風發，這是他最熟悉的五條悟。
    夏油傑仿佛分成了兩半，一半作為前搭檔，他懷念至極，而且感到親切無比；另一半作為這一世的夏油傑的理智，則一直在暗叫救命，他清楚沒了那三年青春，他們現在完全是敵人的關係。
    悟對敵人什麽樣，還有人比他更清楚嗎？
    可夏油傑無法真的把五條悟當作敵人，這麽說或許有些利用悟的舊情的嫌疑，但哪怕是前世叛逃的時候，他也沒有想過真的和悟拔刀相向的局麵！
    是的，如果悟想殺他，那就來殺就好了，他不反抗。但現在，他有絕對不能死在這裏的理由！
    不妙！很不妙！
    夏油傑抬頭望著五條悟，臉上落下一滴汗，卻仍舍不得移開視線。
    這樣鮮活地站在他麵前的悟，已經許久沒見過了。
    他明明應該用盡花言巧語、不擇手段地逃走的，但看到五條悟孤零零的模樣，話說出口卻轉了方向：“……你的搭檔呢？”
    “哈？”五條悟困惑地歪了歪腦袋。
    “高專應該會給你們分配搭檔的吧？難道他們就讓你一個人來對付一級咒靈？”
    夏油傑從五條悟的態度中察覺了什麽，一時又驚又怒，聲音忍不住揚了起來。
    他突然聯想到，在他死後的世界，那幫人也是這麽做的。麵對澀穀的危機、麵對詛咒之王的威脅，他們就選擇龜縮在後麵，讓悟一個人在前方拚命！
    但那時的悟好歹已經成為了‘最強’，現在的悟卻連無下限都不能常駐，他們怎麽敢！
    夏油傑怒火中燒，恨不得馬上衝到總監部把那幫屍位素餐的家夥屠幹淨。
    五條悟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
    ……奇怪的家夥。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啦。”白發少年想了想，懶洋洋地拋出一顆炸彈：“是這樣的，高專——我退學了。”
    “……”
    仿佛兜頭迎麵被人潑了一盆涼水，夏油傑的怒火凝固了。
    “因為，很無聊誒。”五條悟繼續說，“上課也是，同學也是，做點什麽都要被夜蛾嘮叨，去出個任務還要被你搶咒靈——哇，真是人生最灰暗的一個星期啊，所以一到周末我馬上跑了。這個任務是五條家那邊接的啦，他們說有很強的咒靈，我就過來看一看，沒想到還是被你這家夥截胡了。”
    “……”
    夏油傑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
    悟，從高專退學了？
    怎麽會這樣？
    仿佛迎麵吃了一記無量空處，夏油傑愣在了當場。
    ……他從來沒想過五條悟會從高專退學。
    前世，高專的那三年青春是夏油傑這輩子最快樂的日子，他將那段日子視若珍寶。對於悟來說，這種心情也是一樣的。雖然那家夥從不說起那三年，但夏油傑知道，那多半是因為他覺得那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和其他人無關。
    在高專的時候，五條悟也常常和他吐槽五條家，說那裏又無聊又封建，幸好他選擇了來東京。
    但現在，悟卻離開了高專，選擇了回到五條家。
    這怎麽可能呢？
    重生一次，能夠帶來這麽大的變動嗎？
    他知道在高專時，他是悟的摯友。沒了他，悟可能會少很多樂趣。
    但高專還有夜蛾正道這個真心實意對待學生的老師；有硝子這個雖然總是淡淡的，但卻很有個性的同期；再過一年，活潑得像個小太陽一樣的灰原、過於認真很好迫害的七海也將入學，這樣的高專，怎麽會得到悟‘無聊’的評價呢？
    仿佛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受到重擊，夏油傑一時幾乎感到有點委屈。
    五條悟發現，底下那個怪劉海好像又陷入到自己的思緒裏了。
    有沒有搞錯啊，這個人，說幾句話就開始走神，是不是對他太沒有警惕心了？
    難道是不知道他是誰？
    五條悟想了想，覺得不對。
    他沒在高專見到這個家夥，說明這怪劉海應該是個詛咒師。作為詛咒師能一口說出五條悟讀過高專的事情，說明這個人也是關注過‘六眼’的入學的。
    “嘖，不管你在想什麽，給我回神啦。”五條悟拋了拋咒靈玉，無所謂地道，“——老子呢，是抱著大打一場的心情來到這裏的。但是現在咒靈被你卷成了那麽小一個球，一時半會恢複不了的樣子。”
    “……”
    “喂，你，很強吧？”五條悟歪了歪腦袋，墨鏡後的藍眼睛亮得嚇人，“那就由你來代替咒靈，陪老子打一場吧。”
    唰！
    話音未落，他已經逼至夏油傑身前，提肩悍然一擊肘擊。
    夏油傑豈是吃素的？他經驗豐富至極，更兼對五條悟的出招路數再熟悉不過，本能地便見招拆招了起來。
    兩個少年在大戰後的廢墟上打了起來。霎時塵土飛揚。
    五條悟初時還憑借著‘六眼’和詭譎的出招有來有回，但漸漸地，便看出了兩方在經驗和技術上的差距。
    上輩子，五條悟和夏油傑都是體術的大家，能在體術上勝過他們的，恐怕隻有像是伏黑甚爾和禪院真希那樣的反向天與咒縛，他二人在體術方麵也是勢均力敵。
    但是，一切輝煌都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們二人上輩子能達到如此高度，除了本身天資卓絕外，引路恩師夜蛾正道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一方麵有夜蛾的引導，另一方麵有同窗的陪練，許多因素疊加起來，才有了後來的兩個體術大家。
    但這輩子，五條悟卻沒能在高專待下來。
    高專無聊，雖然比家裏好那麽一點，可還是無聊。雪上加霜的是，夜蛾的嘮叨魔音貫耳。五條悟不耐煩聽他的教訓，體術課也是能逃就逃，根本沒學到什麽東西，導致他現在基本是在吃以前的老本。和擁有上輩子全部記憶的夏油傑打著打著就落在了下風。
    但詭異的是，這場戰鬥落在下風的人越打越來勁，占著上風的人反而逐漸汗流浹背了起來。
    “喂，怪劉海。”再次揮出一拳被躲過，五條悟終於忍不住問：“你是不是認識我？”
    夏油傑：“……”
    為什麽他見到悟想要掉頭就跑，為什麽他完全不想和悟打，就因為會變成這樣啊！
    他對這個時期的悟實在是太了解太了解了，那是千百次對練和搭檔鍛煉出來的，導致對麵一出招，身體本能就會自動地做出策應。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試試他的水準，此時的悟和他打架時仍然沒有開無下限，拳腳相接的瞬間，仿佛回到了遙遠的三年青春裏。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夏油傑感到自己渾身瞬間奇怪地麻了起來，再也無力去掩飾什麽，隻能機械地跟著本能出招。
    “……”
    完了啊，夏油傑。
    但他還能嘴硬。
    夏油傑深吸一口氣，端起教祖那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哎呀哎呀，五條君，這種話就算拿來搭訕也過時了哦。”
    “……油嘴滑舌的家夥。”五條悟一笑。
    他一個借力，側身後翻，拉遠了距離：“喂，怪劉海，你的術式，還有手上那個一看就很不妙的咒具都還沒用吧？不想死的話，就給老子拿出點真本事！”
    他倒懸在空中，指間藍色光芒一閃：“蒼。”
    煙塵散去，一條巨龍舒展身形，毫發無損地把夏油傑護在中間，這竟然又是一隻一級咒靈！
    五條悟興奮道：“‘無上限的咒靈操使’……原來是這樣啊，還有什麽咒靈，全部拿出來吧！”
    夏油傑沉默了一會，突然一揚手。
    這一刻，周遭空間撕裂，幾百隻咒靈仿若百鬼夜行，被主人一瞬間全部放了出來！
    “！！”
    五條悟大腦一炸，無下限瞬間關了。
    這些咒靈指數爆炸級增加了周圍的信息量，對於六眼來說，無異於往他眼前引爆了一顆閃光彈！
    “原來如此，是這樣對付六眼的嗎……”
    有點不妙，體術也好，術式也好，這個怪劉海是他生平僅見的強大對手。
    在這樣的信息密度下，無下限根本不能隨便使用，也就是說，對方甚至有著殺了他的能力。
    真不錯啊。
    這種久違的心跳加速的感覺，他要的就是這個。
    五條悟舉起一隻手：“術式正傳·蒼ax！”
    自己琢磨出來的，將術式正傳最大化的輸出，還是第一次能夠在實戰中放出來。
    “喝啊！！”
    他驅動著咒力光球，繞場一圈，企圖將低級咒靈全部消滅。
    但夏油傑當然不會幹站在那裏等他滅，他放出這些咒靈隻是為了幹擾‘六眼’，在‘蒼’擊中它們前迅速將所有咒靈收了起來。
    五條悟等的就是他分心的一瞬間：“‘蒼！’”
    轟！
    巨龍圍繞在周身，把主人保護了起來，但它已經明顯出現了破損！
    五條悟揚起一個笑！
    但下一刻，六眼慢了一步發現，身後存在陌生的咒力。
    夏油傑將虹龍收了起來，趁著對麵開大的後搖，往五條悟身後投放了‘毒蜘蛛’！
    這是一個二級咒靈，本來對於五條悟來說是隨手就可以祓除的水平。但它落了地，突然開始增殖。
    一隻蜘蛛變成兩隻，兩隻蜘蛛變成四隻，最後，密密麻麻變成了密恐地獄般的圖景。
    五條悟的大腦細細密密地痛起來，他麵無表情地道：“‘蒼’！”
    一擊就把咒靈打得七零八落，蜘蛛咒靈馬上就被收回去了。
    五條悟喘著氣，笑了。
    哈，這種打一杆子換一個咒靈的方式，那個怪劉海在消耗他。
    可惡，式神使不是一般體術都很菜的嗎？但這個家夥不僅手段繁多，體術還比他強，年紀甚至跟他差不多的樣子，到底怎麽長的啊？
    五條悟舔了舔嘴唇，前所未有地被激發了戰意。
    但很快，他發現自己的身體異常地遲緩起來。
    “……”
    毒嗎？什麽時候？是那隻蜘蛛？
    嘖，式神使，特別是咒靈操使，真的好煩！
    大腦也被麻痹的毒素影響了，身體越來越重，眼前看東西甚至出現了重影，看來毒素的影響也就僅止於此了，不是會危及生命的類型。
    但這時候麻痹倒下，和自殺也沒有區別了。
    事已至此，五條悟冷靜地停下了無下限，也不再無謂地發起攻擊。
    他是一匹被逼到絕境的野獸，正磨牙吮血地積蓄力量，準備最後一擊。
    來吧，他想。
    心髒騰騰地在跳，那個十五年來都沒什麽存在感的器官，正在幫主人傳達從未有過的戰意和快樂。
    藍色的眼睛死死盯著逐漸朝這裏走來的夏油傑。
    ……把你的招數全部用出來吧。
    舉世無雙的‘六眼’中散發出了瘋狂和期待。
    ——看看我們這一局，究竟鹿死誰手！
    夏油傑終於動了！
    他朝著這邊大步跑了過來。
    五條悟的肌肉繃得發疼，全身上下都在準備著，那最強的最後一擊。
    隻要等到對麵出手的那一刻……
    “……”
    五條悟突然愣住了。
    他看見夏油傑跑到一半，突然召喚出了一隻粉色的魔鬼魚。
    六眼困惑地眨了眨：這是什麽？弱到幾乎沒有威脅，是拿來賣萌的嗎？
    在這險惡的戰場上出現了這樣一隻東西，簡直就好像鬼片跑進了一隻數碼寶貝。
    不不不，不能放鬆警惕，這咒靈雖然弱得很幽默，但說不定就和那隻蜘蛛咒靈一樣，有什麽獨特的戰鬥能力。
    這麽想著，他看見夏油傑一翻身上了魔鬼魚，毫不猶豫地起飛，往天邊去了。
    魔鬼魚的尾鰭在風中搖擺，像極了狐狸那搖得賤兮兮的大尾巴。
    五條悟：“……”
    獨特的……逃跑能力。
    他傻眼了。
    白發少年像個傻子獨自站在廢墟中間，站了很久很久。
    ……明明敵人不戰而退，但他臉上卻絲毫沒有半點喜色。
    “……”
    良久，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五條悟把墨鏡砸到地上，暴跳如雷。
    “哈？？？？”
    他被口袋裏圓圓的東西硌了一下，掏出來一看，是從那個怪劉海手裏搶過來的咒靈球。
    ……那個家夥，甚至不願意過來把自己的東西拿走再跑。
    五條悟氣急敗壞地把咒靈玉往地上一砸，還是難以置信：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