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應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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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遞來的西裝外套,解構式設計,輕盈的亞麻麵料,至少四千刀。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盡管這樣想,謝昭表麵上依然微笑道謝,接過來披上。
她還的確有點冷,這個男人觀察她很仔細。
衣服的內襯是柔軟的緞麵,有點溫度,他身體的溫度。
雪山上的冷香又籠罩了她。
“聽說謝總的父母一直在瑞士做生意?”陳董似是無意地關心。
謝昭警惕地回答:“不過是小企業,生物製藥。”
她懷疑最近有私人偵探正調查她的家庭背景,不過謝昭為虛構的背景做足了功夫。
這家企業是真實存在的,如果調查,可以找到官網,甚至可以進入辦公大樓看到正常工作的人員。
短期內,她不會被拆穿。
至於生物製藥麽,也不算完全的假話。
她生理學上的父親在山村賣殺蟲的假農藥。
“有你這樣優秀的孩子,你的爸媽一定很驕傲。”梅稱讚道。
謝昭含笑抿了一口葡萄酒。
她生理學上的父母,從她一出生就想盡辦法想弄死她。
在那愚昧蠻夷的窮山惡水,弟弟是他們一家子的命,姐姐美麗溫順,是個供他們不斷吸血壓榨的對象。
而她,他們最恨她,時間長了,也開始怕她。
畢竟她很難殺,命太硬。
他的父母跟鄰居們說,這小孩鬼精的,怎麽打她也不哭,就用那死人眼睛冷冷地瞪你。
邪得很。
“你長期在曼哈頓工作,一定很想念他們吧?”
“當然。”謝昭說。
她的父母明知姐姐死的蹊蹺,拿了樂乾六萬塊補償費就替凶手遮掩。
“我非常想念他們。”
想他們什麽時候把血債還上。
主菜端上了,龍蝦配白蘆筍,白蘆筍和蝦上澆了香草蛋黃醬。
配的酒是白葡萄酒。
謝昭拿起刀叉緩慢地切餐盤中的蝦。
“謝昭小姐。”江慈突然開口,“你手臂上的疤好像很深,有很長時間了吧?”
謝昭的手臂上纏著一條純金的蛇,蛇覆蓋在皮膚的傷疤之上。
“這個呀。”謝昭笑了笑,“小時候貪玩,騎馬的時候摔下來弄傷的。”
她小時候被父親關在狗籠子裏,和一隻饑餓的狗關在一起。
它要咬她的臉,她伸手臂去擋,尖牙直接到骨。
她最終渾身是血從籠子裏爬出來。
她是贏家。
“怎麽不去處理一下,女孩子的皮膚多重要。”索菲亞蹙眉道。
“留著它,是個教訓,給自己個提醒。”謝昭輕描淡寫道。
提醒她永遠不要忘記自己從何處來。
童年非人生活的每個夜晚,她都告訴自己。
逃走!逃走!逃走!
舊約《創世紀》中,“亞伯拉罕與上帝立約,賜給亞伯拉罕的後裔去往流淌著奶與蜂蜜之地,此地名為迦南。”
後來他的後裔希伯來人在埃及,為奴四百年。
最終他們逃亡了40載才來到應許之地,迦南。
甜點端上了,香草味的意式奶凍裝在純銀的小碟子裏,淋上粉色的莓果醬。
謝昭拿銀質小勺子嚐了一點。
奶與蜂蜜,應許之地。
她已經到達了迦南,不過不是靠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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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昭多喝了幾杯酒,有了幾分醉意。
餐桌上眾人還在閑談,她提前離席,獨自到花園裏吹吹風。
路過月季拱門時,四下無人,一片漆黑。
卻突然聽到草叢裏有一年輕女子在呼救。
是一個年輕的女服務生,看起來十七八歲左右,亞麻色頭發的意大利小女孩。
一個衣著華麗的矮胖中年亞裔男人正揪著她的頭發拚命灌酒。
她劇烈的咳嗽,衣服全被扯開了,頭發蓬亂著。
“放開她。”謝昭冷冷道。
那中年男人掐著女孩的脖子像掐著小雞小鴨一樣,把她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這是我們的私事!”這喝醉的胖男不耐煩道,“她是我女朋友。”
“我不認識他!”女孩尖叫。
她臉白如紙,一雙眼睛驚惶地看著謝昭,兩行淚痕漫過臉上紅腫的傷口。
“我好心好意請她喝酒!”那男人大怒,“這小賤貨不識抬舉,給臉不要臉!”
胖男上前一把又揪住她的頭發,把她往回拽。
“立刻放開她,否則我報警了。”謝昭心平氣和地說。
胖男暴怒。
“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
謝昭認識他,他是某個寡頭地產大亨的獨生子周明。
據說父母極其溺愛,所以養成了一個廢物,平時欺男霸女,仗著父親的權勢無人敢惹。
“原來是周先生。”她淡淡道。
“認識就好,我也認識你,謝總。”
他得意道:“請你,不要多管閑事。”
女孩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她絕望的臉像被水洗過一樣變淺,在謝昭心裏和記憶裏的另一張臉重疊。
“周先生,可是這裏有攝像頭。“謝昭彬彬有禮道,“就算我不管,攝像頭也會記錄你的所作所為。隻要報警,你是逃脫不掉法律製裁的。”
胖男哈哈大笑道:“攝像頭早就被我砸壞了,這裏現在也不會有人來。”
謝昭抬眼仔細確認了攝像頭的確損壞,宴會還在繼續,短時間內的確也不會有人經過。
她嘴角上揚,對他友好地微笑。
周先生見她笑,知道她不會多管閑事了,也笑了起來。
她臉上還帶著笑意,下一秒就一腳踹倒胖男,走上去狠狠連踹了幾腳他的頭,每一下都下了死勁。
謝昭揚手,從暗處走出了她的保鏢。
胖男轉頭就想跑,保鏢猛撲上前,一手就掐住他肥胖的脖子,把他的頭按在地上,一手拿起酒瓶往他嘴裏死命灌酒。
他不斷掙紮,酒水不停地漫出來。
謝昭盯著他的眼睛,柔柔地笑道:“周先生,這酒可是我敬你的,不要駁了我的麵子。”
她的目光停在牆邊一桶桶,排列整齊的橡木桶葡萄酒上。
保鏢會意,立刻把這胖男拽起來,倒塞到木桶裏。
男人不斷地爬出來,又被塞回去。
那服務生小女孩跌坐在地上,麵無人色。
“你看到周先生喝多了,他執意要跳到噴泉水池裏醒酒。”謝昭毫無溫度的眼睛直視她,“你本來想攔住他,但四下沒有見到其他人。所以你沒有力氣攔住他。對不對?”
女孩驚魂未定地點頭。
謝昭下巴一揚放她走了。
“來,幫周先生清醒一下。“謝昭對保鏢說。
“文明點。”她的語調沒有起伏。
保鏢更用力地連踹了他幾腳,把他從桶裏拔出來,抓住他的褲腳,把他倒拖在地上走。
“瘋女人!”胖男叫罵:“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嗎——”
她嘴角微微上翹:“我知道每年醉酒溺亡的人數有30萬人,而周先生你,浮腫,臉頰毛細血管破裂,有黃疸,符合長期酗酒的特征。“
“你怎麽敢!”他不斷掙紮。
保鏢拽著他的頭發,把他的頭按進了噴泉水池裏,罵聲消失了。
周明以為自己的家世顯赫,社會地位和財富比謝昭高了不知道多少,謝昭是斷然不敢惹他的。
可惜他不了解,蛇麵對比自己體積大幾倍的敵人是沒有畏懼的。
她臉上笑盈盈的,眼神沒有聚焦,看在水裏掙紮的活人像看死物。
手腕上纏著的蛇形鐲在月光下閃著幽幽的光。
“我怎麽不敢?你不是說了既沒有攝像頭,又沒有目擊者。這裏沒有人會過來的。”謝昭微笑道。
她剛說完,就覺察出不對。
謝昭回頭,遠處江慈正站在月季花架下,她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花園裏蟲鳴唧唧,晚風裏有絡石藤花的淡淡香氣。
小型古典樂團在演奏羽管鍵琴,此刻正彈到巴赫的《g弦上的詠歎調》。
細細的音樂聲裏,他們沉默地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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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裏燈火通明。
周明肥胖的身軀裹著浴巾,站在人群中央,氣得直抖。
人群議論紛紛。
陳董擠進人群裏:“鬧什麽?我把兩位當做朋友,你們卻在我兒子的訂婚宴上大鬧,這恐怕不太合適吧。”
周明又驚又怒,語無倫次,對謝昭破口大罵。
而謝昭斯文有禮,反應平淡,隻說周明喝多了在耍酒瘋。
陳董看向自己的兒子,“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陳彬浩看他們倆這架勢,已經猜出**分。周明橫行霸道慣了,而謝昭呢可不是吃素的,肯定是狠狠治了他。
但他有求於謝昭,不敢得罪她,更不敢得罪周明。
於是陳彬浩裝聾作啞,推說實在不清楚。
陳董說:“你們雙方各執一詞,我相信誰好呢。”
他轉而看向人群中的江慈。
“表侄,據說你看到是怎麽回事了,是嗎?”
謝昭看向他。
江慈的視線在人群中蜻蜓點水般掠過,停在她身上。
“沒錯,我看到了。”他說。
“你是新來的,誰也不認識,我相信你。”陳董說。
“請你告訴大家,到底發生了什麽。”
謝昭的心懸了起來。
對於江慈,她全是疑問,她暫時摸不清這個人是敵是友,有多大威脅。
她總覺得他在試探她,懷疑她。
如果他們是敵對的,他會說出真相吧。
周明說什麽,對她毫無威懾力,一個醉鬼的話沒有可信度。
但是江慈——
江慈環顧四周,用那雙單純善良的眼睛,看向每一個人。
“我看到周先生喝多了,非要跳到水池中心去遊泳。”
他語氣懇切:“而謝昭小姐好心,怕他溺死,於是派自己的保鏢去救。”
江慈的目光停在謝昭臉上:““謝小姐見義勇為,是周先生的救命恩人,周先生可不要誤會了她的一番好意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