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應當喊她一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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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裳挺直腰杆,她毫不畏懼地說道:“比起繼續讓凶手逍遙法外,我這點名聲又算得了什麽!”
張縣令本就受了謝將軍的授意,要在謝將軍趕來之前拖住這二人。可是眼下,他竟被這女子這番情真意切的話感動住了,心中不禁有些猶豫。
張縣令無奈地歎了口氣,問道:“你說你已經抓住了凶手,那凶手在哪裏?”
謝雲裳從容地說道:“那凶手正被蕭王爺手下被困住,正往這邊送過來,想必一刻鍾便到了。”
張縣令一聽,心中頓時慌了神。那蕭王爺可是出了名的殺人不眨眼,人稱“地獄的閻王”。如果連蕭王爺都要參與這件事情,想必這案件不審理都不行了。
說時遲那時快,果然不到一會兒,外麵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蕭王爺的手下已經將那名凶手送來了。那凶手長得猴麵猴腮,模樣十分猥瑣,跪在公堂之下,渾身瑟瑟發抖。
謝雲煙一看到凶手,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在地,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害怕的不得了。
蕭王爺的手下名叫清風,從小便跟在蕭衍身後,他身姿挺拔,眼神銳利,透著常年習武的幹練勁兒。
“這是我家王爺特地命我帶過來的犯人。”清風朗聲道,“我家王爺諸多事務纏身,就不方便出麵了。勞煩張縣令好好審一審這犯人。”
張縣令一聽,心裏“咯噔”一下。他哪敢得罪蕭王爺啊,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忙不迭地應道:“下官一定會找出真凶的,勞煩這位小兄弟,向王爺帶個話,請王爺放心。”
清風微微點頭,揮了揮衣袖,抱拳道:“那就有勞張縣令了,我還有事情在身,先一步走了。”轉身之際,清風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到了一旁的謝雲裳。他微微皺眉,心中滿是疑惑。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麽魅力,能讓自家王爺如此上心幫助她?論長相,不過是模樣清秀些,身材還瘦癟癟的,一看就不是個好生養的。沒想到,自家王爺竟喜歡這類型的。
謝雲裳早就察覺到清風那異樣的目光,心裏一緊。她暗自揣測,莫不是自己今日的舉動引起了王爺的懷疑?看來往後行事得更加小心謹慎,稍有差池,便可能萬劫不複。
目送清風離去,張縣令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他整了整官服,神色一凜,高聲道:“升堂!”隨著這一聲令下,正式開啟了案件的審理。
縣衙之內,張縣令正襟危坐於高堂之上,雙目如炬,審視著堂下眾人。忽然,他猛地一拍驚堂木,“啪”的一聲巨響在空曠的大堂裏回蕩開來,驚得眾人皆是一顫。
“堂下何人?因何事來到這公堂之上?”
黑衣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渾身劇烈顫抖,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哆哆嗦嗦地抬起頭,聲音帶著明顯的恐懼,“回大人的話,小的叫王小虎,家住在梅花鄉……”
張縣令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原本嚴肅的麵容此刻更添幾分怒意,氣得臉都綠了。“荒唐!今日讓你前來,是要你指正凶手,不是讓你報明家鄉何處!快說,你究竟受何人指使?”
王小虎嚇得渾身篩糠,腦袋幾乎貼到了地麵,聲音顫抖得厲害,“回大人的話,小的是受一個蒙麵女子所托。她許以重金,讓我們去綁架謝家的大小姐,小的一時鬼迷心竅,犯下了這等糊塗罪啊!求大人饒命,求大人饒命啊!”
張縣令聞言,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閃過一絲犀利的光芒。他緊盯著王小虎,緩緩開口問道:“你可記得那女子穿著什麽樣的衣服?身形如何?”
王小虎連忙低下頭,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情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說道:“那女子身形健壯,皮膚雪白,穿著一條綠顏色的裙子,臉上戴著麵紗,看不清麵容。不過,單看她的穿戴,就知道她家裏必定是大戶人家。”
張縣令聽完,心中暗自思量,隨即下令,“來人!立刻召集梅花鄉附近的所有村民到縣衙來!”
不多時,縣衙外便聚集了一大群村民。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臉的茫然,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縣令大人為何突然將他們召集至此。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人群中一名婦人模樣的女子突然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驚喜交加的神情,她猛地向前衝了幾步,指著人群中的一個身影,大聲喊道:“煙兒!是你嗎?煙兒!”
被她指著的正是謝雲煙。謝雲煙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身體猛地一僵,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慌亂地低下頭,試圖躲避那婦人的目光,腳步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
就在這時,一隻粗糙有力的手猛地伸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讓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煙兒,你不是到你親生父母那享福去了嗎,怎麽會在這?”一道尖銳又帶著幾分驚訝的聲音響起。
謝雲煙轉過頭,隻見眼前站著一個婦人,衣著破舊不堪,頭發淩亂地散在肩頭,臉上滿是歲月的滄桑與生活的疲憊。她的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嫌棄,但還是強忍著厭惡,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我在半道上遇到了山匪,差點就遭遇不測,姐姐為了抓住幕後主使者就報了官。”
這個婦人正是謝雲煙的養母,王屠夫的妻子劉麗娘。劉麗娘聽完,原本就凶巴巴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凶狠,她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怒火仿佛要從眼中噴薄而出。她猛地抬起腳,用盡全身力氣朝著王小虎的背上狠狠踢去。她家世代以殺豬殺羊殺牛為生,平日裏沒少幹重活累活,力氣大得驚人。這一腳下去,王小虎毫無防備,直接被掀翻在地,疼得他在地上不停地打滾,嘴裏發出嗷嗷的慘叫聲。
劉麗娘雙手叉腰,臉上的橫肉都因為憤怒而顫抖著,模樣十分蠻橫。“竟然敢綁架我的女兒,看我不打死你!”在她的心裏,謝雲煙可是將軍府的千金大小姐,將來必定是要享盡榮華富貴的。隻要謝雲煙過得好,她這個養母自然也能跟著沾光,說不定哪天就能被接到將軍府裏,過上那頤養天年的好日子。
若是被王小虎毀了,她不非得要他老命。
王小虎趴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眼中滿是哀求。他一邊拚命地磕頭,額頭磕在堅硬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一邊大聲求饒:“饒了我吧,大小姐救救我!”
謝雲裳聽到動靜,緩緩掀起眼皮,眼眸中一片冷漠,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親生母親竟然是這樣一個魯莽粗鄙的鄉野村婦。命運的安排如此荒誕,她卻無力改變。
即便重來一世,她對這個名義上的生母也沒有絲毫感情。
這世間人性淡漠,哪怕是流淌著相同血脈的至親,在她被外人無情唾棄,竟也無一人挺身而出,為她說上哪怕一句公道話。往昔的溫情脈脈仿若一場虛幻的夢,如今隻剩下刺骨的寒意。
這一世,她徹底明白,能依靠的唯有自己。前路漫漫,荊棘叢生,即便孤身一人,她也要咬著牙,一步一步趟出屬於自己的血路。
劉麗娘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謝雲裳,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打量。謝雲煙見狀,覺得時機已到,連忙添油加醋地說道:“姐姐,這位可是我的養母,也就是你的親生母親,你怎麽還不趕緊認娘啊?”
謝雲煙的話音剛落,眾人紛紛交頭接耳,而後趕忙附和起來。在這個偏僻閉塞的小山村裏,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村子裏出了個將軍府真千金的事,早就傳遍了每一個角落,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人群中,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是啊,王屠夫的娘子雖說沒養過你,但好歹有生你的恩情,你怎麽著也該喊她一聲娘。”
緊接著,又有人跟著起哄:“難不成在將軍府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就翻臉不認親了?連自己的親娘都不願意認了?”
謝雲煙見眾人的反應正如自己所料,目的已然達成,便微微低下頭,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笑容。隨後,她又迅速抬起頭,臉上換上一副楚楚可憐,嬌弱無助的模樣,輕聲說道:“姐姐,母親雖然是個普普通通的鄉下人,可她對我一直極好。就算家裏窮得叮當響,她也從未虧待過我。姐姐,你不能因為現在身份不同了,就不認親娘啊。你要是這樣做,母親得多傷心啊,回去之後,也會讓大家寒心的。”
在謝雲裳的前世記憶裏,謝家確實給過王屠夫一筆錢,以感謝他們曾經對謝雲煙的照顧。但她從未見過劉麗娘本人,更沒有喊過她一聲娘。此刻,麵對眾人的逼迫,那一聲“娘”就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堵在她的喉嚨口,怎麽也喊不出來。她總覺得事情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心裏隱隱不安。她下意識地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目光冷冷地看向劉麗娘的方向。
劉麗娘見謝雲裳依舊不為所動,頓時臉色一沉,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雙手拍打著地麵,扯開嗓子嚎啕大哭起來,那模樣說不出的醜陋。“還是我的煙兒孝順啊!即便我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她對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好。哪像某些人,攀上了高枝,就嫌棄我是個鄉野村婦,連一聲娘都不願意喊我,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她哭得涕淚橫飛,臉上的皺紋因為扭曲的表情而顯得更加深刻。
謝雲裳看著劉麗娘的這副醜態,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嘲諷的冷笑,“劉娘子,如今我依然在謝家的族譜之上,是名副其實的謝家嫡長女。我在謝家有疼愛我的父親和母親,他們視我如珍寶,給予我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我當然感激你賦予我生命的生育之恩,但這一聲‘娘’,我實在是喊不出口。若是我今日喊了你娘,又該如何麵對一直養育我,疼愛我的謝家父母?他們對我恩重如山,若是讓他們聽到我喊別人娘,他們該有多傷心,多失望。我不能做出這樣讓他們寒心的事情。”
謝雲煙氣得牙關緊咬,眼中滿是不甘與憤恨。她向前跨了一步,拔高聲音,尖銳地說道:“姐姐,生恩大於養恩,這可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娘給了你生命,是她賜予你來到這世間的機會,你連一聲‘娘’都不願意喊她,就不怕遭眾人嘲笑,被人唾棄嗎?”
謝雲裳聽聞,目光如刀般犀利,直直地望向謝雲煙,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的靈魂,將她內心深處所有的秘密都看穿。
這淩厲的目光讓謝雲煙心頭猛地一顫,她在心底瘋狂地默念著,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會發現的……表麵上卻強裝鎮定,努力維持著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謝雲裳冷哼一聲,緩緩開口:“妹妹,我已經讓父親母親準備好了豐厚的答謝禮,以此感謝這麽多年他們夫妻二人對你的養育之恩。這筆錢足夠他們後半生瀟灑自在的生活。你一口一個‘娘’喊得親熱,既然你這麽舍不得她,又為何非要回將軍府呢?為何要離開這個讓你如此眷戀的‘娘’呢?”她的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敲在謝雲煙的心坎上。
謝雲煙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下一秒便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她用手背輕輕拭去淚水,帶著哭腔說道:“姐姐,你占用了我的身份,在將軍府享了整整十五年的福。我本該擁有的榮華富貴,本該擁有的一切,都被你搶走了。我本不想怪你的,可姐姐你怎麽能這樣說我?你這番話,真是太傷妹妹的心了……”她一邊說,一邊用手帕捂住臉,哭得愈發傷心。
劉麗娘見謝雲煙哭得如此淒慘,心疼得不行,趕忙上前一步,將她緊緊摟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乖寶兒,別傷心了,娘在這兒呢,誰也欺負不了你。”那模樣,仿佛謝雲煙才是她在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
就在這時,“啪嗒”一聲,一聲劇烈的聲響從身後傳來,打破了現場的混亂。緊接著,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娘?你是誰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