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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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名聲,那我爸媽的呢?”
“爺爺你既然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就應該知道,他不僅說了我爸媽,也說了……”
江遠打斷道:“死人總要為活人讓路!”
他強調:“你爸媽都已經死了!死了!江家養了你這麽多年,你總要為江家考慮考慮!”
知魚驚愕的看著江遠。
像是今天才真正認識他。
江遠說完也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太過了,又軟了軟語氣:“小魚啊,你爸和你二叔都是我兒子,我哪個都疼。當初你爸犧牲的時候,我恨不得死的是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小魚,總不能為了你爸爸,再犧牲了你二叔啊。”
“不過是被人說兩句。你爸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大家心裏都清楚。那就夠了。我現在,可就剩下你二叔一個兒子了。”
他早就已不透亮的眼睛泛出淚花來。
知魚悶的喘不過氣來。
是啊。
爺爺隻剩下二叔一個兒子了。
可是她呢?
她也隻有那一雙父母啊……
知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就這麽一個下意識的動作,都帶著腿上被打的地方格外的疼。
差點兒踉蹌一步。
她從小到大從沒有挨過打。
她淘氣過、張揚過、年少時爭強好勝,什麽都要最好的。
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個時候挨打。
更沒想到,打自己的,居然是老爺子的那根拐杖。
江遠也愣了一下,握著拐杖的手鬆了鬆,拐杖落在地上,發出悶響。
“爺爺剛剛也是氣糊塗了。疼不疼?來,我叫保健醫過來給你塗點兒藥。”
見知魚不搭話,又強硬道:“小魚啊,家裏的藥企真不能讓你做主。當初藥企快倒了,是家裏想方設法保下的,你二叔也出了不少力。家裏三個孩子,我都一視同仁的,你看,無論是江年還是江婉,在他們成家前,是不是都沒讓他們參與什麽大決策。要是偏袒你了……”
江遠還在絮絮叨叨的講著。
知魚頭一次沒聽完就道:“醫院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江遠梗了一瞬,看知魚轉頭就走,著急喊了句:“小魚……”
因為太急,又咳嗽了起來,知魚頓了頓腳,就聽江遠道:“小魚,你那腿……”
他咳個不停。
知魚要說的話還是沒說出口。
往前幾年,她爸媽還在,老爺子身體也還沒這麽差,她挨了這一棍子,一定要嗆回去的,說一句—
爺爺怎麽不幹脆打在臉上?到時候走出去丟的也是江家的臉。
她不會有說這個話機會的。
爸媽在時,老爺子不會打她的。
心裏空落落的,就像是,被人生生扯開,攪的鮮血淋漓,抽的所有血液往外湧。
最後,隻剩下一片空洞。
白霧般的空洞迷茫。
看著,是極其難過的。
但依舊平視著前方,每一步都走的很穩。
江遠張了張手,嘴張張合合,一旁的老管家勸他:“老爺子,你這麽倔幹什麽?什麽先成家後立業,那都是我們老一輩的思想了。而且,您這不是騙小魚嗎?是,江年是不管家裏這些公司企業,那不是人沒走這條路嗎?但是江婉手裏可有公司事務呢。”
老爺子啞然片刻,還是道:“江婉那是她爸媽給她的。”
管家跟了他不少年了,從年輕時就是他助理,現在年紀大了,又給他當管家。
對江遠膽子很大:“老爺子,說句不好聽的,你這,不就欺負小魚爸媽不在了嗎?老爺子啊,你這是把小魚越推越遠啊。以後可有你後悔的地方。”
江遠又一次沉默了。
坐在院子裏往江家看了很久很久,喊了一聲:“孟來啊,你不懂。”
“我不懂什麽,我什麽都懂!”
江遠被他說的笑了笑。
孟來陪著他往回走。
江遠咳嗽了兩聲,他年紀真的大了,年輕時可以為了查案為了翻卷宗為了看報告,整夜整夜的熬。
自七年前江偵出事後,老爺子的身子就極速衰敗了下來。
這會兒咳完了,說話都沒什麽力氣了,卻還是堅持著:“孟來啊,小魚脾氣太倔。”
“這是好事。女孩子脾氣不倔,在外麵容易被欺負。”
老爺子臉上掛著讓人琢磨不透的意味,“要挫挫她的銳氣。這樣,才能聽話。”
“被欺負?嗬,她頂著這麽一個姓,哪個不要命的敢欺負她?”
又交代道:“我剛剛拿一下用了不少力氣,以前打仗的時候,那一下都能直接把人打昏過去。小魚被我打的不輕,腿上肯定腫了,記得讓人去看看。”
孟來垂下眼,跟著江遠往回走,聽著他的咳嗽,有些話在嘴邊轉悠了兩圈沒有說出來—江家啊。江家敢欺負她。
—
知魚沒去醫院。
轉去了旁邊的小公園。
這個小公園也是鬧中取靜了。
當初建來給這群退休的鍛煉鍛煉身體的,但其實來的人不多。
家家都有院子的,在裏麵種點花花草草的。
還有些對花花草草無感的,直接在院子裏種蔥蒜菜的,都有。
每天提著個澆水壺到處走走弄弄的,一天運動量就差不多了。
知魚倒是很喜歡來這邊。
主要是,她第一次過來,是江偵和於明帶她過來的。
那會兒倆人即將被調出京。
這一走,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年幼的女兒。
臨走之前,他們帶著知魚去了很多地方。
最後一天,帶著她出來散步,來了這個小公園。
那是一個溫暖和煦的春日,小公園裏的桃花盛開,成了一片花海,玫瑰收著花苞,那一片有一個小秋千。知魚坐在上麵被他們推著。蕩的高高的。
在一片春日暖陽裏,映襯著的花海裏,他們拍了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人都在笑著。
江偵他們離京後,知魚總是會想念。
她那會兒年紀太小,太遠的地方去不了,隻有旁邊的小公園能常常去。
常去、常思念。
後來哪怕長大了,父母帶她去過的其餘地方也能去了,但知魚還是習慣了去那個小公園。
開心了去、難過了去、失落了去……
再後來,江偵他們回來了,他們一家一起去。
變成了—常去、常新、常歡心。
再後來,又變成了知魚一個人去。
常去、常追思、常緬懷、常眷念。
打在腿上的那一棍疼進了知魚心底,年幼時記憶裏的那個秋千,一坐上去,腳就支到了地上。
微微用力,右小腿那兒更疼。
連帶著心裏都有股子鈍痛。
像是一直有人拿著把小刀一點點的磨著她。
又像是有什麽攥住了她的心髒。
疼的她呼吸不順。
每吸一口氣,就像是有一汪寒潭水灌進了心窩。
刺的她渾身冰涼一片。
鼻尖眼角忍不住的泛酸。
不知過了多久,知魚終於哭了出來。
帶著體內所有的悲傷痛意,哭的都小心翼翼。
隻是哭著哭著,就控製不住了,手都哭麻了。
再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察覺到身後站了個人。
那人很高,帶了股壓迫感,可身上偏偏有一股木質的玫瑰香。
手貼在她的後背上。
聲音裏沒了平時的慵懶散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漫不經心的珍重,貼在後背上的手輕輕推了推,他說:
“大小姐,抓穩了。”
“別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