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聽師父講那過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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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業一直覺得墨慈這人其實不像魔頭。
    別看他傳授的都是魔門的手段,但在指導陳業修行的時候,他卻不曾殺過任何人,隻是帶著陳業在深山老林中修行。
    嘴上說得嚴苛,像是隨時會將陳業生吞活剝,但到臨死之前卻婆婆媽媽地囑咐了半天都不願意斷氣。
    每當陳業問起墨慈做過什麽壞事,墨慈總是吹噓自己雙手染血無數,每天都要抓個人來烤著吃。
    但這話就像是喝多了與別人吹牛,怎麽聽都不像是真的。
    陳業不止一次猜測,墨慈是不是單純的吹牛逼,實際上隻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小修士。
    現在聽墨慈願意說法了,陳業便忍不住問:“師父,我先問一個問題,你確實有屠殺過凡人麽?”
    墨慈冷笑一聲,然後說:“當然,為師殺過七百七十三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凡人,其中年紀最小的七歲,最大的九十歲。如何,知道為師當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是否很失望?”
    陳業並未馬上回複,隻是搖頭道:“師父你這麽說,我反而更確認你並非大奸大惡之輩。真正的魔頭,不會記得這麽清楚的。”
    萬魂幡震了震,墨慈無言以對。
    陳業安慰道:“師父,事已至此,沒什麽好嘴硬的了,做不了壞人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既然清河劍派都覺得你有改過的機會,想來你沒什麽好隱瞞的。”
    墨慈再次冷哼一聲,囂張地說:“那是王萬成當年劍法未成,才讓我逃了,可不是他故意放了我。”
    陳業無語了,這老頭非要當著蘇純一爭這個麵子,真不怕人家回去告狀啊,現在的王萬成一劍劈下來這萬魂幡都要裂開。
    幸好,墨慈隻是嘀咕了這一句,然後便開始講述當年的一切。
    約莫三百年前,當時的凡人皇朝還姓趙,與如今這個隔了整整三個朝代。墨慈生於大富之家,年輕時便考上功名,娶了個賢惠的妻子,不久就得了一對龍鳳胎。有財有勢,家庭美滿,可以說人間最幸福那類人。
    隻是上天似乎就看不得人間美好,墨慈的家族上百口人一夜之間被人屠殺殆盡。
    父母慘死,妻子被辱,一對繈褓中的兒女都被殺了,家中財富被洗劫一空。
    墨慈自己也被凶手重傷,最後是摔入河中飄了幾日才被人救起。
    好幾個月才養好了傷,便想回去告官,卻發現家中大宅早已成了知府大人的房產。而這滅門慘案的罪名卻已經落在他的頭上,城裏到處都貼著他的通緝令。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考功名之時,他的學生不如我,被我搶了榜首。所以勾結了盜匪,將我家族滅了門。不僅搶了我的萬貫家財,還將罪名按在我的頭上,剝奪了我的功名,他的學生便能扶搖直上。”
    數百年過去,如今墨慈提起之時依舊咬牙切齒。
    陳業聽得疑惑,忍不住問:“就因為這個?”
    墨慈沉聲道:“人性之惡本來就沒有道理可講,若是能猜到,我寧願不要這個功名。”
    陳業無言以對,墨慈所言非虛。
    許多事情,旁人看來毫無道理,但惡人與蠢人永遠不少,他們行事不講邏輯,也不顧後果,並非每個人作惡的時候都會瞻前顧後仔細衡量得失。
    墨慈稍稍平複心情,繼續說:“後來,我知道自己勢單力薄,不可能報仇,便隱姓埋名。再後來,我便遇到了一個修士。”
    陳業接口問道:“就是那個赤練魔宗的魔頭?”
    墨慈笑道:“不錯,或許便是看我身負血海深仇,是個當魔頭的料,便將我收了。”
    墨慈緩緩講述自己修行的日子,其實也不複雜,就是每天被毒打,然後修行,然後被抓去試藥,然後再被毒打。
    墨慈輕飄飄地說:“為師當年受的苦,是你的十倍。因為我這位師父從來就沒想過真讓我修行成仙,他隻是在為自己準備一個奪舍用的肉身。但倒也不錯,正因為他如此狠心,我才能熬過罡煞煉體的痛苦,否則我一個文弱書生,如何熬得過去?”
    陳業沒有細問,想來那都是些血淋淋的回憶,真正的魔頭折磨人的花樣太多,也沒必要追問。
    陳業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他遇到了清河劍派的王萬成。”
    蘇純一聽得眼睛一亮,似乎也對自己的師父過去很感興趣。
    但墨慈接下來的話卻讓蘇純一有些尷尬,隻聽他說:“王萬成當時隻是個初出茅廬的劍修,境界比我的師父差了不少,惡戰兩天兩夜,還差點沒打過。要不是關鍵時我出手欺師滅祖,王萬成可能就沒了。”
    陳業聽得疑惑,忙問道:“你還救了王前輩一命?但後來怎麽變成被追殺的那個?這事你怎麽一直瞞著不說呢?”
    墨慈歎息道:“我哪裏是救他,我不過是自救而已,與外人聯手弄死了自己的師父,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有什麽好說的?”
    墨慈繼續解釋後麵的故事,但也就沒什麽太大的起伏反轉了。
    王萬成雖然除魔成功,但也受了傷,墨慈不敢與這位劍仙交朋友,便直接逃了。
    數年之後,墨慈回到了家鄉,發現早就改朝換代了。
    隻是,當初的仇人們卻沒遭什麽劫難,反倒是換了一個皇帝照樣有財有勢,不僅壽終正寢還兒孫滿堂。
    墨慈冷笑道:“他們住的還是我的房子,甚至連門前的石獅子都沒換。原以為這麽多年過去,我也差不多忘了這段仇恨,畢竟當初那個知府都已經死了。但我看到他們那一家子幸福美滿的樣子,我便忍不住想殺人。所以,我便動手了。
    “我先殺了最老的那個,在他九十歲大壽的時候,我摘了他的腦袋,塞到了茅房裏麵。說起來,我家破人亡的時候,這老家夥也沒幾歲。壽宴上這些人,沒有幾個與當年之事有關。
    “但我恨啊,我恨不得滅了他們全族!然後,我便滅了他們全族,從老到小,我一個殺過去,他們誰也跑不掉。每殺一人,我就想起一個親人。直到最後,我連小孩子也沒放過。
    “那天我殺了七百七十三個人,比我家當初的人口多了好幾倍。我知道當年滅門之事與他們無關,但我看他們住在我的房子裏,過著當年與我一樣的日子,我就忍不住恨,我便忍不住將他們全殺了。”
    陳業與蘇純一聽完墨慈所說,終究隻有歎息。
    墨慈是觸景傷情,然後殺人入魔,實在很難理清對錯。
    先祖的罪孽,是否該報應在子孫後代身上?若說應該,那幾歲大的孩童又有何罪,若說不應該,罪魁禍首已死,難道輕飄飄一句話就要被害之人放下仇恨麽?
    陳業問道:“師父,是因為你殺人滅族,所以就被清河劍派追殺麽?”
    “不錯,還是那王萬成,他追蹤到我的行蹤,知曉了那滅門大案,便來殺我。雖然他劍術還是沒練好,但還是逼得我好幾次奪舍,然後便遇上你了。”
    “那被你奪舍的人?”
    墨慈笑道:“嗬嗬,擔心為師又亂殺無辜?這個你倒是放心,我選的都是將死之人。哪怕是太平盛世,餓死病死的大有人在,隨便找都能找到。而且這種人才夠隱蔽,才能躲過清河劍派的追殺。”
    怪不得陳業見到墨慈的時候一副乞丐的模樣,也怪不得他一直躲在深山老林,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
    這一切都能對應得上了。
    蘇純一也不曾想,她與陳業的師父還有這般複雜的淵源,忍不住問道:“所以,師父他得知你躲在萬魂幡中,便不再追究了?”
    墨慈笑道:“他也算不清誰對誰錯,畢竟算起來,我還救過他一命呢?後來,他大概是向你們的掌門匯報了吧,我也不知道最後結果如何,總之他便不再理會我了,將這萬魂幡修好,便送了回來。”
    蘇純一聽了,頓時明白過來,解釋道:“這是我們清河劍派的門規之一,若是不能分清對錯,不可輕易插手旁人恩怨,不可以自身好惡定奪他人性命。正因如此,當初與先生初見之時,我才會請先生教我何謂善惡。”
    陳業也想起來,蘇純一當初第一句問的便是,幫助惡人,是否也是作惡。
    而陳業的回答是,他人的因果,應該由他人自行了斷。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陳業一個小小修士,不可隨意插手他人因果。
    隻不過清河劍派的心氣更高,想要為天下人都討個公道,但這公道二字談何容易。
    陳業沉默了許久,忍不住說:“所以,我們師徒,還真是根正苗紅的赤練魔宗傳人?”
    陳業剛剛才將尊主的身份告訴了蘇純一,差不多就等於將祖師爺給出賣了,這可真的太魔門作風了。
    墨慈哈哈大笑說:“哈哈哈,你要這麽算,倒也沒錯,而且欺師滅祖也是我們赤練魔宗的傳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