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篇 尋找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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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一年的高考結束之後,已經有十多年的時間不再去縣城了。
這一次回老家,閑來無事便騎上自行車去縣城轉悠轉悠。
經過葉挺橋時,禁不住地停下車來,站在橋上,向遠處眺望著,找尋遠去的記憶。
當年寬闊而清澈的寶射河已變成了一條黑黢黢的臭水溝,兩岸的土堤早已是陡峭的石牆,幾處汙水正從石牆上排入臭水溝。
左岸的農田,右岸縣化肥廠職工宿舍的小平房,全都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棟緊挨著一棟臨河而建的商品房。
當年,那一片的小平房裏,住著我的同學王春一家。
也不知王春一家是就地安置了,還是搬去別處了。
就在此時,我特別想見見我的同學王春,也不知他過得怎麽樣?不由得推著自行車,沿著記憶的方向走去。
哪裏還有當年的入口呢?
我在馬路上徘徊著。真希望能夠碰上王春,亦或是王春的父母。
要是碰上王春,我肯定能認出來;要是碰上王春的父母,我肯定是認不出來了。
碰上了,又能怎麽樣呢?還能說些什麽呢?
在高一下學期的一次例行體檢中,我被查出患有心髒病!
這不啻於晴天一聲雷!整個人都懵掉了,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是好。從那一天起,我的天空充滿了灰暗。
我知道高考指南中有一條是心髒病患者,高校不錄取。
辛辛苦苦地讀三年高中,目的是什麽?還不是考大學。明知道考不了大學,還讀什麽高中?
要是直接判決死刑,也就罷了。問題在於並不是說所有心髒有問題的人,高校都不錄取,而是列舉了一長串的具體的病名。
我的情況屬於哪一種?到底能不能考大學?不得而知。
父母親都是大字不識幾個的農民,他們所知道的,恐怕還不如我呢!問班主任,班主任說你去醫院做個檢查吧。
醫生也沒有說出個道道來,然後就開了一個處方,讓我去吊水。
同學們都在上晚自習,我一個人騎著單車大老遠地去醫院吊水。
吊了幾個小時的水,再形單影獨地回宿舍。來醫院時,擁擠不堪的大馬路,回去時,已是空空蕩蕩,懶散的路燈散發著慘白的光芒。
連續吊了幾個晚上的水,也不知是在治什麽病!
吊完水,再去找醫生複診,醫生依然沒有說出個道道來。也不知好了沒有。反正是在日後的檢查中,有時說有問題,有時說正常。
表麵上看,那一次的體檢之後,我沒有任何的異常;其實,我的內心已成灰暗,在掙紮中堅持學習,寫有心髒病的高考指南動不動就會從腦海中蹦出來。
在一次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期間,李明看著正歡快地打著籃球的王春,很是不屑地說道:“王春學習成績好有什麽用啊?聽陳老師說他有心髒病。有心髒病,根本就考不了大學!”
李明哪裏知道,我跟王春是同病相憐!說王春,就是在說我。
那一年,我患上了蛇果瘡,蠻嚴重的,久治不愈。
也許是同病相憐的緣故,王春將我的事情告訴了他的家人。
王春母親讓王春無論如何讓我去他們家吃個午飯,順便去看一個老中醫,說是這個老中醫專治蛇果瘡,很靈的。
吃完午飯,王春回學校上課。
王春母親專程領著我去瞧了一個老中醫。
老中醫開了不少的藥,有外用的,有內服的。
我問老中醫多少錢?我身上可沒幾個錢啊!
王春母親將我向後拉了拉,讓我不要問,她來跟老中醫講。
醫藥費,王春母親幫我出了,她不肯告訴我到底付了多少錢。
內服的中藥是要煎的,又去王春家吃了個晚飯。吃了一服藥後,才回學校。
因為要上晚自習,王春沒有回來吃晚飯;王春父親因為化肥廠加班,也沒有回來吃晚飯。那一頓晚餐,王春母親特意為我一個人做的。
我是住校生,沒有地方煎中藥。王春母親讓我將那一包包中藥就放在她家,她每天煎好後,讓王春帶到學校。
臨別之時,王春母親低聲地跟我說,因為那一次體檢,王春被查出心髒不好之後,情緒一直很低落。不管她跟他父親怎麽勸慰,都不管用。她希望我跟王春能夠相互鼓鼓勁!
說到最後,王春母親眼圈紅紅的,聲音有些哽咽。
一天,上晚自習時,李明走到王春邊上,嬉皮笑臉地將手放在王春的胸前。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哎吆,是跳得很快嘛!”
王春笑著說道:“你去摸摸鬱風,他比我嚴重多了。”
非常安靜的自習教室,他們倆的對話,我自然是聽得很清楚。
我衝王春笑笑,心想:你就是這麽對待朋友的啊?你這是在往朋友的傷口上撒鹽啊!咱倆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我不知道李明是無意的,還是故意的。他的這一舉動對我的觸動還是蠻大的。後來,我常常禁不住地用手去摸摸自己的胸口。口,總是感覺心髒跳得很快,而且是砰砰亂跳。
我相信,這對王春也是一個刺激。
受那一次體檢的影響,我的學習成績有所下降,但下降不是很多。我每天都在努力地要求自己不要去想高考指南。
王春的學習成績則掉得很快。他以前一直穩居班級前三名,現在是經常作業不寫,試卷不交,整個人看上去懶懶散散的。
高二都沒有堅持完,王春就從學校消失了。
那一年的高考,我的成績不理想,僅僅考取了一所不入流的大專院校。
至今我都不清楚,我的心髒對我的高考錄取到底有沒有影響。因為沒有了這方麵的牽扯,每次都是以一顆平常心去體檢,醫生也從未說過我的心髒有問題。
唉,也不知這些年,阿春過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