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在這裏躲一陣子，等那群人解散吧。”
    在前幾天海嘯來襲時，邦多利姆的排水係統一度超負荷運轉，盡管如今積水早已排完，但下水道內的環境依舊十分潮濕。
    “你不舒服嗎？”躲進下水道之後，弗雷發現艾莉卡的狀態似乎不是很好。
    “我隻是不太習慣剛才那種人多的場麵。”艾莉卡扶著自己的額頭說道。
    片刻之後，她重新挺直身體，擺出騎士的姿態，對弗雷點頭致意。
    “感謝你的出手相助。”
    道謝之後，艾莉卡有些疑惑地詢問道：
    “不過，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
    “我的吉他不是在之前的祭典上彈壞了嗎，剛才準備去買把新的，結果正好遇到了你。”
    “最近我也被那群粉絲整的夠嗆，所以見你有麻煩就幫了一把。”
    以弗雷吉他英雄的人設，他會幫忙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說明了自己出現的原因後，弗雷詢問道：
    “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特雷斯魔法學院的學生吧？”
    艾莉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露出了略帶警惕的眼神，弗雷見狀解釋道：
    “你的打扮是卡恩王國的風格，據我所知，王國和邦多利姆沒什麽往來，除了外交訪問和商業貿易之外，一般隻有學生能申請到旅遊簽證。”
    “而且近距離觀察的話，你領口上的圖案，是特雷斯學院的校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換洗衣物沒帶夠，艾莉卡的外衣裏麵恰好穿著學院的製服。
    從製服的顏色來判斷，她是即將畢業的最高年級，那麽年齡應該在17到18歲之間。
    “看來你對學院的事情很了解。”
    “其實我略懂一點魔法，所以對有著大陸第一魔法學院美譽的特雷斯學院很感興趣。”
    “不過學生旅行的話一般都是和朋友結伴出行，團體行動，你就隻有一個人？”
    “嗯，有什麽問題嗎？”
    得知了艾莉卡的狀況後，弗雷試探道：
    “我冒昧地問一下，你有朋友嗎？”
    弗雷之所以會這麽問，除了打探登島的目的之外，也是為了進一步了解她的性格，為接下來的行動做鋪墊。
    麵對這個問題，艾莉卡眉頭微皺，思考了一會兒後，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這要看什麽樣的人能被定義成朋友……”
    “好了，你不用說了。”
    通過艾莉卡的言談舉止，弗雷已經初步判斷出她大概率是個不善社交的人。
    弗雷的話語似乎戳到了艾莉卡的痛處，她有些倔強地說道：
    “就算沒有，也不會有什麽損失吧。”
    “我是一名騎士，除了對主人盡忠以外，不需要考慮多餘的事情。”
    艾莉卡的發言，倒是很符合卡恩王國的騎士道。
    雖然同為騎士，但信仰光明神的教國和信仰火神的王國所重視的品質有所區別。
    在教國，所有人都沐浴在教皇和女神的光芒之下，有著共同的信仰，而王國則是由一個個相對獨立的貴族勢力共同組成的。
    因此光之國強調的是恩情，而北麵的炎之國強調的是對個人的忠！誠！。
    不過在弗雷看來，艾莉卡會這麽著急反駁，恰恰是為了掩蓋內心的動搖。
    之後艾莉卡沒有再多說什麽，她似乎還沒完全放下戒心，兩人一時間陷入沉默，尷尬的氣氛彌漫了起來。
    而在下水道上麵依舊能聽到腳步聲，說明粉絲們還在附近搜索。
    “幹等著也不是辦法，不如做點事情來打發時間吧。”弗雷說道。
    “可這裏什麽都沒有。”
    “不是還有你和我嗎？”
    “你打算做什麽？”
    “那當然是做愛做的事情。”
    弗雷說罷，帶著艾莉卡來到了下水道中一個密閉的房間裏。
    呈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個擺滿了各種物品的雜貨間。
    “下水道裏居然有這種地方。”
    “這是之前邪教徒的據點之一，為了保護現場，有些不那麽重要的物品還沒回收。”
    “你怎麽會知道這裏，而且還有鑰匙？”
    “偶像斯黛拉被綁架後，我參加了搜捕邪教徒的行動，新聞裏也報道過這件事。”
    “事到如今邪教徒的事情已經無所謂了，關鍵是這裏的東西。”
    弗雷指了指房間角落，那裏擺放著一把破舊的吉他，和一台便攜式折疊鋼琴。
    “對於我們來說，這可是最適合用來打發時間的道具。”
    弗雷拿起吉他，開始轉動旋鈕進行調音。
    “你不介意嗎？這可是邪教徒用過的東西。”
    “樂器又沒有犯錯。”
    “還是說，我們的鋼琴女王用便攜式鋼琴就發揮不出實力了？”
    聽到弗雷略帶挑釁意味的話語後，艾莉卡走到了鋼琴旁。
    和吉他不同，鋼琴不需要調音，她直接把手放到了琴鍵上。
    開始彈奏後，艾莉卡的氣質驟然一變，華麗而靈動的音符從她的指尖流瀉而出。
    看來無論是在狂風暴雨中，還是在漆黑的下水道裏，隻要開啟了演奏模式，她就會進入一種旁若無人的專注狀態。
    弗雷看著少女，眼前的光景就像一幅奇異的畫，給人一種即使世界末日到來，少女也會留在那裏繼續演奏的錯覺。
    艾莉卡彈奏的是一首十分經典的鋼琴曲《月光》，隻要是了解音樂的人，基本上都聽過無數遍。
    可即使演奏的是同一首曲子，樂曲仍會隨著演奏者不同，而呈現出不同的樣貌。
    艾莉卡的琴聲給人一種清冷、孤高的感覺，在她身邊，仿佛真的有月光傾瀉而下。
    等到調音完成，弗雷開始與她合奏。
    但在聽到吉他聲之後，艾莉卡並沒有選擇配合，她依舊維持著自己的步調。
    不同於剛才的禮貌和克製，在鋼琴這個引以為傲的領域，艾莉卡似乎並不願意讓他人輕易踏足。
    在弗雷看來，她就像是用音符築起了一座高牆，把自己保護了起來，將世界隔離在外。
    弗雷見狀加快了彈奏的速度，而艾莉卡也不服輸地跟了上來。
    音樂代替了語言，成為了兩人的交流工具。
    此時他們一個是高牆環繞的要塞，一個是攻城的士兵，都想用自己的旋律去擊潰對方。
    如同競爭一樣的演奏，讓曲調越發急促高昂，充滿激情的月光奏鳴曲，就這樣回響在了幽暗閉塞的下水道之中。
    等到一曲結束時，兩人的額頭都浮現出了細密的汗珠。
    吉他英雄和鋼琴女王的第一次對決，並未分出勝負。
    其實，邪教徒的據點裏本來沒有鋼琴和吉他，這些都是弗雷事先準備的。
    包括被粉絲識破，被人圍追堵截，都是提前布置好的戲碼，弗雷這麽做，是為了創造一個和艾莉卡溝通的機會。
    可即便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在剛才的演奏對決中弗雷還是感受到了興奮。
    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和別人對等戰鬥的感覺了。
    深吸一口氣後，弗雷用十分中二的語氣說道：
    “鋼琴女王，你的實力，我認可了。”
    而聽到弗雷這麽說，艾莉卡突然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
    “抱歉…我失態了……我隻是覺得在這種事情上較勁挺蠢的。”艾莉卡忍著笑意說道。
    她這麽說，讓弗雷一時間也有點不好意思。
    “明明是你先認真起來的。”
    “是啊，我們兩個都像傻瓜一樣……”
    等情緒平複之後，艾莉卡感歎道：
    “平安夜，和陌生的男性一起待在下水道裏演奏音樂，這種經曆我恐怕做夢都不會想到。”
    “下水道裏的月光，不也挺浪漫的嗎？”弗雷說道。
    “哪裏浪漫了？”
    “在我看來，所謂的浪漫並不是遵從那些華而不實的規矩，而是打破規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剛才彈得不是挺起勁的嗎？那麽這個聖誕節就算是成功了。”
    通過這場演奏，弗雷和艾莉卡的距離拉近了不少，見時機已經成熟，他開口道：
    “你是因為喜歡音樂，所以才會大老遠地跑到這裏來參加風翎祭典？”
    艾莉卡點了點頭，於是弗雷繼續問道：
    “可你剛才不是說自己是騎士嗎？拋下主君一個人跑來度假，似乎有違騎士之道。”
    聽到這個問題後，艾莉卡就像是提前準備好了台詞一樣回複道：
    “我所侍奉之人，對這座城市抱有憧憬。”
    “但她因為一些原因來不了，所以我才會代替她，來見證這座城市的風光。”
    艾莉卡口中的主人，指的是卡恩王國的第三王女，這種身份的人自然沒法隨意出國。
    如果艾莉卡所言屬實，那她白天跑到各個景點記筆記的行為也就解釋得通了。
    打探出艾莉卡的目的後，弗雷今天的任務也隨之完成了。
    至於聯邦那邊要如何解讀這則情報，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
    “時間不早了，地上的粉絲們應該已經散夥，我就先回去了。”弗雷提出了道別。
    “等等，我還沒有報答你今天的搭救之恩。”
    “舉手之勞而已，不必了。”
    但艾莉卡並不打算放棄，她提議道：
    “既然你的吉他壞了，不如我幫你買一把新的吧。”
    “不過我的錢不多，可能買不了特別高級的……”
    說到這兒，艾莉卡停頓了一下，然後鼓起勇氣發出了邀請：
    “你明天有時間嗎？”
    弗雷明白艾莉卡的感謝是發自真心，但今天的事情本就是自導自演，他並不打算接受這份好意。
    “其實，我明天就要離開這座小島了。”
    在弗雷看來，他大概率不會再和這名少女扯上關係。
    “今天的相遇，就當成是一個偶然吧。”
    就在弗雷轉身打算離開時，艾莉卡叫住了他：
    “欠的人情一定要還，這是身為騎士的原則。”
    她重新擺出了一副騎士的姿態，然後掏出了一塊白標記蠟石，遞到了弗雷手裏。
    “這塊蠟石，可以在15公裏之內發送信息。”
    “如果你以後有機會來到卡恩王國的話，可以用它聯係我。”
    艾莉卡強硬的態度，讓弗雷感到有些驚訝。
    既然對方都說到這份上了，那他也沒有必須拒絕的理由，多個朋友多條路，萬一以後能用上呢。
    於是，他收下了這塊蠟石，和艾莉卡保留了一絲聯係。
    弗雷看了一眼手表，此時日期變更的時間快要到了。
    再過幾分鍾聖誕節就將正式來臨，想到這兒，他對艾莉卡提議道：
    “要不要陪我再彈一首？”
    艾莉卡同意後，弗雷再次拿起了吉他：
    “這首曲子來自我的故鄉，對於沒聽過的曲子，你有信心跟上我的節奏嗎？”
    “你當我是誰？”艾莉卡信心滿滿地說道。
    弗雷於是撥動琴弦，演奏了一首兼具聖誕與告別兩種元素的曲子：
    《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
    當略帶憂傷的音樂結束後，弗雷的手表發出了0點的報時聲。
    “聖誕快樂，鋼琴女王小姐。”
    “聖誕快樂，吉他英雄先生。”
    …………
    第二天，將艾莉卡的調查報告交給總督夏爾後，弗雷便和諾艾爾一起乘船返回了迷宮都市。
    作為報酬，他要求對方提供5年前和風之守護者作戰時的情報，夏爾則表示這需要向聯邦提出申請，流程要花一個月以上。
    結果，直到迷宮的異變發生之後，夏爾才將情報拿給了弗雷，並向他提出了委托。
    委托明麵上的內容，是帶領冒險者們探索遺跡，而實際上則與弗雷之前提交的報告有關。
    隨著迷宮都市的租借即將到期，為了維持自身在大陸北部的影響力，除了讓自己的人贏下邦多利姆的市長選舉之外，聯邦也將目光投向了卡恩王國。
    而艾莉卡所效忠的，卡恩王國第三王女——尤菲·卡恩，則是聯邦想要拉攏的對象。
    這次的遺跡探索，除了迷宮都市的冒險者隊伍以外，魔法學院那邊也會派出學生參加。
    在火車車廂爆炸的幾個小時之後，弗雷手上的那塊蠟石收到了艾莉卡發送的信息，於是便有了這場雪原上的重逢。
    此時的艾莉卡已經摘下了麵具，弗雷得以第一次窺見她的芳容。
    “初次見麵。”
    “或者說，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