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日，昭昭身體如同回光返照般，有漸好的態勢，其餘人皆是替他感到高興。

    隻有落塵笑不出來，他清楚的知道，昭的生命一眼到頭，如今也隻是虛假的在變好。

    趁著他還有力氣，昭昭一一拜別他的親人朋友，他難得沒有冷臉，學著去微笑，但多次被他們取笑，昭昭心想，罷了，原諒他們這次了。

    少年少女再次聚在一起，談起過去驚奇的曆險，以及未來的美好期待。

    他們意氣風發，滿眼星光，昭昭覺得，歲月靜好莫過於此。

    時祈年的笑就沒停過，他已經認清楚他對昭昭的心意。

    他想，再等幾日昭昭身體恢複，他再與他表明心意。

    他想要告訴他，他不喜歡別人，從始至終，隻喜歡他一人。

    即使拒絕也沒關係，來日方長，他們總會有機會的。

    少年眼裏盛滿對未來的期盼，卻不知昭昭即將到來的死亡。

    他的告白始終沒有得到機會，直至最後，昭昭還以為，他和納月才是真正契合的一對。

    生命的最後，落塵帶著昭昭和溯，來到了聖地。

    神樹金黃色的樹葉如翩翩的蝴蝶飄落滿地，其中一片輕輕地觸碰到昭昭的臉頰後，又緩緩地滑落下來，仿佛一位慈母正依依不舍地與自己的孩子道別。

    一旁常睡不醒的神龍終於睜開了那雙銀色眼眸，他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眼中滿含著無盡的悲傷。

    昭昭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住那片落葉，仔細地摩挲著上麵的紋理，這時，一陣微風輕輕吹過，片片落葉紛紛隨風飄舞起來，它們像是有生命一般，自動將兄弟三人緊緊包圍在中間。

    溯的心頭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感，他迅速轉過頭去，卻驚恐地發現昭昭的身軀正在層層落葉的環繞下漸漸變得透明起來。

    "昭昭!"

    溯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恐懼和悲痛，他瞪大了雙眼，深紅色的眸子裏充滿了絕望，他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去，想要抓住昭昭，但卻連他的衣角都觸碰不到。

    他隻能徒勞地舉起雙手，隔空放在昭昭那已經變得透明的臉龐上，淚水順著臉頰滾落，聲音哽咽地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這樣"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溯的心頭，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和絕望，“不，我求求你不要走"&nbp;他聲嘶力竭地喊道，希望能挽留住昭昭離去的腳步。

    昭昭微微抬頭，目光溫柔地看著溯，輕聲說道，“溯，好好照顧自己"

    最後看了一眼僵直站在那的落塵，昭昭的身體慢慢化作點點星光，隨風去到神界每一個角落。

    溯跪在地上，滿臉淚痕。

    落塵抬頭望天，漫天星光好像匯聚成一張熟悉的臉，他衝他微笑，向他告別，落塵扯起笑臉，無聲道，“再見。”

    ……

    又是千年過去，神界依舊不變，井然有序運轉著。

    近年出生了多位神子神女，其中不乏天資聰穎、冰雪可愛甚至是調皮搗蛋的，給莊嚴寂靜的神界添加一份生機。

    落塵現在笑的次數多了，不再像以往一樣麵若冰霜，有時得空，他甚至會去神界各處走動。

    今日他來了桃林，見了楚翊，楚翊拿出好茶款待他，他卻看也不看，視線一直往窗外開得豔麗的百裏桃林看去。

    楚翊順著他視線看到那片美麗的桃林，挑眉，得意道，“怎麽樣，美吧。”

    “嗯。”

    “近千年，這裏的桃花都開得格外好。”應該說不止桃花，神界所有植物都生長的不錯。

    聞言，落塵扯了扯唇角。

    楚翊一副辣眼睛的模樣，“你不想笑可以不笑，我又沒逼迫你。”

    落塵神色淡淡，也不惱怒，“昭他喜歡。”

    突然聽到這個名字，楚翊一愣，“嗯？喜歡什麽？”

    落塵不厭其煩，重複道，“他喜歡看我笑。”

    他現在也會笑了，可惜那個人再也看不見了。

    ……

    淡影神殿。

    時祈年難得沒在看書，最近他尋得一塊好木材，便想著雕個什麽，心中那抹月光再次浮現眼前，他微微笑道，“那就刻你吧。”

    二話不說，開始動手，每刻一刀，便是一份記憶封存，刀刀用心，專心致誌。

    一個時辰，栩栩如生的他便再次出現在時祈年眼前，時祈年珍重撫摸著木雕，滿眼溫柔。

    他點點他的腦袋，聲音似抱怨又似寵溺，“姑獲鳥和我說了，生緣石上的那滴血，是你的。”

    “你個小糊塗，怎麽這都弄錯了。”

    無聲無息，一滴淚落在木雕上，時祈年視線模糊，輕聲道。

    “昭昭，我忘不了你了。”

    ……

    以往，每次聽到旁人討論惡果，眼裏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溯一般會肆無忌憚衝上去，先打他一頓。

    然而，近千年，溯終於知道神族為何會如此憚忌他惡果的身份，就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惡果就是惡果，魔就是魔，就算從小在神族長大，他也不可能成為神。

    現實給他上了一課，他心中的惡念與日俱增，邪靈瘋狂暴漲，已經到了靈息都無法壓製的地步。

    他好像天生就該做一隻惡魔，不該留在神族嚐試向善。

    但他不甘心，為避免失控，溯把所有邪靈封存到骨扇裏，而他，也終是被其反噬。

    曾經輕視的邪靈成了背刺他最厲害的一把刀，讓他失去理智，瘋不瘋，魔不魔。

    溯把自己關在神殿，意識常常渾渾噩噩，手臂上，是他劃的一道道傷痕，意識清醒時，看著這慘不忍睹的雙手，他時常覺得，愧對昭昭的教導。

    他覺得他該做點什麽。

    聽聞，近百年魔族十分不老實，暗中小動作不斷還要與神族宣戰。

    於是，溯拖著殘破的身軀，眼眸閃著紅光向魔族奔去。

    像當初的喬珈一樣，他拚了命也要為神族消滅強敵，生命最後一刻，溯摸著懷裏的小瓶，慢慢閉上了眼。

    他想，以如此方式去見昭昭，總算對得起他了……

    ……

    善果與惡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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