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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義開著吉普車就原路返回,結果剛轉過海邊的小山,珍妮就報告:“敵機這個飛行方向!我感覺他們沒有奔著軍港去。”
    “什麽?”王義大驚,“那奔著哪兒去了?”
    “奔著鎮子去了,可能是要炸司令部。”
    王義看向天空,但是還看不到敵機的蹤影。
    短暫的猶豫後,他猛打方向盤。
    珍妮尖叫一聲,半個身子都被甩出車外——這款簡版的威利斯吉普沒有車門,很容易被甩下去。
    王義一把抓住珍妮,把她拽回來。
    結果女孩直接撞他身上,門牙結結實實的磕在他肩胛骨上。
    王義:“嗷!”
    突然劇痛,實在沒繃住。
    珍妮坐穩身體,來了句:“果然是蠻力有餘技巧不足啊!”
    不是,怎麽有人這個狀態還能開車的?
    珍妮:“你要幹嘛?”
    王義:“通知這些人躲到田裏去啊!”
    車布鎮旁邊就是熱帶叢林,躲進去鬼子飛機肯定炸不到,畢竟這個年代鬼子沒研究出凝固汽油彈。
    問題是現在鎮上的人根本沒有躲的意思,他們聽到了軍港的警報,都出來站在大路上往軍港那邊看。
    其中還有孩子。
    王義沒辦法扔下這些黑眼睛黃皮膚的當地人,哪怕衝這個膚色這個瞳孔,他也要幫他們一把!
    他開著吉普車衝到鎮子邊上停下,對著大路上的人群喊:“快離開!敵機衝著這邊來了!他們要轟炸司令部,會順帶炸到你們!”
    而且,王義總覺得,鬼子說不定會故意把炸彈扔到平民區,畢竟司令部就那麽點,一兩架一式陸攻就能覆蓋了,剩下的陸攻難道不投彈?怎麽可能!
    珍妮報告:“敵機接近了,我聽到了至少十二架的引擎聲。”
    十二架,這擺明了就不光是奔著司令部來的。
    王義繼續賣力的大喊:“敵機來了!快躲到樹林裏去!”
    老鄉們麵麵相覷。
    剛剛王義問路的老鄉開口了,用本地話嘰裏咕嚕說了一堆,其他老鄉這才行動起來,但看起來不緊不慢的。
    王義那個著急啊,這不緊不慢的幹嘛呢,死神可是近在眼前了!
    “你們快點啊!”
    珍妮:“還有零戰!我聽到至少四架零戰的聲音!還有彈倉開啟的聲音!敵機馬上就到了!”
    王義:“你們倒是快點啊!”
    沒有經曆過戰爭、沒有被轟炸過的老鄉們慢吞吞的收拾家裏的東西。
    王義:“別收拾了,快跑!”
    “敵機!”珍妮站在吉普車上,指著遠方。
    王義看過去,果然看見排成行的一式陸攻出現在天邊,向著這邊接近。
    引擎的轟鳴聲已經大到王義都能聽見,就像暴雨前低空此起彼伏的滾雷。
    敵機的出現讓人群的動作加快了不少,但是這個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珍妮大喊:“炸彈離艙!他們投彈了!快離開!”
    王義:“不要沿著敵機航向跑,會被炸到!往兩邊散開!兩邊散開!”
    珍妮抓住王義的後背:“你快上來!我們呆在這裏也很危險!”
    天空中傳來“籲”的聲音,那是炸彈尾翼摩擦空氣產生的尖嘯聲。
    珍妮:“快走!”
    王義抓起經過自己身邊的孩子,把他放上吉普車,再把他父親拽上車,這才跳上駕駛座一腳油門。
    車子啟動的同時,王義切了視角,果然看見了炸彈的預測落點,和炸彈的威力範圍。落點的部分用亮紅色標記,彈片威力範圍用淺紅色,衝擊波的範圍則是暗紅色。
    如果隻看了亮紅和淺紅,王義前麵還有一條羊腸小道,但如果看暗紅色區域——
    前方整條道路都被覆蓋了,完全沒有安全的地方,全是炸彈的殺傷範圍。
    是的,這就是所謂的地毯式轟炸。
    想要安全必須一腳油門衝出轟炸區。
    王義直接油門踩死,在路上狂奔。
    他的行動帶動了路上的人們,他們也狂奔起來,有些人終於扔掉了沉重的包袱,隻帶著孩子猛跑。
    王義想多拉幾個孩子,但根本沒有那個時間。
    他自己還在威力區呢!
    炸彈開始落地了!
    爆炸形成的煙幕像一道豎起來的牆,飛快的向王義壓過來。
    牆的另一邊就是死亡。
    王義恨不得把油門踩穿到車底板另一邊去,他死死盯著前麵暗紅色區域的邊緣,大吼起來:“衝啊啊啊!”
    還差一米!
    炸彈的牆掃過來。
    王義的吉普車被後方襲來的巨浪掀起來,他整個人也飛起來——
    下一刻,他一頭紮進了香蕉裏,香蕉的香氣鑽進他的鼻孔——不對,是香蕉鑽進了他的鼻孔!
    緊接著重物砸在他背後,還有珍妮一聲悶哼。
    看來珍妮也落地了。
    王義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脊椎被砸斷了,這輩子隻能在輪椅上度過餘生了。
    如果是二十一世紀的地球,還可以賭一把科技進步,換上賽博脊柱機械飛升恢複活動能力,但這是異世界的914年,離賽博朋克還早。
    這下隻能想辦法找到吸血鬼家族,初擁變成吸血鬼了,不知道那位領了360年社保的大爺在哪裏。
    王義胡思亂想的當兒,背後珍妮的重量消失了,緊接著他被反過來,看見珍妮的臉。
    “你還好嗎?”珍妮問。
    王義:“我脊柱斷了,這輩子完蛋了,首先我可能會失禁,現在應該尿褲子了——”
    珍妮低頭看了眼:“至少我沒看到,你還很精神。”
    說著珍妮把王義拽起來。
    “咦,我站起來了。”王義驚喜的倒騰一下腳,腳能動說明脊柱沒有被珍妮砸斷。幸虧珍妮是苗條型,換夏普少校估計就斷了。
    “等下,我救的父子呢?”
    王義看向旁邊,發現小孩和父親都坐在地上,看起來沒啥事。
    吉普車側翻在路邊上,輪子還在轉。
    威利斯吉普非常輕,老美在使用的時候經常開翻了又幾個人把它翻回來,繼續開。
    吉普都隻是側翻,加上眾人沒摔出太遠,這應該算是一次完美的著陸——王義下意識的來了句《星船傘兵》的名句:“我們雙腳落地!”
    說完王義抹了把臉上的香蕉泥,還嚐了嚐味道——嗯,是好香蕉。
    黑貓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先跳到王義的膝蓋上,再蹬牆跳抓住珍妮的腰帶,然後折返跳到王義肚子上,緊接著二段跳落到珍妮胸口,最後一躍,穩穩的落在王義的肩膀上。
    它用帶倒鉤的舌頭舔起王義臉上的香蕉泥。
    王義和珍妮對視一眼,這本來應該相視而笑的場景,王義卻愣住了。
    因為他看到珍妮身後燃燒的城鎮。
    看這個火勢,鬼子的炸彈裏混了燃燒彈,整個鎮子都陷入一片火海。
    珍妮疑惑的盯著王義看了一秒,才猛的回頭,看到身後的地獄景象,女孩的肩膀僵住了。
    忽然,有人用昂薩語喊:“救命!”
    王義循聲望去,隻看見垮塌的房子。
    “我聽到你了!繼續發出聲音!”王義用粵語喊,“我在找你!”
    “救命!”那個聲音在喊,明顯來自倒塌的房子。
    王義衝過去,然而房子已經著火了,烈焰的溫度讓他無法靠近。
    房子正門被瓦礫埋沒,裏麵傳來呼救:“救命啊!”
    王義急中生智,轉身跑回吉普車,一個人大吼一聲把車子翻正,然後開到了到求救者房子的側麵。
    他的外掛理解了他的意圖,立刻給出了撞擊路線,按著這個路線就可以把堵門的瓦礫撞飛,而不傷及建築物主體。
    珍妮都驚了:“你要幹什麽?”
    王義不回答,一腳油門。
    吉普車怒吼起來,從側麵擦著建築的牆壁,撞上了瓦礫。
    王義油門踩死吉普車嚎叫著把燃燒的木料和瓦片推到了一邊!
    撞擊激起了大量的火星,王義的臉直接從火星中穿過,被燙傷了好幾處。
    珍妮站在旁邊,目瞪口呆的盯著王義的臉。
    推開木料瓦礫後,王義猛打方向盤,車子一個漂移,把還在燃燒的垃圾甩進了鎮旁的水渠。
    吉普車開了回來,在珍妮麵前停住,王義一隻腳下車,在駕駛座上站起來喊:
    “快出來!”
    剛剛喊救命的中年男子帶著兩個女孩衝出大門,盯著王義,驚恐的指著他的肩膀:“火!火!”
    王義一扭頭,發現肩膀著了。
    他趕忙脫衣服:“我草!”
    珍妮衝上來,幫他把衣服扒下來扔地上,還跳上去猛踩,把火全踩滅。
    狼狽的王義看向中年男人:“謝謝。”
    男人摘下眼鏡,一邊擦一邊用流利的昂薩語說:“我才要謝謝你。我沒想到會被聯眾國軍救了。”
    王義:“我們和殖民地治安軍不一樣,我們都是良家子。”
    “大家是對海軍的評價高一點,但也隻是高一點。”男人擦幹淨眼淚,看向剛剛差點就葬身其中的房子。
    正好這時候,房梁被燒斷,房子整個垮下來,變成了燃燒的廢墟。
    男人:“從國內逃到了這裏,以為有了可以安身苟且的家,結果又沒了。”
    王義一時間感情非常複雜,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說道:“如果賽裏斯人都像你一樣逃離了祖國,賽裏斯就亡了。”
    “是啊。”男人答,“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我是個懦夫,但允許我辯解幾句。”
    他低頭看向兩個女兒。
    “她們的媽媽已經死了,我再死了,誰來養育她們呢?而且,你們聯眾國當然可以打敗扶桑帝國,我們賽裏斯,我們賽裏斯一百五十年來,打敗過誰?”
    王義:“可是還有人在戰鬥!還有人沒有放棄!”
    王義換成普通話:
    “我們自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拚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雖是等於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耀,這就是賽裏斯的脊梁。”
    男人瞪大眼睛:“是先生的文章!你……”
    他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震撼,盯著王義,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
    王義:“而且剛剛你問賽裏斯打敗過誰,我告訴你,你們打敗過加洛林王國,你難道忘了嗎?”
    男人捂住臉,哈哈大笑:“是啊,你說得對。”
    但是笑聲又無比突兀的消失了,男人恢複了剛剛的表情:
    “雖然我很震驚,但是我已經逃跑了,那就繼續逃下去吧。倒是您,聯眾國的長官大人,您如果擊敗了扶桑帝國,我想每一個賽裏斯人都願意成為您的朋友。”
    王義看向燃燒的地獄。
    有小女孩的嚎哭從火海中傳來,但是這哭聲很快消失了——應該是缺氧昏厥了。
    王義甚至都不知道這孩子在哪兒,不知道該怎麽救她。
    他隻能用低沉的聲音說:“i w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