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暗夜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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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也奇,這日西北風呼嘯,待臨近午時忽而陰雲密布,這西北風停歇了,天上反倒有鵝毛大雪簌簌而下。
    陳斯遠一路前後奔走,或是前頭小廝頑皮自馬上摔下來了,或是後頭婆子的馬車陷在坑裏須得拖拽出來,雞零狗碎的爛事兒一堆。陳斯遠這會子早就饑腸轆轆,冷風一吹麵上凍得通紅,卻耐著性子前後奔走。
    馬車裏邢夫人時不時挑開簾櫳觀量一眼,卻礙於賈赦也在,那關切的話便生生壓在心裏。
    到得午時過半,前頭小廝打馬歸來,說是前麵就有驛站。陳斯遠估算著時辰撥馬回轉,到得賈赦馬車前低聲道:“姨夫,前方有驛站,姨夫、姨媽是不是歇歇?另外馬匹也要歇腳、喂水、喂料。”
    內中賈赦好似才睡醒一般,半晌才答道:“唔,那就歇歇。”
    陳斯遠領命,吩咐前頭領路直奔那驛站而去。此處為官驛,陳斯遠上前與內中小吏交涉,塞了幾角碎銀,小吏立刻招呼人起火、燒熱水。又搬來現成的馬料與溫水,招呼著賈家仆役將馬車行進驛站內。
    三輛馬車依次入得內中,大老爺賈赦、邢夫人以及眾丫鬟、婆子自內中下來,陳斯遠上前引著眾人往內中幹淨的房間歇腳。
    陳斯遠又問:“姨夫,是否在此地用飯?”
    不用賈赦說話,一旁的邢夫人就道:“這外頭的吃食可不幹淨,咱們預備了路菜,我看還是借了灶房將路菜熱了吧。”
    賈赦頷首,眼看陳斯遠轉身去吩咐,那賈赦這才道:“遠哥兒也歇歇腳,這等事兒下頭人自會去做。”
    “是。”陳斯遠領命,隨著賈赦進得驛站客舍裏。
    苗兒、條兒服侍著邢夫人去更衣,賈赦大馬金刀落座,一擺手讓陳斯遠陪坐在一旁。
    略略運氣,賈赦看向陳斯遠道:“這一路上遠哥兒辛苦。”
    “不敢。”
    賈赦道:“遠哥兒孝順,又心性堅毅,來日隻怕定有所成。”他遞了個眼神兒,四下兩個小廝緊忙退出去守在門口。
    便見賈赦自袖籠裏掏出一疊文契來,丟在桌案上道:“你且自個兒瞧瞧。”
    陳斯遠應了一聲,抄起來觀量幾眼,頓時欣喜道:“姨夫,落籍的事兒成了?”
    賈赦撇嘴得意道:“這等小事兒還用我出馬?給下頭吩咐幾句,四下想要巴結的人家有的是!”頓了頓,又道:“這陳各莊也在順天府治下,不過地處偏遠、交通不便,輕易也不會有哪個去查你的底。
    唔,遠哥兒這京城官話說得不錯,來日往陳各莊走幾趟,好歹混個臉熟,此事也就遮掩過去了。”
    “是。”陳斯遠心下歡喜不已。
    這冒了籍,從此明麵上陳斯遠與原身再無幹係。來日就算金榜題名,那報喜的也不會遠隔千裏往揚州而去。
    眼見陳斯遠話不多,賈赦又道:“你既已分家,宗譜私底下再開一冊就是了。你那爹也是個糊塗的,再如何說你也是嫡長子,竟讓個繼室逼得不得不分家另立門戶,嘖嘖……”
    此時可不止有夫死從子一說,還有‘孝道大過天’,不然賈赦這個榮國府襲爵人為何被賈母趕到了東跨院?
    方才那番話,許是賈赦感同身受?
    陳斯遠還在思忖,賈赦就道:“你二哥前些時日來信,大抵冬月下就能領了黛玉回返……遠哥兒有何想法?”
    想法?陳斯遠哪兒敢有什麽想法。說不好聽的,若賈赦與賈家一條心,那這婚書即便是真的也成了假的;反之,假的也有的說道!
    賈赦與賈家一條心?
    怎麽可能!賈母偏心眼,嫡長子趕到東跨院,賈政反倒住到了東路正院,不拘老太太存的什麽心思,起碼給外人表現出來的是不滿大兒子,且有意將家業傳給二兒子。
    陳斯遠到得榮國府這些時日,每日裏聽小丫鬟芸香嚼舌,又有紅玉無意提起,倒是將榮國府情形掌握了個大概。
    隻能說賈母好手段。趕了賈赦去東跨院,明麵上抬舉王夫人,命其掌家,實則真正管家的乃是王熙鳳,各處關要用的依舊是賈家老人。王夫人八個陪房裏,隻周瑞一家擔了個小管事兒,餘下的李貴、趙亦華之流一把年紀了還在寶玉跟前充任小廝。
    賈母為何寬待家中下人?根子就在這兒了!
    她人老成精,哪裏不知賴家等好似藤蔓一般依附榮國府,汲取養分壯大自身?若真個兒計較起來,家中老人為之一空,那倒出來的位置正好被王夫人的陪房填補,到時候王夫人真個兒掌了家,哪裏還有老太太說話的餘地?
    如今倒好,王夫人明麵上掌家,行的還是賈母的令,你說王夫人心下如何做想?
    隻怕莫說是大房,二房也滿腹牢騷。
    且賈璉領了黛玉自揚州回返,必定帶來林如海家產,起碼十幾萬白花花的銀子,賈赦又如何不動心?
    當此之際陳斯遠心知肚明,自個兒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賈赦如何想。說句難聽的,他此時不過是個小蝦米,唯有依附這個便宜‘姨夫’才能覬覦那一株絳珠仙草。
    因是陳斯遠拱手肅容道:“上回就回過姨夫,外甥並無念頭,一切但憑姨夫做主。”
    賈赦心下滿意,指甲敲打著桌案,慢悠悠說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雖說因著陰差陽錯,遠哥兒遲了半年才得了此信,可依著老夫,這等事還須得爭上一爭。”
    “是,姨夫說爭,那外甥就爭。”
    見陳斯遠如此上道兒,賈赦不由得愈發滿意,暗忖來日自個兒若果然幫著遠哥兒將婚事爭下來,那收個十幾萬銀子也不算過吧?
    當下二人愈發融洽,略略歇息了半個時辰,這才重新啟程。
    因著外間飄起了鵝毛大雪,這路程便慢了許多。
    下晌申時過了,一行人等便進了名叫‘南莊’的村子歇息。提前幾天便有仆役交涉過,此地富戶騰出來一處二進的宅院來供賈赦一行歇息。
    陳斯遠好歹算是主子,分到了前頭正房。他騎行一日,大腿早就磨得通紅,自個兒褪了褲子下來,尋了毛巾一邊廂揉搓一邊廂齜牙咧嘴。
    過得半晌,又有婆子送來吃食,雖隻是尋常飯菜,卻有不少野味。陳斯遠囫圇吃了一口,便將心思放在後頭正房裏。
    心下不禁暗忖,邢夫人究竟是今兒個動手,還是回程再說?
    正思量間,外頭房門叩響,陳斯遠落地去開了房門,便見苗兒俏生生立在那兒。
    “苗兒?”
    苗兒笑道:“太太見哥兒辛苦了一日,打發我來說一聲,讓大爺早些休息。”
    意思是,今兒個夜裏不動手?
    陳斯遠便笑道:“代我謝過姨媽……”見苗兒半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陳斯遠幹脆閃開身形,道:“外頭天寒,苗兒還是進來說話吧。”
    “嗯,好。”
    苗兒閃身便進了房裏,掃量一眼內中陳設,又見陳斯遠走路別扭,苗兒就道:“哥兒可是騎馬騎久了磨了大腿?”
    陳斯遠苦笑道:“甭提了,兩腿磨得通紅,明兒個再騎一日,隻怕就要脫層皮。”
    苗兒蹙眉道:“這可不敢輕忽了,哥兒快褪下褲子,我去打了熱水來給哥兒敷一敷。”
    說罷竟不管陳斯遠同意與否,轉身便去尋熱水去了。
    陳斯遠怔了會子,轉眼便見苗兒提了熱水來,倒在木盆裏試探了下水溫,又將帕子打濕了,抬頭見其還在發怔,苗兒忽地噗嗤一笑:“哥兒想必是害臊了?咱們這等伺候人的丫鬟,什麽沒見過?哥兒快褪下褲子來。”
    陳斯遠想起邢夫人所言,幹脆心一橫,上了炕頭將褲子褪下。外層是有係帶的套褲,內裏又有棉褲,再裏頭才是中衣。
    待中衣褪下,苗兒強忍著羞澀看將過去,卻見陳斯遠身下竟還有一條犢褌。
    苗兒褪去羞澀,不禁掩口笑道:“還道哥兒與府中哥兒一般是紈絝呢。”
    此時紈絝雖也成了代指,實則還是有實物的。紈指華美,絝……說的是一種形製,大抵是兩條沒襠的褲腿,用絛絲係在大腿根上,然後上頭完全空著……所以襲人才會摸了一把就知道寶玉是怎麽回事兒。
    說話間苗兒捧著溫熱的帕子上下,果然俯身為陳斯遠熱敷起來。那小手微涼,帕子濕熱,加之鼻腔裏滿是若有若無的脂粉香氣,陳斯遠不禁便有了些許反應。
    苗兒起先不曾瞧見,待瞧見那犢褌隆起,頓時笑著看向陳斯遠:“哥兒是想什麽了?”
    想什麽了你還不知?
    陳斯遠得了邢夫人準許,哪裏還有顧忌?當下探手一箍,便在苗兒驚呼聲中將其帶進了懷裏。
    苗兒唬了一跳,待對上陳斯遠那熱烈的目光,頓時身子癱軟下來,隻呢喃道:“哥兒……唔——”
    陳斯遠過足了口腹之欲,好半晌方才將苗兒放開。
    苗兒眼見陳斯遠唇下沾了些許胭脂,頓時笑道:“哥兒,胭脂可好吃?”
    陳斯遠道:“方才竟忘了嚐,我再試試。”
    苗兒心下自然是肯的,可到底閃開身來,笑道:“留著哥兒來日再嚐,太太還等著呢,我可不好回去遲了。”
    說罷撇下一陣香風,掩口笑著推門而出。
    陳斯遠低頭瞧了一眼,心下不禁暗恨,隻怕今兒個夜裏要硬挺著過一宿了。
    一夜無話,轉天天色放晴,陳斯遠先行打發了幾個小廝將官道踩出來。待用過早飯,這才浩浩蕩蕩往那妙峰山而去。
    陳斯遠前一世自然對那神佛一道不屑一顧,可轉生此間,生怕舉頭三尺有神明,便規規矩矩也往神佛前上了香。
    幾處住持、廟祝得知有顯貴來進香,都是極盡逢迎之能,邢夫人收了法器、符咒不說,又得了娘娘廟一叢紫竹,聽聞此物最為靈驗,前一回馬尚便是請了紫竹回去,月餘光景兩個妾室就有了身孕。
    賈赦難得大氣一回,往各處捐了五百斤香油。邢夫人暗地裏直撇嘴,這會子一斤香油不過一錢銀子,五百斤才幾個錢?她幹脆自個兒往那娘娘廟又捐了五百斤。
    待未時過半,諸事停當,一行人等又往山下返。申時末又到南莊歇息,若無變故,明早啟程,及至申時便能回返京師。
    往那富戶宅子裏走時,陳斯遠趁著賈赦在前頭,緊忙看向邢夫人。那邢夫人咬著下唇,麵上兀自猶豫不決,待對上陳斯遠的目光,這才暗中點了下頭。
    陳斯遠不禁暗自歎息,邢夫人這會子勉強拿定了心思,卻不知過會子會不會又生變故。
    這日苗兒又來了一遭,陳斯遠果然好生嚐了嚐胭脂,足足過了一盞茶光景才放苗兒走。奈何時機不對,不然隻怕陳斯遠便是要了苗兒,她也是千肯萬肯的。
    到得入夜,陳斯遠往前頭尋了小廝道:“夜裏寒涼,大家夥一路勞頓,每房發一壇酒暖暖身子骨。切莫飲多了耽擱了明日啟程。”
    一應小廝皆大喜,道謝恭維之聲不絕於耳。陳斯遠又提了一壇往後頭去,趁著無人矚目,偷偷往內中加了佐料,這才到得廂房裏,將這壇酒給了隨行的四個婆子。
    那四個婆子自是道謝不迭。
    陳斯遠又觀量了一眼後院正房,隨即快步回返前頭正房裏。諸事停當,如今隻看邢夫人的了。
    臨近亥時,陳斯遠一骨碌自炕上爬起來,耳聽得外間萬籟俱寂,這才裹了鬥篷往外頭尋去。前頭廂房裏,一眾小廝喝得東倒西歪;後頭廂房裏,四個婆子更是鼾聲如雷。
    陳斯遠眼瞧著後院正房裏燈火微弱,便悄然摸了過去。到得近前輕輕叩門,過得須臾,便聽得邢夫人戰戰兢兢道:“誰?”
    “我!”
    吱呀一聲,房門開了一條縫,待瞥見來的果然是陳斯遠,邢夫人這才招呼其緊忙入內。
    陳斯遠閃身入內,忽而嗅到濃香撲鼻,趕忙含了一丸解藥,與那邢夫人道:“怎麽不放放風?”
    邢夫人哆哆嗦嗦道:“啊?還要通風?我,我怕他們過會子就醒了,一直沒敢。”
    陳斯遠快步到窗邊開了一條縫,回身再觀量,便見苗兒、條兒兩個在西屋炕上歪斜著,賈赦那廝幹脆躺在了東屋地上。
    邢夫人跟進來道:“我試著拖他,奈何太沉了,沒拖動。”
    “且讓他先躺著吧——”說話間陳斯遠轉身看向邢夫人,輕聲道:“玉蝶可曾想我了?”
    邢夫人先是點點頭,隨即一頭撞在他懷裏,後怕著嗚咽道:“我,我如今什麽都給了你,你往後可不能不管我。”
    陳斯遠當下自是好一番溫言撫慰。他此一世頭一回開葷便是在邢夫人身上,加之其後種種,若說愛戀已深那是哄人,若說毫無情意自然也做不得真。
    過得好一會子,感知邢夫人身形略略放鬆下來,陳斯遠也不耽擱,探手抄起其膝彎,徑直往炕上行去。口中說道:“還是正事要緊,今兒個一準遂了玉蝶心願。”
    邢夫人兀自後怕道:“他會不會半道醒了?我還有馬道婆給的藥,要不要再給他灌一些……誒唷,你輕些……唔——”
    東屋裏窸窸窣窣,轉瞬便隻餘下低沉喘息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