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連天靜靜地看著佟萬鵬，沉默了兩息的時間後，長歎一口氣，道：“好，佟叔，我聽你的。”
    說完，他策馬向前，就要去下達撤退的命令。
    “你先等一等。”
    佟萬鵬叫住了呼延連天，“在撤退之前，你派幾個信得過的人，把關在大營之中的多爾良給放出來，霜凜和呼延敢就不要管了，繼續關在那裏。”
    呼延連天詫異地看著佟萬鵬。
    “雖然是兩軍對壘，但蕭北夢不是薄情寡義之人。霜凜和呼延敢在蕭北夢的手裏，比在赫連魁的手裏更安全。”佟萬鵬輕輕出聲。
    “佟叔，你為什麽如此篤定？”呼延連天疑惑地問道。
    “我與蕭北夢也算是相識一場，聽其言觀其行，認為此人是有情有義之輩，霜凜和呼延敢與他都有很深的交集，甚至稱得上朋友。
    而且，不久前在斷河關的那場大敗，蕭北夢若是想要對霜凜和呼延敢不利，以他的實力，霜凜和呼延敢如何能安然脫身。”
    佟萬鵬苦笑一聲，“世間之事還真是奇妙，想不到，我佟萬鵬如今竟然需要一個敵人來保護自己的女兒。”
    …………
    當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定北城城頭的士兵們發現，黑沙軍終於停止了進攻，緩緩向後退了出去，退進了黑暗之中。
    李憶廣駐守在定北城的東門，他以為黑沙軍這是要中場休息，便讓景家四兄弟齊齊射出了火箭。
    四支火箭劃破夜空，射向了定北城城外。
    隻見，被火箭照亮的地方，黑沙軍的軍士們列著隊形緩緩地向遠處退去，已經退出了營寨，看架勢，竟是在撤退。
    很快，南麵、西麵和北麵都傳來了黑沙軍撤退的消息，他們退出了圍住定北城的四方營寨，退進了暗夜當中。
    “黑沙人退了！他們退了！”
    “四年了！終於退了！”
    …………
    當火箭照出的光亮裏已經看不到黑沙軍軍士的身影後，整座定北城沸騰了。
    被圍了四年多的定北城百姓們紛紛走上了街頭，以各種方式慶祝著勝利。
    很快，定北城便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小王爺，黑沙人糧草不濟，他們不得不撤。我們現在銜尾追殺，有機會打亂他們的陣腳，擴大戰果。”楚嶽站在蕭北夢的身邊，輕輕出聲。
    蕭北夢搖了搖頭，“現在天色太黑，貿然追出去，若是黑沙軍有埋伏的話，將士們將會很危險。”
    鬱行令點了點頭，沉聲道：“黑沙軍退走時，還保持著整齊的陣型，我們現在出擊，未必能建功，而且還有危險。”
    “傳令下去，現在還不能掉以輕心，抓緊時間休整，同時修補城牆，修複受損的工事。”蕭北夢輕聲下令。
    黑沙軍退了，他的臉上卻是沒有喜色，反而微皺著眉頭，明顯心有憂慮。
    起先，黑沙軍大舉攻城的時候，他回了邊家，第一時間去找到了湛雲璃。
    赫連魁帶著三百萬黑沙大軍從黑漠而來，一場席卷天下的大浩劫即將到來，身為問天池的湛雲璃應當有所發現。
    湛雲璃本來還沒有確定，但當蕭北夢說出賽璐璐傳遞給他的消息後，立馬說道：“我這幾天正有疑惑，天狼星的亮度為何突然倍增，原來是應在了赫連魁的身上。”
    聽到湛雲璃的話，蕭北夢心中再沒有了僥幸：赫連魁是真的要來了。
    …………
    翌日，天明。
    當看到城外空蕩蕩的營寨之後，鬱行令等人基本確定，黑沙軍是真的退了。
    不過，為了謹慎起見，他們派出了數位上三境的高手出了城。
    片刻之後，這些高手回返，告知黑沙軍全軍撤退，已經撤進了大漠之中。
    隨後，定北城四門大開，城中的軍民開始在城內城外打掃戰場。
    同時，楚清江和慕容飛熊各自領了一彪人馬出了城，到四周巡視查看。
    蕭北夢也隨後出了城，直奔五部聯軍先前駐紮的營寨。
    還沒等他來到營寨前，便聽到前方有滾滾馬蹄聲傳來。片刻之後，銀甲白馬的騎兵們出現在了他的視線當中，是柳長菁率領的破風軍。
    “柳長菁見過世子。”
    驅馬走在最前麵的女統領見到蕭北夢之後，連忙加速向前，而後在蕭北夢身前十步遠的地方翻身下馬，再疾步向前，朝著蕭北夢恭敬地行了一禮。
    “柳統領，黑沙軍已經退去，你們這是要去哪裏？”蕭北夢疑惑地問道。
    “回稟世子，破風軍乃是王妃的親衛軍，如今黑沙軍退去，破風軍自然要追隨在世子的左右。”柳長菁恭聲回應。
    蕭北夢微微一怔，笑著說道：“柳統領，破風軍都是女兵，跟在我的身邊多有不便，…………。”
    柳長菁不等蕭北夢把話說完，沉聲說道：“世子，一入軍營，便沒有男女之分。我等奉王爺之命，守護在世子的身邊。”
    蕭北夢看到柳長菁態度堅決，稍作思索後，低聲道：“好吧，你們以後就跟在我的身邊，不過，我現在交給你們一個任務，你們現在回斷河關，去保護祥雲部的女王、慕容部的可汗，慕容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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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這是要打發我們回斷河關麽？王爺有令，我們破風軍的職責就是保護世子，這也是我們破風軍存在至今的意義。”柳長菁秀眉微蹙。
    她們等了蕭北夢這麽多年，但從蕭北夢此刻的態度來看，蕭北夢似乎不希望她們跟在身邊。
    蕭北夢搖了搖頭，笑道：“柳統領誤會了，你們應當也知道，慕容雪央乃是我的愛侶，如今五部聯軍都在定北城，如果有你們守護在她的身邊，我才能放心，安心。你們保護她，就是保護我。”
    柳長菁稍作停頓，正要說話，卻聽蕭北夢接著說道：“慕容雪央既是我的伴侶，也是母親的弟子，她不是外人。”
    聽到這裏，柳長菁當即朝著蕭北夢重重地一拱手，沉聲道：“世子放心，破風軍即刻就回斷河關，守護在慕容大汗身邊。”
    柳長菁乃是雷厲風行的性子，把話說完，便調轉馬頭，領著一眾破風軍的將士絕塵而去，不一刻便隻留下了衝天的揚塵。
    蕭北夢目送著破風軍消失不見，久久佇立。
    對於這支母親傳承給他、對他們母子絕對忠誠的軍隊，他倍加珍惜。
    如今，黑沙軍雖然退走，但卻隻是暫時退走，更大的危機正在向定北城靠近。定北城乃是危地，破風軍留在斷河關，相對要安全一些。盡管他知道，破風軍向來是逆風而行，並不懼危地。
    等蕭北夢來到赤焰軍所在的營寨時，赤焰軍已經在整點行裝。定北城的危機解除，赤焰軍也要回斷河關了。
    “赫連魁帶著三百萬軍隊正往漠北而來？這個消息準確麽？”石觀雨聽完蕭北夢的講述後，臉色大變。
    蕭北夢點了點頭，“這個消息得到了湛雲璃的確認，應當錯不了。”
    “若是七百多萬軍隊集結到一起，以定北城現在的力量，肯定守不住。”石觀雨皺起了眉頭。
    “不說七百多萬，就算是呼延連天率領的這四百多萬的軍隊，隻要他們糧草充足，不惜代價地強攻，也能拿下定北城。”蕭北夢接了一句。
    石觀雨稍作沉默後，輕聲問道：“赫連魁還有多久能趕到漠北？”
    “快則三個月，慢則四個月的時間。”蕭北夢低沉出聲。
    “赫連魁傾巢而動，已經展現出了誓要拿下天順的決心。定北城若是沒有足夠多的支援，肯定守不住。即便加上我們赤焰軍、破風軍和斷河關內的所有軍隊，也是無濟於事。
    而南蠻百族那個時候肯定已經打通了南蠻山，南寒的遊龍軍要繼續鎮守滇州，黑甲軍要進入流州參戰，其他軍隊要應對當下的亂局，即便還能支援定北城，其支援力量也有限，改變不了局麵。”石觀雨背負著手，在營帳裏走來走去。
    “我們至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若是三個月之內能解決掉南蠻百族的問題，我們就有機會。”蕭北夢低沉出聲。
    石觀雨搖了搖頭，“你太樂觀了，南蠻百族若是打通了進入流州的南蠻山，他們的威脅，並不會比黑沙帝國小多少。
    南蠻百族天生體魄強悍，無論男女，稍加訓練，便是能上陣作戰的軍士，他們一旦動員起來，兵力甚至超過黑沙帝國。
    等他們打通了南蠻山，我們能將他們限製在流州和慶州，便已經是難能可貴。”
    “從表麵上來看，的確如此，但是，我們隻要能挫敗南蠻的先頭部隊，給到他們一次痛擊，南蠻的危機很可能就能化解。”蕭北夢輕輕出聲。
    石觀雨沒有說話，隻是狐疑地看著蕭北夢，等待著他的下文。
    “南蠻百族的先頭部隊乃是南蠻虎族以及虎族的忠心擁護者組成，隻要挫敗了南蠻百族的這支先頭部隊，最好是給到他們重創，大大削弱虎族的力量，南蠻百族必然會內亂，我們再尋找機會介入，南蠻百族的危機就能暫時解除。”蕭北夢接著將自己與天狐族的事情講述了出來。
    石觀雨隨即快速謀劃，“南蠻百族若是再稍稍加快一些進度，他們將在一個月時間之內將南蠻山打通，故而，在赫連魁到來之前，我們還有相對充裕的時間。
    隻要時機把握得當，赤焰軍、黑甲軍、鎮西軍，再加上五部聯軍，要痛擊南蠻百族，不是不可能。
    不過，我還有一個顧慮，那便是撫仙城。天順姬氏現在雖然眾叛親離，但他們手中仍舊掌握著十分強大的力量，尤其是撫仙城，其中駐紮著忠心於姬氏的精銳部隊，還有不久前從定北城的撤離的三十萬鎮北軍。
    五部聯軍若是開拔去往流州，姬氏不知道赫連魁正往定北城而來，很可能會命令撫仙城趁虛而入，對定北城進行偷襲進攻。”
    蕭北夢搖了搖頭，“撫仙城的問題，我心裏有數，你不用擔心。”
    “你心裏有數？”石觀雨疑惑地看著蕭北夢。
    “事還沒成，我就先不跟你透露了。估摸要不了多久，撫仙城那邊應該就有消息傳來。”蕭北夢賣了一個關子。
    “好小子，長本事了，現在連我都要隱瞞。”石觀雨在蕭北夢的胸膛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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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北夢微微一笑，“觀雨哥，你擔心撫仙城，我卻擔心西屏城。西屏城的規模雖然遠不如定北城和斷河關，但它控扼在狹窄的山道之上，其險要程度還在斷河關之上。很難拿下它，它卻能隨時隨地主動出擊。
    如今，原本隻需要兩萬人就能安然穩固的西屏城裏，駐紮著六萬的軍隊。不將它給拔去，始終是一個禍患。”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先拿下西屏城？”石觀雨輕輕出城。
    蕭北夢點了點頭，“此處要地，隻有拿在自己的手裏，才能讓人安心。早拿勝過晚拿，如今天順姬氏眾叛親離，西屏城此際肯定是猶豫搖擺，我們趁著擊退黑沙軍的威勢，現在是拿下西屏城的最佳時機。”
    石觀雨稍作思索，“好，我們現在正要撤回定北城，剛好順道去一趟西屏城。”
    蕭北夢麵現笑容，“你們先出發，我稍後讓完顏天弓和溫鸞帶領三十位上三境的高手先潛入西屏城，今天晚間的行動時候，便能裏應外合。西屏城的守將我見過兩次，是個識時務的主，拿下西屏城，應當不難。”
    …………
    西屏城的戰鬥極是順利，蕭北夢所料不錯，當完顏天弓和溫鸞帶著三十位高手叩開了西屏城的大門、赤焰軍奔騰而現的時候，西屏城沒有做任何的抵抗，直接選擇了投降。
    隨後，石觀雨將西屏城之中的六萬將士的編製打亂，讓完顏天弓帶走了四萬，剩下的兩萬則讓副將帶去了斷河關，他自己在西屏城待了三天，將城中的政務軍務整頓了一番，再留下五千部屬，便也回了斷河關。
    這個時候，黑沙人退兵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天下。
    天下各處歡欣鼓舞，人們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當中。但是，定北城內的城守府內，卻是氣氛凝重。
    當蕭北夢將赫連魁帶著三百萬黑沙軍離開黑沙帝國、正往漠北而來的事情說出來的時候，場中眾人無不色變。
    不久前黑沙軍的全力攻城，定北城雖然頂住了，但損失也不小，五部聯軍和呂勉的城防軍都有折損，死亡的人數近萬，傷者更多。
    若不是黑沙軍因為糧草不濟而撤軍，定北城能否守住都很難說。
    如今，赫連魁再帶著三百萬大軍氣勢洶洶而來，以定北城現在的力量，根本守不住。
    眾人經過簡單的討論之後，都認為若是沒有支援，定北城絕對擋不住黑沙帝國的七百萬大軍。
    有人提出了主張，五部聯軍應當放棄定北城，回到斷河關。黑沙軍最快需要三個月的時間才能抵達定北城，這段時間，足夠定北城和北三州的百姓轉移，他們可以退入撫仙城，也可以走斷河關，退入南寒或者荊州。如此一來，黑沙帝國的兵鋒就直指撫仙城和斷河關。
    撫仙城之後，乃是無險可守的太安城。而斷河關之後，卻是兵鋒無敵的南寒。
    故而，黑沙軍隊攻打撫仙城的可能性遠遠大於斷河關。
    即便黑沙帝國攻打斷河關，斷河關的規模遠不及定北城，赤焰軍、五部聯軍再加上裏麵的二十萬城防軍，有足夠的兵力堅守斷河關。
    而這一主張，得到了多數人的讚同。
    撫仙城現在控製在天順姬氏的手中，讓黑沙軍隊和姬氏鬥個你死我活，這是眾人樂見的。
    如果，真是黑沙軍隊與姬氏相爭，蕭北夢很可能也會讚同這個辦法。
    隻是，姬氏估摸很快就要失去對撫仙城的掌控。
    蕭北夢沒有當場做出決斷，他讓眾人先行散去，說是要考慮考慮，讓眾人再等上一等。
    翌日一大清早，一個消息傳到了定北城：邊正剛父子在撫仙城發起兵變，一舉控製了撫仙城。
    蕭北夢收到消息後，立馬昭告天下：鎮北軍撤出定北城，那是出於自己和邊家父子的共同謀劃，其目的是要奪下姬氏控製的撫仙城。
    昭告一出，那些戳邊家以及鎮北軍脊梁骨的天下人立馬掉轉風向，對邊家和鎮北軍大加讚賞，爭相傳頌。
    同時，一些能夠拔高角度看問題的人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短短數月的時間，三座大城竟然戲劇性地進行了大規模的換防。
    南寒赤焰軍接替了五部聯軍，進入了斷河關；五部聯軍代替鎮北軍，鎮守定北城；鎮北軍則是反了天順姬氏，占據了撫仙城。
    而這三座雄關大城，原本都在姬氏的掌控之中，如今卻都拱手送到了別人的手中。
    三座大城一丟，姬氏現在是門戶大開，無險可守，就像是一個家門被端掉的富寡婦，隨時隨地都得提防有人闖進家裏。
    隻不過，因為赫連魁正在趕往漠北的路上，南蠻百族即將打通南蠻山，蕭北夢現在沒空去理會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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