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Chapter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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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陽的小三室,房間雖然老舊,但裏麵打掃的很幹淨。

    客廳裏有一張年歲久遠的大理石桌麵的茶幾,旁邊是木質沙發,藤條凳子,還有一隻竹編的搖搖馬。

    是有人住的房間,飲水機上的茶壺旁放著一隻正在使用的透明玻璃杯,裏麵有半杯開水。

    薑梔枝站在客廳裏,身旁的青年放下手中的保溫飯盒,拿下來搭在她身上的衝鋒衣外套疊了疊,墊在了木質沙發上。

    “這是你的家嗎?”

    穿著黑色衛衣的青年輕輕應了一聲,眉眼低垂,有些無措,

    “是小時候和媽媽一起住的地方。”

    看到那隻竹編的搖搖馬,薑梔枝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媽媽去世以後,房子沒能成功租出去,房東也嫌晦氣,沒有進來整理。”

    “後來我有了錢,租下了這裏。”

    話題有些沉重,薑梔枝坐在沙發上,接過了對方遞來的水杯,

    “抱歉,枝枝,這裏不會來客人,所以就沒有準備一次性的杯子。”

    “沒關係。”

    手裏捧著透明的玻璃杯,看著上麵氤氳的水汽,薑梔枝輕輕問著:

    “阿姨她去世的時候,你還很小嗎?”

    穿著黑色衛衣的青年坐在她對麵,輕輕笑了一下,

    “是很小,當時在上托班,記憶都不太清楚,隻記得那天下了雨,天色很晚,媽媽都沒有來接我……”

    “後來、後來就記不清了……隻知道桌角好多血,媽媽身上還係著圍裙,頭上一個血洞。”

    “她可能是太累了,急著做飯,急著去接兒子,急著去做工,精神恍惚,撞到了腦袋,人就沒了。”

    “有人在罵死在家裏不吉利,有人在說我可憐,餐桌上還放著媽媽給我買的小蛋糕,鍋裏還熱著飯……可是媽媽再也不會醒來了。”

    “那你父親呢?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他沒有幫你嗎?”

    青年又笑:

    “或許知道吧。他那樣的人,應該是知道的。”

    “可是他不會管我,我和母親的存在,揭開了他管住不住自己**的傷疤,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個道貌岸然的畜生,是他曾經行差踏錯的恥辱。”

    他的聲音格外平靜。

    平靜到薑梔枝幾乎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他奸汙了我的母親,又拋棄了她。”

    “母親懷孕了,當時她馬上大學畢業,連工作都沒有,就有了我。”

    “要一邊照顧我,一邊工作,做那些沒有技術含量但辛苦的工作,這樣時間上寬裕一些。”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是我拖累了母親。”

    “她當時打掉我就好了,不要讓我出生就好了,說不定她還可以回到自己的人生,重新奔向光明燦爛的前程。”

    “可或許當時,她的年紀也太小了,被一個大她許多又有閱曆的老男人威脅,所以什麽都顧不上,帶著肚子裏的我就跑了。”

    “所以後來才吃了那麽多苦,受了那麽多波折,生了那麽多治不好的病,最後草草的度過了一生。”

    “有時候我也會沒有良心的想,或許死亡對她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那麽年輕的單身母親,一邊做工一邊養活孩子,身體的壓力,精神的壓力,心裏的壓力,生活的重擔扛在她肩上,還要忍受那些惡心的男人的騷擾,甚至夜裏都睡不好,會有人借醉酒把門拍得震天響,叫著她的名字,說著不堪入耳的話……”

    薑梔枝聽得眉心緊緊擰著,眼底帶著不忍。

    “後來我回來了。”

    “我幫母親報了仇。”

    穿著黑色衛衣的青年笑了一下,帶著滿滿的嘲弄:

    “可那些惡心的人,隻會跪在地上打滾求饒,甚至不記得當年被他們騷擾,被他們借醉酒拍門,嚇到抱緊孩子,捂住孩子耳朵的女人是誰了。”

    “他們用人性的惡,輕而易舉的踐踏著別人的人生,讓別人本就艱難的生活雪上加霜,甚至在死後還背著惡意構造的桃色新聞。”

    “可是他們卻好好的活著,忘了自己的罪惡,過著幸福的人生。”

    “真該死。”

    他語氣淡淡地評價著,黝黑的眼睛眨也不眨,

    “這樣的畜生,死了也是便宜他們了。”

    一隻水杯遞了過來,微燙的溫度暖著他的手。

    顧厭緩緩抬眼,又笑了一下,露出兩隻淺淺的梨渦,

    “對不起,是不是嚇到你了?”

    對麵的少女搖了搖頭,很堅定很認同地看著他,

    “這種人死了也是要下地獄的,千萬不要髒了你的手,你可以狠狠揍他們幾頓,隔三差五就揍他們幾頓,千萬要給他們留一口氣,讓他們還活著。”

    對麵的青年笑著說“好”。

    可是他的手早就髒了。

    在第一次被逼到橋洞學會反抗的時候,在第一次被人拳打腳踢揚言要砍了他的手的時候,在被抓著賣血,被拖欠報酬,被賣到黑煤窯裏,在為母親報仇……

    在人生的很多的時候。

    他的手一點一點染上了血,再也洗不幹淨了。

    甚至後來一路波折,回了顧家,他也覺得可笑——

    偽善而道貌岸然的父親,就連生氣也要關上門,才能把昂貴的瓷器和花瓶丟下去。

    被當成繼承人精心培養的大哥,就連報複他也是帶著人光明正大,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什麽垃圾。

    他們這樣高高在上的上等人,就連欺負人都是自矜身份的。

    他們沒有從泥裏摸爬滾打出來。

    也沒見過社會底層的人互相傾軋時,那種原始的惡。

    人和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就像眼前,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纖長濃密的睫羽忽閃忽閃的少女。

    金貴而嬌氣的小公主。

    他的小嫂子。

    乖乖的坐在他的沙發上,兩隻手放在腿上,眼底帶著惆悵的同情,看向自己。

    像是不諳世事又滿目悲憫的小天使。

    她也不會知道,一本正經的坐在她麵前自揭傷疤的男人。

    手上沾滿了血,連指縫裏都是腥的。

    是帶著肮髒和罪惡,從煉獄中廝殺著爬出來複仇的惡魔。

    他們是徹頭徹尾,完完全全的兩種人。

    溫暖與血腥。

    正義與邪惡。

    所以他坐在與她相對的地方,甚至不敢在陽光下,光明正大的碰到她的指尖。

    那麽幹淨的人,就算被他娶回家。

    他都隻敢把人供起來,好好的捧著,哄著。

    他的肮髒和罪惡會弄髒了她。

    她隻需要永遠幹幹淨淨,純潔神聖。

    衣袖中揮出的那點玫瑰冷香,指尖中灑落的那一點甜水。

    就足夠吊著他一輩子,虔誠而肮髒的過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