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Chapter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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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瞬即逝的閃電,整個世界再次湮於黑暗。
    銳利的石頭劃破風聲,顧厭閉了閉眼睛。
    下一瞬,一道鈍重的撞擊聲響起,腿骨傳來鈍痛,顧厭卻在刹那間睜開了眼。
    緊接著,又是幾道撞擊聲。
    腿骨被敲擊撞的發麻,卻像是隔山打牛一般,那塊尖銳的石頭並沒有落到他腿骨處。
    不知道幾下之後,耳邊傳來石塊碎裂的跌落聲,腿上驟然一鬆。
    顧厭倒抽了一口涼氣,火速爬起來:
    “不是,陸斯言,你……”
    石塊落地,陸斯言沒有波瀾的聲音響起:
    “在你右前方兩步遠的位置,坡度更緩一些,或許能爬上去。”
    顧厭咽下去了沒說完的話,順著他說的方向走了過去,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來。”
    身後傳來趟水的聲音,從地震中他們掉下來到現在,連續的大雨已經沒過了他們的小腿。
    先不說後麵的餘震,這場雨不停,落在縫隙中的人也會被淹死。
    陸斯言摸索著找到他肩膀的位置,一腳踩了上去,聲線格外平靜:
    “手機全部被泡爛了,沒辦法發消息。”
    “大小姐高燒,我要快速把她帶走,不會回來救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顧厭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就算有幸把他從巨石底下救出來,他逃不出去,結局也難免一死。
    不管是餘震塌方,還是被雨水溺斃,
    以他們如今的條件,都沒有人能夠救他。
    結局無非就是一死。
    黑暗中的青年彎起唇角,犬齒尖尖:
    “怎麽這麽多廢話?”
    “腦袋掉了碗大的疤,20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到時候我再回來找她——”
    肩膀一重,陸斯言踩了上去。
    兩個人的重量並不輕,顧厭手指深深扣進石頭縫裏,弓著腰一點點起身。
    雨水潑灑而下,蕩漾的水波撞擊著他的膝蓋。
    耳邊傳來石頭的跌落聲,那位在傳言中考試成績總是很好的陸斯言踩在石頭上,在繼續往上爬。
    肩膀驟然一鬆,顧厭張開手臂,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做出迎接的姿態。
    石塊滾落,雨水潑灑。
    他看不到對方,隻能聽到一點兒細微的動靜。
    陸斯言這個人少言寡語,沉默的時候居多,總是不太愛講話。
    可能像這種學習成績好,受教育程度高的精英預備役都知道謹言慎行。
    大哥是這樣,裴鶴年是這樣,陸斯言也是這樣。
    如果他也有一個普通的出身,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有疼愛他的父母,可以和其他同齡人一樣接受教育……那會不會,他也會成為像他們這樣的人?
    說不定那個時候,他也可以理直氣壯的出現在她身邊,大大方方的追求她。
    可惜這一輩子,他拿的牌實在太差。
    坐過牢,沒文化,行事暴戾……
    泥水在腿上撞擊,黑暗中的青年扯動唇角,聽到對方翻落在土地上的聲音,而後輕輕鬆了一口氣。
    他們爬上去了。
    黑暗中的青年仰起頭來,頰邊笑出甜甜的小梨渦,大聲開口:
    “陸斯言——”
    雨水無情的打在他臉上,打得他眯了眯眼睛。
    顧厭抹了把臉上的水,聲音輕鬆:
    “淹死的人都很難看,不要讓她見到我!”
    “兄弟,拜托了!”
    雨急風大。
    攔腰吹斷的大樹,絞斷的電線麻繩般垂下,在狂風中無力的擺動著,地麵因為震動凹凸不平,公路上一節節的突起像是蜈蚣。
    借著一道雷電分辨過方向後,陸斯言背著薑梔枝火速朝著地下防空洞的方向趕去。
    他的記憶力很好,算著自己的狀態,連對路程的估計都幾乎沒差。
    山路難行,粗壯的樹幹橫在路上,地麵一片泥濘。
    他沒來過這邊,隻是之前了解A市地理知識是了解過,再加上是上個世紀殘存下來的曆史遺址,意義非凡,所以在看地圖時留意了一下。
    一場地震,環境大變。
    陸斯言卻不慌不忙,一手托著趴在自己背上的人,一隻手用樹枝探路,偶爾借著閃電辨認一下方向,然後繼續往前走。
    第17次餘震發生的時候,高挑瘦削的青年終於抱著他的大小姐邁進地下防空洞的入口。
    沒有光,黑漆漆一片,冰冷的牆壁回蕩著腳步的聲音,帶著隔絕人世般的寧靜。
    但這裏的環境同樣幹燥,安全。
    陸斯言有條不紊,向他懷裏高燒到昏睡的少女放下,又火速抓緊時間找了樹枝生火。
    溫暖的火光在牆壁上跳躍,像是燃起的希望,照著昏睡中少女白皙的臉龐。
    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要脫下來靠在火邊烘烤。
    好在他身上的溫度很高,靠近火焰的時候暖的很快,衣服暖幹,他飛速給昏睡中的少女換好衣服,將她抱在懷裏。
    她額頭上的溫度還是很高,渾身發燙。
    但是手腳冰涼,還在危險的體溫上升期。
    將所有烘幹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借著火堆的光芒,垂著眼眸的青年給她按了會兒合穀穴和曲池穴,但這種輔助的物理降溫效果實在有限,火光的照耀下,隻能看到那張趴在他懷裏越來越紅的臉。
    青年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的落在她臉上,被壓傷的手指有些扁,長久雨水的浸泡讓傷口泛白,縱橫的傷疤一道又一道。
    麵容蒼白的青年眼睫下垂,專注的看著自己懷裏的人,卻像是看不到自己的傷口一般。
    她的臉很紅,向來柔軟的唇瓣失去了水光的潤澤,看起來很幹,無意識的在吞咽。
    可是這邊沒有找到幹淨的水源。
    牆壁上倒映著青年的側影,如玉的耳垂上點綴著一顆黑曜石耳釘,在火焰中折射出冷芒。
    不過沒關係。
    他就是為大小姐續命的水源。
    手腕被割破,濃鬱的鮮血流入少女唇瓣,緋紅的顏色格外打眼,像是為她塗了口紅一般。
    麵容昳麗的青年無知無覺,就這樣專注且癡迷的低頭看著她。
    黑色碎發散落下來,半遮住漂亮的眉眼,黑漆漆的眼瞳在發絲後半掩,帶著虔誠而陰鬱的迷戀。
    沒有什麽能比骨血交融更徹底。
    大小姐的身體裏流著他的血,這種緊密的交織,深重到猶如母親和孩子的羈絆。
    晦暗如墨的視線,宛如深海中的水藻,在不見天日的海底若隱若現,一寸寸纏繞上來,貪婪而熱切的親吻著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