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過後。
    晉地，正午時分，豔陽高照。
    泥濘狹窄的山道上。
    “這東震堂還真難找啊。”
    身穿淡綠色褂子，頭戴鬥笠，背著包袱的張之維嘴裏念叨一句。
    身後的李慕玄和張懷義沒有接話。
    自離開武當山後，四人便兵分兩路，陸瑾負責去王家搖人，以備不時之需，其餘三人則按照無根生給的情報，順藤摸瓜尋找這東震堂的分壇。
    不得不說，這種秘密結社的教派。
    藏的確實很深，專挑偏僻、落後、貧苦的地方發展信徒。
    尤其是老人和婦女，更是重點關照對象，通過她們掌控一個家庭，進而影響周圍其他人，讓教派不斷擴大。
    對此，正派一般很難作出反應。
    畢竟後世尚且做不到根除邪教，更別說這民智未開、交通不便的亂世了。
    再者，正派又不是執法機關。
    沒有道庭這種說法。
    所以一般都是等邪教在大城市冒頭，或者路上碰到順手鏟除。
    這也是全性妖人為何那麽難殺，做為隻要自己承認是全性，就能加入的組織，裏麵幾乎什麽人都有。
    強盜、騙子、小偷、人販子，還有殺人剜心，拿活人養屍的邪修。
    這些人犯事後隻要往山裏一鑽。
    靠著一群山民供養。
    等逃過追殺。
    便又能再度出來興風作浪。
    很快，幾人翻越重重大山，來到一處偏僻的村莊內。
    “應該就是這了。”
    站在村口，張之維咧了咧嘴。
    剛想進村查探情況。
    就見一名身穿粗布麻衣，麵容黝黑的中年婦女迎了上來。
    “你們幾個從哪來的？到俺們這做什麽？”中年婦女開口，目光上下打量麵前三人，眼神中透露著幾分警惕。
    “俺們從太原城來的。”
    張之維指著身旁的張懷義道：“這是俺弟，平常挺老實一人。”
    “幾日前突然發瘋，說什麽有鬼魂來找他索命。”
    “俺們一家人都被他給整怕了，但大夫也找了，菩薩、佛祖也拜了，現在人雖然消停，可這腦子吧不太行了。”
    “聽俺家隔壁馮二狗說，這地方有仙師，所以就叫上堂弟一起。”
    “帶俺弟來這找仙師救治。”
    話音落下。
    張懷義莫名有些想罵人。
    早知道是幹這活。
    自己說什麽都跟陸瑾那家夥換了！
    不過來都來了，憑借多年的偽裝經驗，他臉上表情瞬間變得呆滯。
    中年婦女認真瞅了一眼，見確實憨傻，一臉厭惡道：“你這弟弟肯定是前世罪業深重，冤孽纏身，今世又不修福德，所以才被惡鬼把魂給拘了。”
    “對對對。”
    張之維連連點頭，“廟裏師父也這樣說，但他們都束手無策。”
    “那是他們修為太淺。”
    婦女昂了昂頭，然後道：“欲要化解此難，必須要誠心懺悔。”
    “仙姑奶奶，誠心我們有。”
    張之維從口袋掏出五枚銀元，依依不舍道：“這是俺們孝敬仙師的，若是能治好俺弟，俺家還有十畝良田”
    “庸俗。”
    “道首會圖你家這點東西嗎？”
    話雖如此，被喊作仙姑奶奶的婦女，臉上卻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然後主動道：“道首平常不見人，但看在你們這麽有誠意，又是為了治好弟弟的份上，俺就帶你們去見他。”
    說完。
    她便領著三人朝村子內部走去。
    李慕玄抬步跟上。
    隻是旁人看不到的是，他肩上站著一隻灰色的小老鼠。
    “小仙人，剛才我已經將附近的同類都聯係一遍，隻要有人離開，或者來到這，第一時間就會通知您。”
    “嗯。”
    李慕玄點了點頭。
    他這一次過來，可是做了不少準備，甚至特意騰出一部分修煉時間。
    專門用來在內景中搭建法術。
    不僅如此，還提前喚出了擅長追蹤尋覓的灰仙，替自己監視周圍動向、熟悉地形，不論是追殺還是跑路都夠了。
    思索間。
    幾人朝著村子深處走去。
    隻是還沒走多久。
    就見一尊木架插在田壟旁，上麵還綁著個七八歲大小的男孩。
    看樣子應該才剛死一兩天，四肢被利刃給劃開，血已經被放幹，身上停著幾隻禽類，不停用喙啄食著屍體。
    “仙姑奶奶，這是怎麽回事？”
    張之維麵色‘驚恐’的看著，眼底閃過一抹無比純粹的極致殺意。
    雖然知道邪教跟邪修通常是一體的。
    發生這種事再正常不過。
    但親眼看到還是沒辦法做到心無波瀾，還是想立刻把這群畜生給殺了。
    “這是獻給老母的祭品！”
    婦女一臉興奮的說道：“那一身寶血，可以治愈百病，驅邪辟鬼。”
    “可惜你弟前天沒來，否則請道首施舍點給你，說不定這癡呆的毛病就好了，當然，要是你們家肯誠心懺悔，老母肯定也會保佑伱的。”
    “那太好了！！”
    張之維露齒笑道：“要是真能把我弟治好，俺一定重重感謝仙師老母。”
    婦女聞言，一幅孺子可教之色。
    隨後幾人來到祠堂。
    隻見門口用燒滾的炭石鋪成一條長路，上麵火光灼灼，熱氣蒸騰。
    旁邊坐著個膀大腰圓，一臉橫肉的胖和尚，看見李慕玄等人後，蹙眉道：“王寡婦，這幾個是什麽人？”
    “尊者，是這樣的”
    被叫做王寡婦的婦女，上前與對方悄悄說出幾人來曆。
    “這樣啊”
    胖和尚眼神貪婪的看著幾人，然後揮了揮手道：“帶他們進去吧。”
    “勸人向善，記你一功。”
    “多謝尊者大人。”
    王寡婦的臉上露出一抹喜意，樂嗬嗬的領著幾人從火炭旁走過去。
    李慕玄掃了一眼，發現這胖和尚就是個壯實點的普通人，隨後在路過時，順手用倒轉八方將他大腦神經切斷。
    下一瞬。
    隻見對方兩眼無光的癱坐在椅子上。
    “解決了？”
    張之維私下傳聲道。
    “嗯。”
    李慕玄點了點頭。
    他不想做什麽正義使者，除了倭人以外，也很少因為立場去遷怒濫殺，但這種出現在眼前，蠱惑無知百姓，作惡多端之人，殺了也就殺了。
    旋即，幾人進到祠堂。
    剛過一個拐角。
    就見烏泱泱一群人坐在地上誦經，麵前擺著一大五小六尊塑像。
    中間最大的那尊是無生老母，旁邊花樣就多了，分別是佛祖，孔子，老子，耶穌，真主，連西洋玩意都沒放過。
    當然，這也很符合邪教特色。
    東拚西湊。
    沒有自家的經文就硬湊。
    什麽五教合一，十教合一，三佛渡世，真主降臨等都用上。
    大部分以佛教為骨幹，再拚接其他教派內容，宣揚末世、功德、地獄、輪回、天庭、福禍等神鬼之類的東西。
    讓百姓認為自己天生帶著原罪，信了這個就能解脫，洗清罪孽。
    但其實說白了。
    就是利用恐懼、無知、迷茫等心理，來慢慢給人洗腦。
    乍一聽雖然不靠譜，可不論放在這個普遍相信人血饅頭能治病的時代，還是後世，總會有生活不如意之人上套。
    正想著。
    王寡婦端來一碗黝黑的符水。
    “道首等下就會過來為你弟賜福，記得讓他把這碗神水給喝了。”
    “多謝仙姑奶奶。”
    張之維接過符水，看向大耳朵師弟。
    “乖，二弟，該喝藥了。”
    “你可別亂來啊！”
    見狀，張懷義瞪大了眼睛，裝傻扮愣他可以，亂喝東西他可不敢。
    好在張之維也就嚇嚇他，沒準備真喂，而是端在手上，打算過會把這藥，一滴不剩全喂給那所謂的仙師。
    沒過多久，上方傳來動靜。
    幾人抬頭看去。
    隻見兩名壯漢一前一後抬著尊轎子，踏著瓦片一路飛下來。
    “道首！道首來了！”
    “敬天地，禮神明，改惡向道，挽天下為太平，化人心為良善！”
    “老母慈悲心腸，普度世間眾生！”
    狂熱興奮的聲音響起。
    信徒們跪在地上，一個勁的朝轎子處磕頭跪拜，模樣極為虔誠。
    “你們幾個還不跪下，對道首不敬可是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拔舌挖眼剜心的！”跪地的王寡婦出言提醒。
    “哼。”
    張之維扯了扯嘴角，冷聲道：“哪門子道首，我看就是頭畜生。”
    此話一出。
    周圍信徒頓時瞪大了眼睛。
    這是哪來的愣頭青？居然敢辱罵道首大人！他不要命了！
    也就在這時。
    轎子內傳來一道渾厚的男聲。
    “誹謗老母，對道首不敬，殺了他可記二十功，晉升為小尊者。”
    話音剛落。
    十幾名信徒興奮的站起身來。
    沒有半點猶豫。
    抓起身旁的扁擔、鐮刀、鋤頭，眼神凶狠的盯著李慕玄幾人。
    “裝神弄鬼。”見狀，李慕玄語氣平淡，沒有絲毫廢話的打算，逆生二重瞬間開啟，緊接著，身形暴掠而出，瞬間出現在轎子麵前。
    看到這一幕。
    兩名抬轎的壯漢還想動手阻攔。
    下一刻。
    倒轉八方發動，直接將兩人定在原地，同時轎子瞬間破開。
    隻見一名身穿道袍，帶著毗盧帽的精瘦漢子出現在視野中，胸口還掛著根十字架項鏈，跟這教派一樣不倫不類。
    然而，還沒等李慕玄問話。
    精瘦漢子突然張口，嘴裏吐出數枚猩紅色，帶著煞氣的鋼針。
    “你死定了！”
    精瘦漢子此刻滿臉得意。
    這鋼針乃是他用受盡折磨的童子血，混合汙穢之物煉成。
    雖然算不上什麽法器，但專破護身法術！而在這不足兩米的距離下，對方根本不可能躲開！看來隻是空有修為，卻沒有絲毫江湖經驗的愣頭青罷了。
    正想著。
    鋼針突然定在半空！
    “這怎麽可能!”
    看到這一幕，精瘦漢子長大了嘴巴，一臉的不可思議。
    李慕玄懶得講道理，心念一動，其中一根鋼針暴起飛出，力道控製的剛剛好，筆直插在對方的右眼當中。
    “啊！！！”
    精瘦漢子發出一聲淒厲慘叫。
    “你就是牛角吧？”
    見狀，李慕玄淡淡開口，倒轉八方順勢控製對方全身筋骨。
    “是”
    感受到骨頭、筋脈傳來的壓迫。
    牛角顧不上眼睛，語氣驚恐的問道：“少少俠，你是什麽人？”
    “聽說你跟苑金貴挺熟？”
    李慕玄繼續詢問，沒有浪費時間滿足對方的好奇心。
    “其實我不認”
    牛角剛說著，手臂頓時炸開，
    “有沒有辦法找到他？”
    李慕玄語氣平淡。
    鋼針瞬間飛到對方另外一隻眼睛處，隻差一絲便能插進去。
    “你先把針挪開，我”牛角話還沒說完，鋼針不退反進，眼睛頓時傳來一抹涼意，嚇得他脊柱發寒。
    此刻，他可以肯定。
    自己隻要再敢顧左右而言它。
    對方是真會殺了自己，還不是痛快殺掉，而是像現在這般殘忍虐殺。
    同時，從這狠辣勁來看。
    這人八成不是什麽名門正派的弟子。
    難不成
    是代掌門找來尋仇的？
    如此想著。
    牛角卻是不敢多問，畢竟眼睛要緊，於是直接道：“沒辦法！”
    “他現在被唐門刺客盯上，躲在倭人的地盤上，至於具體在哪裏，我們也不清楚，你想找到他基本不可能！”
    “那有什麽辦法可以聯係他？”
    李慕玄再度詢問。
    “有！有！”
    牛角出言道：“但凡有點實力和名聲，都會在劉婆婆那存放牌子。”
    “可以通過婆婆找到他！”
    “那劉婆婆在哪？”
    李慕玄開口。
    “我也不曉得，我們都是通過牌子聯係她，她再聯係其他人。”
    牛角立即說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同時確定眼前這小子，絕對不是全性中人，否則就這實力不可能不留牌子。
    那對方難道是唐門刺客？
    可也不對啊。
    唐門那幫人狠歸狠，但絕對沒有光明正大上來砸場子的。
    “既然如此，那你代我傳個信。”李慕玄淡淡道：“就說，苑金貴一天不出來，我李慕玄對東震堂和全性，見一個，殺一個，決不手軟！”
    話音剛落。
    之前抬轎的兩名全性身體瞬間扭曲，好似麻花一樣被擰成一團。
    看到眼前這恐怖的景象。
    牛角瞳孔一縮，身體止不住的顫栗。
    “你”
    “你是無道魔君李慕玄？”
    “你還有一次機會。”
    李慕玄淡淡道：“能傳信的全性很多，但死的痛快的隻有一次。”
    “你不幹，有的是全性幹。”
    話音剛落，牛角隻覺腎髒翻滾，真正意義上的翻滾，就像是被人扯斷經脈，倒轉過來，劇痛感直衝整個天靈蓋。
    “啊！我我傳！”
    牛角痛的表情扭曲，當即答應了對方，他是真的怕了這活閻王。
    與其在這無意義的被痛苦折磨。
    還不如趕緊搖人。
    這樣即便自己死了，也絕對不讓這家夥好過！
    居然敢威脅我們全性，就憑你三個人，怕是連這地界都走不出！
    隨即，他便閉上了眼睛。
    心神溝通令牌。
    下一刻。
    十萬裏大山當中的某處山洞。
    一個老婦人突然睜開眼，背後牆壁掛滿了寫有不同名字和手印的木牌。
    “李慕玄”
    “嘿嘿嘿”
    “最近門內挺熱鬧的麽。”
    “之前是金貴兒聯係門人去找他麻煩，現在是托我找金貴兒。”
    說到這，老婦人嘴角泛起一抹玩味，口裏念叨著：“找一個也是找，對方既然敢放出這樣的話，那就成全他。”
    伴隨聲音落下。
    刹那間。
    整麵牆壁大半數牌子全部亮了起來！
    而與此同時。
    晉地。
    某處山林內的無根生猛地睜開眼。
    “臥槽！”
    “李仙人你這麽勇的嗎？”
    正想著。
    旁邊突然傳來夏柳青的聲音。
    “不好了，掌門！”
    “無道魔君李慕玄，說隻要苑金貴不出來，他就把我們全性殺盡！”
    “這麽囂張。”
    “咱們要不要去會一會他？”
    無根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