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立明說完話後就直直閉上雙眼，如同在思索什麽。
    他心跳急劇放緩，全身氣息收縮，連呼吸都開始停止。
    而氣勁則全部朝眉心湧去。
    恍惚間，空氣中升起一股沉重之感。
    段真隻感覺此刻的巴立明如同一隻老龜臥俯，一切氣息歸攏於眉心。
    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眉心裂開。
    武當龜息功，龜息之法。
    還有天庭發力。
    段真知道巴立明是在消耗心神來推演這門手印，渾身的氣勁全部維持在眉心，顯然是動用了全力。
    他也不動一步，而是就這麽靜靜地等著。
    身體不自主站成三體式，竟是擺開了馬步，練起了八卦站樁。
    二十平米的牢房裏變得死寂無比，風聲都不可聞。
    隻剩下段真紮馬步時，微微起伏的聲音。
    直到深夜，巴立明才睜開眼睛。
    他看著一直等在身邊的段真，緩緩道：
    “這一手印，還未盡全功。”
    段真見巴立明終於醒來，身體一收，兩隻腿頓感無比酸澀僵硬，整個腰腹都在輕微發抖。
    他本來隻打算稍稍站樁，可沒想到巴立明在龜息之時，莫名產生了一種氣息，吸引著他的心神。
    以至於這一站竟站了足足四五個小時。
    直到巴立明醒來，他才從那種玄妙的感覺走出。
    一時間，整個身體都痛的難以忍受。
    “巴前輩覺得如何？”段真勉強開口，聲音有些虛弱。
    巴立明看著段真這幅樣子，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之色。
    他徑直伸手朝段真身體關節穴位處連點，手指並成劍指，劃破空氣，呼嘯而動。
    “砰砰砰砰！”
    段真連巴立明的動作都沒看清，就感覺全身各處筋骨穴位被細微電流湧過，如同針灸一般。
    而隨後身體的痛楚頓時消失很多，竟再沒有那種酸澀脹痛之感。
    “小子！你很好！”
    巴立明收回手，眼睛明亮地看著段真。
    見我如見道。
    他的拳術修為已經是抱丹坐胯，踏步鬥罡的巔峰，隻差一步就能見神不壞。
    平常人感受不到他身體的玄妙，但高手可以。
    而且必須是大高手。
    越是接近丹道的人，看的越清楚。
    放到古代，他就是陸地真仙，真正的神仙中人。
    一舉一動都暗合拳術道理。
    沒想到眼前這個僅僅是明勁的少年，居然能從自己的龜息法中有所得。
    資質罕見，至少他這大半輩子都沒見過。
    “前輩？”
    段真見巴立明說了兩句後又直直盯著自己，心裏不知他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你這門手印，我指點不了。不過，我可以指點你接下來的道路。”
    巴立明稍微站起身來，他收縮了全身的壓迫之力，僅如同一個普通的中年人，隻是龜背鶴形，雙手寬大而已。
    “接下來的道路？”段真正疑惑間，就見巴立明猛地一踏步。
    這一踏之間，地麵的石磚直接層層裂開，虛室內掀起一股疾風，如同妖魔出世。
    段真渾身毛孔豎起，一股大難臨頭的危機感產生。
    他猛地朝後一竄，依舊是形意猴形的身法，腳下接連踏步頓挫，一閃之間跑出五六步，直直衝到門口。
    可身後突然湧起一股熱浪，如同一座燃燒的大山，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烈風朝段真狂飆而來！
    他感覺身上的衣服都要隨著這股熱浪而融化。
    “什麽意思？！”
    段真心中大駭，巴立明剛剛還好好的，怎麽一言不合就開始發瘋？
    這一動手之快，發動之猛烈，如同山崩海嘯，萬馬千軍一同殺來！
    這是八極貼身靠打！
    段真第一次和王超交手時，倉促間也使過。
    但巴立明這一招襲來，真正如同一座燃燒的火山撞擊大地，比他高明了何止一百倍？
    段真避無可避，幾乎是下一個瞬間，那種覆滅性的力量就要擊打在身上。
    “你為了什麽而學國術？”
    巴立明突然開口，聲音如同洪鍾作響，吐氣開合間空氣都猛然炸開。
    門外的保鏢和警衛都來不及救援，便被這一聲爆喝而震散了氣血。
    龍吟鐵布衫！虎嘯金鍾罩！
    這是巴立明最強的橫練功夫。
    段真懷疑耳膜都在這一刻被震聾了。
    那股拳勢攜夾著直達心靈的發問，激的段真不由自主大聲開口：
    “我要主宰自己的命運！我要變強！”
    他感受到生死危機，心中的話語脫口而出。
    這是他真正的想法。
    當初他也是這般回答唐紫塵。
    “轟！！！”
    隨著他話語一落，那股狂暴的力量頓時一收，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段真全身冷汗無法控製的流下，他緩緩轉身，便看見巴立明平靜地看著自己。
    目光中帶著一絲善意。
    “這…這是試探？”
    段真帶著一絲疑惑和心有餘悸，他從未有一刻這麽近的感受到死亡。
    “很好！很好！哈哈哈哈！”
    巴立明發出一陣巨大狂笑，他示意段真上前，道：
    “都說命由天定，但我相信人定勝天！為有犧牲多壯誌，敢叫日月換新天！你小子很合我口味！不差！不差！”
    段真身體還有些脫力。
    他先是站了足足四五個小時的三體式，渾身本就酸痛無比。
    雖然巴立明替他推拿氣血，但畢竟還未恢複。
    之後又被這一試探，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你的練法，並無漏洞。”
    巴立明狂笑過後，等段真恢複些許精神，才接著開口：
    “你的師父也是一位大高手！想來她是希望你能自己完善這門手印！”
    “不過國術國術，沒有術怎麽護國？練功不練拳，猶如無舵船！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你的練法已有雛形，現在我就傳你打法！”
    巴立明長身而立，聲音轟鳴。
    傳我打法？
    段真心中微動，隻想了一瞬，便立馬對著巴立明行了一禮。
    雖然沒能得到這門手印的指點，但能學到這位武鬥之王的招式，也不虛此行！
    ……
    整整一年。
    段真都呆在這座監獄跟隨巴立明修行。
    家裏人聽說他在監獄又拜了個師父，直接出資讚助整片監獄，將巴立明所在的牢房擴大了幾倍。
    又在室內修建起一個足足一千平的練功房，刀槍棍棒具備，還有各種現代器材。
    段真正站在練功房擊打著眼前的沙包。
    他這一年已經學到了巴立明的所有招式。
    無論是通背縱猿臂，武當九宮劍指等打法、龍吟鐵布衫，虎嘯金鍾罩這類橫練之法。
    還是少林象形拳中演化的羚羊掛角與香象渡河這種身法。
    盡皆掌握。
    他這一年不斷練習，動作稍有不對就被巴立明狠狠教訓。
    巴立明可和唐紫塵不同，對待徒弟要求極為嚴格。
    好在段真運轉玄元定清訣後，神思清明，招式基本上手就會。
    他猛地擊出一拳，打在沙包上，炸出一個深深的痕跡。
    “氣勁走遍全身，筋骨通透，節節貫穿！”
    段真輕輕收力，停在原地。
    他這一年已經將明勁練到極致，可依舊找不到踏入暗勁的門檻。
    仿佛有一層薄膜遮擋住了全身的氣勁，無法做到暗勁噴湧。
    “心意氣力！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
    他口裏不斷呢喃著，卻怎麽也想不通該如何做到。
    莫非要效仿王超，重走長征路？
    他搖搖頭，徑直去請教巴立明。
    “如何入暗勁？”
    巴立明稍微回憶，語氣有些調侃：
    “我當年參與活動，一路推倒牛鬼蛇神，什麽封建糟粕都不是我的對手。當我參與一場大型活動時，被一群舊時代分子包圍，可我心中紅心不墜，終於破開了敵人的包圍圈，心中秉承堅定的社會主義思想，自然而然就進了暗勁！”
    “”
    段真當然知道巴立明口中的“活動”是指什麽，還有什麽包圍圈，舊時代分子。
    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
    而且，這樣突破也太玄乎了吧！
    巴立明見段真立在原地不說話，頓時哈哈大笑幾聲。
    他這一年教的多，段真學的也快，而且很快就能舉一反三。
    資質極好，為人聰慧，還懂得孝敬。
    這個徒弟他是越看越順眼，已經當做衣缽傳人在培養。
    他稍微正色，打量著段真，道：
    “一年前，我問過你為何要學國術，你的回答是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現在我再問你，你知道如何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嗎？”
    段真見巴立明終於正經發問，不由得細細思索一番。
    良久後，他才回答道：
    “力量、權勢、財富。”
    這是他自己的想法。
    一個人如果有無可匹敵的力量，掌控天下的權勢，富可敵國的財富。
    三者合一，即可掌控自己的命運。
    “你還是不夠純粹！”
    巴立明搖搖頭，繼續道：
    “你天資之罕見，至少我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見到過。你練拳也快，什麽招式到你手中都能融會貫通。你人也聰慧，至少這一年來沒有讓我產生任何惡感。可是，你不夠純粹。”
    “純粹？”
    段真感到疑惑，他盯著巴立明，試圖理解其中的意思。
    巴立明也微微思考，組織著語言：
    “你給我的感覺，像是心裏藏著無數的心事。心事一多就會雜，一雜就會亂。如此多的雜亂念頭，如何能做到心與意合？”
    ！！！
    段真聽到巴立明的分析，頓時感覺腦海中閃過一絲靈光。
    如同醍醐灌頂一般。
    是了，他心中的雜念太多。
    不論是前世、穿越後，還是整個關於龍蛇世界的發展。
    還有那神秘莫測的諸天之書。
    統統在他心裏。
    這些念頭太雜亂，太繁冗了。
    知道的越多，想的就越多。
    越想越亂。
    “如何純粹？”
    “問你的心。”
    段真得到答案，點點頭，不再多言。
    他直接離開了練功房，什麽都沒帶，徑直踏上了未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