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潭口處的封印越來越暗，最後終於在“嘭”的一聲之後化為點點星光消弭不見。
    淚痕早已布滿了慕玲芳的麵頰，她呆呆地看著潭麵，心裏掠過一陣刺痛，卻又無法緩解。
    她有點怕。
    原本封印著的有關姐姐記憶被解除了，往事在短時間內洶湧而來，而有一段記憶，卻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自己的。
    【十六年前，蘊泉】
    “妹妹你瘋了嗎！你給我呆在這裏，哪裏都不許去！”蘊泉之上，一輪綠色的太陽的懸在半空，它正怒斥著女孩模樣的慕玲芳。
    “每次都嘮嘮叨叨的，我都已經是千年武獸了，難道還不能出去看看？”
    “不行，外麵危險，人類的世界是你從未接觸過的，他們遠比你想象當中的可怕！”
    “唔，有姐姐你可怕麽？人類而已，我抬抬手就能消滅他們一大片，不對！是抬一抬手指頭！”慕玲芳嗤嗤地笑道，然而蘊卻覺得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揮手便是一條碧綠的藤蔓打在慕玲芳的身上，疼的她哇哇直叫。
    “出去看看怎麽了！”
    蘊冷冷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你不就是曾經被那個人類騙過一次麽？我不去和人類談‘感情’就是了；再說即便‘感情’上的事，有什麽大不了的，又不會受傷，也不會死掉，難不成這是人類獨有的一種詛咒？感情受到傷害，就會死嗎？”
    慕玲芳又胡亂猜測了一番，卻是徹底把她給激怒了。
    武獸形態的蘊將水麵擊出一條條水浪，像水龍翻湧一般，她冷厲地對慕玲芳吼道：“不許你再提及這兩個字！你懂什麽？”
    慕玲芳被掀得倒飛而出，撲頭摔在了地上。她見姐姐真的生氣了，趕忙賠禮道：“對不起，姐姐！”
    “滾！”
    水龍又一次向慕玲芳撲來，但她早有準備，用一個能量護罩將自己罩住，同時把那條水龍擊散。
    “姐姐！”
    “我沒有你這樣的妹妹！真是氣死我了……”
    【另一段記憶】
    “姐姐，對不起了，我，我真的隻是想出去看看。”
    慕玲芳眼神慌亂地看著潭口，她解釋著，可是蘊泉之下，再無姐姐的聲音。
    在此之前，慕玲芳在潭麵設下了重重封印，這些封印要到一定的時限後才有可能被解開，同時要慕玲芳親自這麽做。否則單靠時間的流逝，恐怕要近百年的時間才會自行解除。
    “姐姐求你說話好不好？我就要走了……”
    …………
    慕玲芳記得自己在潭口呼喊了整整一夜，可是卻沒有得到姐姐的任何回話。
    任她如何撒嬌，如何鬧脾氣……都不行。
    但她還是走了，為了不被蘊將自己從人類的世界抓回來，她不得不將姐姐暫時囚禁在蘊泉裏。
    最多三兩年的時間，自己就回來了。
    等到那個時候再向姐姐道歉，就沒什麽問題的。
    兩三年，對年武獸來說，無非也就是多睡幾覺的時間。
    可是，可是自己直到現在才來。
    “姐姐，你會恨我的吧。”
    慕玲芳喃喃的說著，拭幹了眼淚。
    “姐姐！”
    慕玲芳哭出的聲音絕對可以傳遍整個潭底，她是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去呼喊。
    “我不知道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我回來晚了，姐姐，我對不起你，我，嗚嗚。”
    慕玲芳低語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不是昨天的樣子，倒像是一個做錯事情的小姑娘，很不爭氣地又哭了起來。
    她止不住地哭，在人類世界裏受到的委屈，仿佛都要在此刻通過哭的方式發泄出來。
    “嗚嗚嗚……”
    潭口有了波動，蘊並沒有就此現身。但是兩條柔和的藤蔓浮出了水麵，在慕玲芳的身上纏繞了兩圈。
    慕玲芳就那樣哭著，被這藤蔓拉拽了下去。
    【山頂洞穴】
    呼嘯的風聲中，雁阿九正嘀咕著什麽，直皺著眉頭
    “壓縮修靈，壓縮……可是為什麽一點效果也沒有？真叫人無語。”
    他呆呆地望著自己手中的修靈，那是一團無色的氣體，不似慕玲芳那樣的綠色，光彩絢麗。
    然而總是如此，雁阿九可以依舊感受到，自始至終，這團修靈的體積沒有縮小一點半點，一個時辰下來，倒是要把雁阿九體內的修靈抽個一幹二淨。
    “當時的她是怎麽做的？”
    雁阿九心裏想著，手上的修靈並沒有消散而去；阿九挺固執的，沒有達到幾分成就，他不願就此收手。
    “記得慕玲芳的修靈好像是綠色的，這大概是和她的屬性有關……還有什麽不同？”
    啊，當時，綠色的修靈在她手中不停地旋轉，隻是因為難以看清，所以忘了。
    雁阿九想到這裏，靈光一閃，連忙試下。
    修靈依舊浮在自己的手上一動不動，這次真的要丟臉了，連使它旋轉起來都做不到，更別提壓縮修靈了。
    旋轉要用什麽控製?用意念？
    “果然還是沒用……”
    【蘊泉之底】
    潭穴內部有形色各異的鍾乳石懸掛在頂端，一根根石筍在光潔的地麵上豎立著，反射著柔和的光亮。
    蘊的狀態很不好，血紅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她的麵部蒼白，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般不帶血色。看樣子，昨天妹妹的離開，令她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她靜靜地立在那裏，看著眼前的慕玲芳，等她哭完。
    慕玲芳的眼睛腫腫地，看著叫人心疼。蘊想要勸慰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反正這麽久的時間過去，她是一點氣都生不起來，她真的無法生出哪怕一絲怒氣。
    十六年了，再大的怨恨也會被這蘊泉的潭水衝刷幹淨的吧，更何況這是自己的妹妹。
    “你……乖，先別哭了？”
    慕玲芳仍止不住地哭。
    這真的是自己的妹妹，蘊將慕玲芳摟在懷中，自己也流下淚來。
    此時此刻，這位傾城的美人摟著慕玲芳這個小姑娘，仿佛她懷裏的是一件寶物一般。蘊閉上了眼睛，她感覺到累和疲倦，但更多的，是懷中這個女孩帶給自己的安心。慕玲芳躺在姐姐的懷抱當中，她的感受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許久，蘊開口道：“都過去了，妹妹，你這些年來受苦了吧？”
    她心疼地說著，輕輕摩挲著慕玲芳的背部，終於聽見慕玲芳含糊不清的回答。
    “我就要哭。”慕玲芳突然把身子向後一退，眼神裏充滿了委屈。
    “？”
    “我哭了那麽久，你現在才開始安慰我，姐姐你很壞。”
    蘊愣了一秒鍾，絕美的臉龐上劃過幾分羞怒之色，用玉手在慕玲芳的腦門上輕敲一下，你在裝可憐？
    慕玲芳說哪有，是真的忍不住，都十六年了。
    二女對視著，蘊低下頭，細細地去看那張熟悉的麵孔，仿佛看多少遍也不會感到厭倦。
    “嗯呐。”
    慕玲芳偷襲了蘊，一口親在姐姐的臉頰上麵，眼睛水靈靈地看著她，十分頑皮的樣子。
    蘊呆了呆，麵目竟然有些羞紅。
    慕玲芳的眼神淡了淡：“姐姐，對不起，這些年來一直將你關在這裏。”
    蘊將自己與慕玲芳的身子扶正，二女麵對麵地坐著，想說很多，但是千言萬語卻隻換來一聲輕輕的歎息。
    蘊咬了咬牙，說道：“還好你當初封印了我。”
    “啊？”
    慕玲芳不理解地看向姐姐，雙眼中盡是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封印，我或許又要去人類的世界了，誰讓你當時那樣固執，一意孤行……”蘊的聲音有些埋怨的語氣。
    蘊的意思是在說，即便她很討厭人類的領地，但如果妹妹去了，自己也就必須去那裏找她。
    “對不起，姐姐……”
    “說了都過去了，姐姐也有錯，沒有照顧好你。”
    蘊有些傷感地說道：“你這些年吃了很多苦頭吧？”
    慕玲芳搖了搖頭：“沒有。”
    可是蘊平靜地看著慕玲芳，告訴她根本瞞不過自己。她說，真正在人類世界生活過的武獸，悲傷是難免的；或是因為不甘，或是因為不舍，或是因為受到了傷害……
    慕玲芳想要辯解，可是蘊黛眉一蹙，仿佛是不滿地說道：“你眼睛裏麵藏著的東西，姐姐又怎麽會看不到呢？”
    慕玲芳一怔，隻聽蘊又說道：“哪怕是人類自己也逃不過悲傷的，我這呆萌的妹妹怎麽逃得掉呢，你說是不是？”
    慕玲芳輕哼一聲對姐姐的評價表示抗議。
    蘊輕輕掩住慕玲芳將要說話的嘴唇：“什麽都不要說，至少現在不要……姐姐已經很傷心了，不過，你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
    淚泉湧出，慕玲芳點點頭，重新依偎在了蘊的懷中。
    洞穴裏麵熒熒的綠寶石見證著她的回來。
    兩個時辰後，山頂洞穴
    “旋轉，壓縮，嘿……”
    雁阿九在不停的用功，四周都是被啃過的藍靈草，藍靈草的果實早已被吃掉，晶藍的葉子躺在地上，倒是挺漂亮的。
    雁阿九終於能夠將修靈壓縮一點，手掌之中，本該是拳頭大小的修靈已經是縮小了一半。兩個時辰中，雁阿九少有休息；一旦修靈用完，他便依靠藍靈果來迅速地補充自己的修靈與體力。
    他也真真正正地體會到了魔藥給自己帶來的好處，先前自己的恢複能力雖然挺快，但也要至少一個時辰才可以恢複到最佳狀態——而依靠這等魔藥，這個時間被直接壓縮到了半刻鍾左右。真是現下最為需要的東西，他這麽想著，尋思什麽時候再去魔藥山穀裏麵弄一些藍靈果來。先前揪下的幾株藍靈草已經用光了。
    “這次記得隻摘果實，果實吃掉了還可以再長，草拔了可就沒了。”他小聲地說著，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芳。
    他陷入了沉默。
    “雁阿九，”
    “嗯？！”雁阿九吃了一驚，這才意識到是克拉克站在自己的身邊。這倒也不能怪他，克拉克是亡靈，他的出現是真正無聲無息不可發覺的；即便阿九擁有亡靈之瞳，那也要看到了才行。
    “克拉克叔叔，有什麽事情嗎?”
    “也沒有別的事情，隻是提醒你一下，你使用修靈的方法太過剛硬，這樣是不行的。”
    雁阿九點了點頭，等克拉克繼續說下去。
    “告訴我，你是用什麽方式去控製修靈的。”
    “經脈，我用經脈控製的，怎麽，啦？”雁阿九最後一個字嚇得脫了音，因為克拉克像一頭發怒的獅子一樣看著他。
    “克……克拉克叔叔，我有什麽做錯了的麽？”|
    克拉克惱怒的說道：“何止是做錯了，簡直是連命都不要！我說你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取得成果，我這樣跟你說，你的方法不行，用經脈控製修靈的運轉，這絕對不行！”
    雁阿九呆呆地問道：“可是為什麽？”
    克拉克苦笑著告訴他，用經脈來調控修靈，和用紙去控製火的行為其實差不多，若不是你的體質不同於常人，恐怕你的雙手現在已經廢了。
    雁阿九的低下了頭，他從未向亡靈們提及有關自己破魔族體質的事情，沒想到克拉克僅憑這點就可以猜測出來。
    好在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在這個問題上。
    克拉克問道：“感受一下你的雙手，你現在的經脈是不是隱隱作痛？”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