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我身作子屠大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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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洲島。
漫天的烏雲,凜冽的風中似乎帶著怨魂的呼號,島上盡是一片肅殺之氣。
“流波山夔牛,前來拜山!”
一聲沉若悶雷的聲音貫徹天際,傳遍瀛洲島的每一個地方,突然,黑壓壓的天空如同被打開的天窗一般,變得透徹明亮起來,烏雲盡數散去,天空一碧如洗,東海的烈陽道道映射在那高聳天際的絕巔之上。
夔牛在煙霧朦朧的半空之中,化為人形,負手在後站在瀛洲島的上空,淩空而立,在揮手之間散去瀛洲島上空的烏雲之後,如星辰般的雙眸注視著偌大的島嶼,察覺到氣氛的不對,眉頭輕皺,臉色略微有些凝重。
良久,一道人影從瀛洲島七峒山山巔飄忽而出,一步百丈,幾息之見,原本與夔牛相距的數裏如同方寸,瞬間即至,隻見來者麵目青霜,發絲淩亂,衣衫之上,還能隱約看到點點血跡。
夔牛心中一震,飄忽上前,道:“無涯島主,發生什麽事情了?”
站在夔牛身前的青俊之人,正是東海三島之一瀛洲島的掌門人,同樣也是門派第一高手的青無涯。
青無涯那雙若星辰大海般的深邃眼眸之中,透漏著一股凜然的殺意,就連夔牛也不曾見到過,殺心如此之強的青無涯。
“孤城!”
兩個字從青無涯嘴裏被切齒咬出,夔牛頓時明悟。
“瀛洲島,也遭殃了嗎”
祝成道來流波山傳信,蓬萊紀歸子已經遭到孤城偷襲,身受重傷,流波山藏經閣封禁大陣被破,收閣老人慘死,現在連瀛洲島也沒能擺脫孤城的魔爪。
“紀歸子請我們前去蓬萊下棋。”夔牛淡淡說道。
在聽到下棋二字之時,原本殺意內斂的青無涯身形陡然一顫,磅礴的殺氣一時失控,幾乎化為千萬道劍氣迸發而出,還好眼前之人是實力深不可測的夔牛,若是一般人,絕對要被絞殺成肉泥了。
就在這時,夔牛心頭突然湧現出一股難言之感。
猛然回頭,看向遠處,那裏,正是流波山的方向。
“四氣天璣大陣的陣眼,被人打開了”
離去流波山不久,護衛山門大陣就被徹底開啟,不用想就知道流波山遇大敵了。
夔牛臉色陰晴變化不定,對著青無涯道:“時間緊迫,借你瀛洲島傳送陣一用。”
青無涯愣了一下,旋即點頭,沒有半分廢話,帶著夔牛,二人身形迅疾,朝著七峒山山腰衝去。
瀛洲島夔牛來過不少次,昔日的半山腰間,是島上風景最美之處,成千上萬餘株花樹錯落有致布滿了整個後園,枝頭盛開著繽紛的花朵,枝椏相連,一眼看過去如同巨大的彩霞降落在人間,美不勝收。樹下清流曲折回環,淡淡的白色水霧升騰擺動,如紗如夢,還有有不少靈獸在其間棲息。
而現在,遍地是打入泥漿的落花,枝丫破碎,木屑紛飛,隨處可見靈獸慘死的屍體,曲折回環的清流之中,流淌著冽冽的鮮血,使得流水呈現出一抹淒慘的殷紅,顯得詭異至極。
青無涯在前,夔牛在後,前者的背影襯在這淒慘景色之中,顯得十分蕭索。
這些都是孤城所為,七煞焚血禁法出現的地方,就會被攪動的血雨腥風。
不多久,二人來到一處銘刻著陣法的石陣麵前,四麵八方共八根石柱,中間是一塊巨大的圓石,幾塊巨石之間,都被銘文所連接著,陣法銘文的紋路在地上綿延許久,在大約二十丈之後,開始深入地下,如果能夠將山麵刨開,就會發現這些陣紋幾乎將整座七峒山攔腰截斷,從山巔集氣大陣收集來的能量皆是匯聚於此,這也是為何這裏平日景色恍若仙境的原因之一。
眼前這座石陣,就是瀛洲島的傳送陣,每次調動,能將數十人同時傳入虛空,橫渡東海,威力同樣十分驚人。
“你找尋一下紀歸子的氣息,我去開啟大陣。”青無涯說道。
二人站到大陣中央的巨石之上,夔牛雙目一閉,靈識神遊而出,到了夔牛這般境界,能夠感知到天地間那虛無縹緲的氣息,也可說是靈識瑣碎的魂魄,紀歸子實力強橫,算是這一方天地屈指可數的強者之一,他受了重傷,一定有遊離在外的魂識。
“有了,走!”茫茫天地,夔牛鎖定了一道幾乎微不可聞的魂識,雙指一動,那人的位置被確定下來。
青無涯輕輕點頭,拔劍而出,劍尖指天,突然,二人腳下的巨石動了,一道道光亮從蔓延於山根土壤之中的陣紋上顯現出來,七峒山山腰間,一股凜風呼嘯而出,一道光柱從青無涯的長劍之上迸發出來,直射天際,二人身影漸漸消融其中。
蓬萊。
寒冰石室之中,隻有紀歸子低沉的喘息聲,隨著一陣劇烈的咳湊,一抹殷紅出現在老人嘴角。
“時間不多了”
紀歸子伸出手來,拭去嘴角的鮮血,閉上了雙目。
就在這時,一道光影閃動,夔牛與青無涯的身形驀然顯現在紀歸子身前,緊緊盯住眼前那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龐。
“來了”
紀歸子有氣無力道,語氣就像是臨終前,見到自己多年的老友。
見到紀歸子的夔牛二人皆是心中一緊,麵露擔心之色,紀歸子卻仿佛什麽也沒感覺到一般,神色從容自若。
“孤城為何從歸墟中逃脫出來?”夔牛兀自開口問道。
紀歸子稍定,抬起了頭,低歎一聲,道:“若我沒有猜錯,還是因為百年前我們合戰孤城,我門下最傑出的女弟子靈瑤為救我這個師傅而死的事讓有些人,念念不忘”
夔牛微一皺眉,顯然知道此事背後的原因。
青無涯站在一旁,同樣無聲。
“罷了,叫你們來這裏,還是做我們該做的事吧。”紀歸子歎了一聲道。
夔牛與青無涯怔了怔,看了紀歸子一眼,皆是輕輕點了點頭,二人邁步而上,走到門口,打開石門,隻見石洞內,有一張石桌,上麵有一棋盤。石門被打開後,紀歸子艱難的從冰床上走下,夔牛與青無涯看到紀歸子顫巍的動作,心中都是一緊,但紀歸子卻不多看他們,徑直走向棋盤。
“你確定要下這一招死棋?”夔牛有些遲疑的問道。
“萬事皆有因果,既然這因起於我,這果也應該我來受”
“這條‘大龍’足有八十子,當初隻留著一招活扣,現在做死,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當年我們三人實力尚淺,不足以完全封死歸墟,但時至今日,孤城歸來,如果再有遲疑,那麽東海必將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到時候生靈塗炭,追悔莫及啊。”紀歸子蹣跚著走向石桌,緩緩坐下,繼續道:“歸墟之內,封存著孤城真身,雖說他逃出歸墟,但他手上卻不敢沾染人族性命”
夔牛不語,當日守閣老人死在他麵前,事後他才知曉,是他強行渡氣,掙破了他的經脈。
青無涯怔然,七峒山山巔之上,數位弟子慘死,與他喂下靈藥同樣有關。
一切經由孤城之手的傷者,必然會被慢慢折磨致死,但他卻不是親手殺死,而是讓他們自行了斷
“所以我已經是必死之身,勉強吊著一口氣了,我身作子,屠掉這條‘大龍’,方才有回旋餘地。”
夔牛與青無涯都是一怔,紀歸子卻隻是點了點頭。
寒冰石室之內,氣氛突然變得凝重起來,夔牛默默注視著眼前的紀歸子,許久之後,轉過身來看了看身側的紀歸子,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青無涯臉色異常難看,這位東海修仙一途的執牛耳者,竟然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感,這種無力感讓他心頭萬分難以接受。
真的隻能如此嗎?
眼睜睜的看著昔日的戰友、同伴,就這樣死在自己麵前。
突然。
已經末路的紀歸子回光返照一般,周身之上迸發出絕耀的氣勢,金玉煌煌,似那東海絕巔七峒山,高山仰止,直裂蒼穹,又似那萬江一怒的百裏銀白匹練,遮蔽一線天,淘浪怒號,風起雲湧,浩浩蕩蕩,再似那高懸天際萬古長存的日月星辰,此刻的紀歸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位少年崢嶸的蓬萊絕才。
夔牛與青無涯佇立不動,心中那隱藏多年的熱血豪情,如同被點燃一般,灼灼而動。
“少年把酒祝東風,吾視萬物皆成空,千般因果於我身,我身作子屠大龍!”
刹那之間,氣勢攀附到絕頂的紀歸子,雙目之中神雷滾滾,一道精芒由石桌之上的棋局中射出,直指紀歸子而去,被精芒擊中的紀歸子,身軀陡然一變,眨眼之刻,一道活生生的人影,竟是憑空消失不見。
這一刻,沒有任何的聲音,也沒有任何的波動,甚至沒有任何的氣息,紀歸子就這麽徹徹底底的消失了,似乎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
“告訴那癡兒,蓬萊掌門,由他來做”
天地之間,紀歸子的最後一句話,回蕩在石洞內,久久不散。
棋盤上,一顆黑子靜靜盤在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