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安陽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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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的清晨已經轉暖,李嬤嬤起床給院裏的玉蘭澆水,右眼皮突然一陣猛跳,心跳加速。
    她慌忙跑回屋喚醒老伴,詢問道:“佑兒那邊傳來消息了嗎?”
    楊管事被老伴搖醒,還有些迷糊,問題是聽清的,便回答:“昨日才收到信件,阿佑扮作阮家請的幫傭,悄悄把火油藏進柴房,應該就在這幾日便會動手。”
    李嬤嬤這才放下心來,“自從小姐讓佑兒去錦城,我心裏頭便惴惴不安,總怕發生意外。”
    “能有什麽意外?不過是死了個女眷罷了。”楊管事揮了揮手,“今日難得休息,我再睡個回籠覺,莫要擾我清夢!”
    李嬤嬤討了沒趣,狠狠拍了老伴的手背,嘴裏滿是抱怨:“我還要去縣主那兒伺候呢!”
    自從兩個月前被郡王妃指派到縣主那兒當差,她就沒省心過。
    縣主出生時,郡王府有祥雲籠罩,自幼便受寵。正因如此,這些年,縣主不學女紅,常與江湖人士廝混,更是破了身子。
    兩個月前,府醫例行診斷,意外發現縣主懷孕了,郡王便知曉了縣主幹的荒唐事,派屬下人一查,發現縣主與多個男子有染。
    而後,府醫被毒死,縣主院內的仆人被杖斃,一碗落胎藥後,縣主也沒了孩子和自由。
    她這個可憐人,因佑兒負責調查與縣主私通之人,就被郡王丟去接手這個燙手山芋了。
    思索間,李嬤嬤已走到縣主居住的福祿苑。
    心裏有事,沒注意腳下的路,李嬤嬤被石子絆得一個趔趄。
    “李嬤嬤,你心裏有事。”蕭維雪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淡淡地掃了李嬤嬤一眼,目帶威懾。
    李嬤嬤忙擺手:“沒有!”
    以縣主的性子,若是知道郡王派人殺了裴傳臚的原配,她斷然不會坐視不理。
    怕會壞事。
    可縣主的威壓太重,若不編個由頭怕是難忽悠。
    想著,李嬤嬤便道:“我是怕裴傳臚知道您……”
    後麵的話沒敢說。
    “知道我什麽?”蕭維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嗤笑一聲,“知道我婚前失貞,行事放浪?”
    “嗬!”她猛地把杯子扣在桌上,“男子成婚前,都有通房教導他床笫之事,怎不說他失貞?”
    李嬤嬤啞然,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若是此事敗露,您還能嫁給哪個官家子弟?若是王爺心一狠,讓您遠嫁邊陲之地,您即便受了委屈也無人替您撐腰,又該如何?”
    蕭維雪麵色稍緩:“你說的不無道理。裴雋雖然出身寒門,名列傳臚,是一甲之下第一人,但年輕,不過二十二歲,以後若有郡王府和姑姑扶持,定然前途似錦。區區農家子,能以庶吉士的身份進入翰林院,若是聰明,必定知道如何選擇,不敢將此事鬧大。”
    “可若他糊塗呢?”李嬤嬤勸導,“莫要讓王妃擔心啊!”
    母妃。
    蕭維雪心口微痛,一股酸澀之意在口中蔓延。
    父王並不喜歡出身皇商的母妃,覺著母妃占了趙側妃的位置。若不是她出生時帶著祥瑞,母妃在府裏的日子怕是艱難。
    可母妃又有何錯?
    當初,先帝忌憚祖父手握軍權,祖父逼迫父王娶母妃,為的是保全整個王府。
    偏偏母妃糊塗,明知父王不待見自己,還動了真心。
    她不是沒有開解過母妃,母妃卻死信著那套“幼從父兄,嫁從夫,夫死從子”的規矩。
    後來,祖父死了,母親管不住王府裏的妾室,王府亂了,外祖父要母親立起來,母親就哭。
    她說,你們教我規矩,幼從父兄,嫁從夫,夫死從子,又說我愚鈍,隻需聽從男人的意見就好,唯獨沒有教我如何立起來。如今,我窘迫了,你們又問我,為何不立起來!
    那年,蕭維雪八歲,跟著夫子啟蒙兩年,已經能思考。
    她猛地驚醒,好似世間大多女子都像母妃一樣,被一條條規矩框住。
    她們要治好家,要管好賬,要善待子嗣,要懂禮法,要不善妒,要長袖善舞,要懂得風趣……
    一切都好像被模板固定了,沒有自己的思想,所做的一切都是為自己的夫君服務。
    可若是後宅出了什麽事,即便她們做的很好,沒什麽錯處,還是要遭到譴責。
    明明大梁有兩位女帝,明明律法規定了女子可以參加科舉為官,可她們從未想過走出去!
    她們就像書局裏膠泥排版上刻著的“婦”和“妻”字,規整,統一,即便印在不同的書籍上,單獨裁剪後也會發現,她們千篇一律。
    蕭維雪不想成為這兩個字。
    “備車,我要見裴雋。”蕭維雪吩咐李嬤嬤。
    不多時,馬車便停在晟平坊外的裴宅。
    蕭維雪下了馬車,守門的小廝還未通稟,她便直接闖入。
    裴雋正在書房看賬冊,他休了阮眠霜,家中銀錢便沒了供給,一分一毫都要掰成兩半花。
    雖說他靠著濮陽郡王的人脈進入翰林院成為庶吉士,可如何在翰林院中贏得旁人欣賞,一要自身硬,二要銀錢打通門路。
    一想到這些開銷,裴雋就後悔這麽急著送出休書了。
    若能多個兩千兩銀子就好了!
    懊惱間,蕭維雪已到書房。
    “裴雋,我思前想去,雖然父王賞識你,我依舊要同你約法三章。”
    蕭維雪取出一個木盒,當著裴雋的麵打開。
    裴雋瞳孔一縮,木盒裏放的,正是他被人構陷時對方造的偽證!
    一甲三人、二甲傳臚,一般都能進入翰林院,可若是遭人陷害,即便事後真相查明,也會失去這個名額。
    他雖在第一時間發現異常,拿到證據,卻申訴無門。
    恰好此時,濮陽郡王拋出橄欖枝,他便順水推舟地答應了。
    本以為,過了這關,休了阮眠霜,他的官途便順遂了。
    沒想到,安陽縣主不是一個好相與的!
    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裴雋強壓下心中怒火:“縣主,你我二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蕭維雪搖著食指,嘴角微微勾起:“不,是你損我榮。”
    “若你出事,我為你奔波澄清,外人如何看我?若你他年虧欠於我,外人又如何看你?”
    裴雋心神大震,偏偏尋不出錯處,一切似乎就像縣主描述的。
    心裏頓時生出一股無力感,身為貧家子,想要為官,這麽難嗎?
    他咬牙,心一橫,下跪:“求縣主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