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錘魔案(卅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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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日那個寒風呼嘯的冬夜,趙新民像隻受傷的野獸,從西平倉皇逃竄到了相鄰的漯城。
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投射在結冰的鄉間小路上,宛如一條扭曲的毒蛇。
白天,他坐車到了信陽。29日,又輾轉到了羅縣。
轉眼就過年了,各地都沉浸在春節的喜悅中。臘月的寒風裹脅著鞭炮的硝煙味,從遠處的村莊飄來。趙新民縮了縮脖子,劣質羽絨服的領口已經磨得發亮。
他想起昨天在賓館裏做的夢,那戶人家的電視機裏正播放著春節聯歡晚會,歡快的笑聲與屋內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荒誕的畫麵。
這幾天,大街小巷都貼滿了《宣傳提綱》,僅在西平就印刷了30多萬份,並在重點地區逐戶進行了發放。群眾舉報更是十分踴躍,僅僅一個鄉鎮派出所一天就能接到十多起舉報。
警察為了抓住這個殺人狂,在每個路口、每個村頭、每個大院門口都設立了卡點。
“同誌,請出示身份證。“路口的警察攔下了他。趙新民機械地掏出證件,手心滲出冷汗。
這是他這些天第七次被盤查,每一次都讓他感覺自己離深淵更近了一步。
通緝令上的畫像與他有七分相似,那雙空洞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靈魂。
他感到法律之劍已經懸在頭頂,每走一步,他都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因此他不敢再去外麵遊蕩,馬上潛回方陽隱蔽起來,沒敢再出來作案。
春節這段時間,趙新民罪惡的腳步被有效地阻止住了。
但是,元宵的鍾聲還未敲響,這條冬眠的蛇便再次蘇醒了。
他已經無路可走,就像一個有了罪惡原動力的雞蛋,不撞個粉身碎骨是停不下來的。
2月12日,農曆正月初八。下午,趙新民離開方陽,向馬家埠走去。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弄錢。連續多日,他像隻被獵人追蹤的野狗,隻顧東藏西躲。
中午掏錢買飯時才發現,身上隻有百十來塊錢了。
臨行前,他還在地攤上買了一把鐵錘,又趁機偷了一把煤火鉗子,用鋼鋸把它鋸斷,準備留作案時撥門用。
夜幕降臨時,趙新民蜷縮在汽車站的角落裏。廣場上的霓虹燈將他的影子投射在牆上,扭曲成一個巨大的怪物。
遠處傳來警笛聲,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藏在懷裏的鐵錘,冰冷的觸感讓他想起那些倒在錘下的亡魂。
饑餓像一條毒蛇,啃噬著他的胃。趙新民數著口袋裏僅剩的零錢,劣質電子表的熒光在黑暗中泛著幽綠的光。
“隻要有個目標就幹,再不幹就得餓肚子了。”
他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眼神,那裏麵盛滿了失望與痛苦。但此刻,饑餓已經壓倒了一切,他像隻被逼入絕境的困獸,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馬家埠的夜晚寂靜得可怕。穆陽老漢家裏飄出劣質煙草和散裝白酒的氣味,這氣味刺激著趙新民的神經。
他知道這是農村小賣店特有的氣味。
他蹲在麥田裏,將破襪子套在球鞋外,這個動作他已經重複了無數次,熟練得令人心寒。
然後,重新進了村,從穆陽老漢家西邊的胡同直接到了他的門口。口袋裏那把新買的鐵錘隨著步伐晃動,發出沉悶的撞擊聲,仿佛在叩擊著他早已麻木的良知。
老漢的鼾聲從裏麵傳來,像一首詭異的搖籃曲。門閂很鬆,趙新民用刀一撥門就開了。手電光掃過貨架,那些廉價商品在光束中泛著慘白的光。
當他翻開老漢的皮夾克時,一張全家福從口袋裏滑落,照片上老漢的笑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抽屜裏有兩千多元錢,揣進懷裏時,趙新民的手在發抖。這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這筆沾滿鮮血的錢又將支撐他繼續這場罪惡的逃亡。
遠處的村莊傳來零星的鞭炮聲,而他的生命卻在這無盡的黑暗中越陷越深。
寒風掠過麥田,卷起幾片枯葉。趙新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隻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腳印,通向更加黑暗的深淵。
這個夜晚,馬家埠的星空格外明亮,卻照不亮一個迷失的靈魂。
13日上午,有村民到穆陽老漢家買東西,看到被子和棉褲都掉在地上,而且有很多血跡,就馬上喊人。
穆陽的侄子聞訊趕來,進屋一看,發現床枕頭上盡是血,地上還有一灘血跡。老漢躺在地上,上身和頭被衣服蓋著。用手一摸,身上已經冰涼,趕緊打電話報警。
這時,趙新民已經出現在方陽城郊了。
和菁踩著勘查靴走進穆陽老漢的小賣店時,晨光正從破碎的窗欞間滲進來。她的身影在斑駁的牆壁上投下修長的剪影,像一把鋒利的解剖刀,準備剖開這個罪惡的現場。
“典型的強迫性人格障礙,”她蹲下身,仔細端詳著門閂上細微的劃痕,“每次作案都要重複相同的準備程序:套襪子、戴手套、撥門閂……”
她的聲音冷靜而專業,卻讓在場的每個人都感到一陣寒意。
李睿站在門口,看著和菁專注的側臉。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風衣,衣擺沾上了現場的血跡,卻渾然不覺。溫柔在不遠處拍照,快門聲格外刺耳。
“看這裏,”和菁用手電筒照著貨架下方,“凶手在這裏停留了至少五分鍾。”
光束掃過散落的商品,“他在選擇,在猶豫,就像一個強迫症患者在整理自己的收藏品。”
雷辰叼著煙走過來:“這孫子還偷了瓶二鍋頭。”他指著地上破碎的酒瓶,“但一口沒喝,隻是把酒倒在了老漢的照片上。”
和菁的眼睛亮了起來:“儀式化行為!”她快步走到床邊,“他在試圖抹去受害者的身份,就像在抹去自己的良知。”
她的手指輕輕拂過床單上的血跡,“這些噴濺狀血跡呈現出特殊的弧形,說明凶手是站在這個位置揮動鐵錘的……”
溫柔突然插話:“我們在後院發現了凶手的腳印,”她的語氣帶著幾分挑釁,“要看看嗎?”
和菁仿佛沒聽見,繼續分析:“凶手作案後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在這裏坐了將近半小時。”她指著床邊地板上的壓痕,“看這些煙灰的分布,他在抽煙,在思考,也許在回憶……”
李睿忍不住問道:“他在想什麽?”
“他在享受,”和菁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享受這種掌控生死的感覺。”
她走到窗前,“月光正好照在這個位置,他可能就坐在這裏,看著老漢的屍體,就像欣賞自己的‘作品’。”
現場突然安靜下來,隻有取證人員的腳步聲。和菁從包裏拿出筆記本,快速畫著凶手的心理畫像:“三十到四十歲之間,童年可能遭受過暴力,有強烈的控製欲和完美主義傾向……”
溫柔突然冷笑一聲:“這些我們早就知道了。”
和菁抬起頭,目光如炬:“但你們不知道的是,他很快就會再次作案。”
她指著牆上的日曆,“看,他特意翻到了正月十五這一頁,還在上麵畫了個圈。”
李睿和雷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