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衙門都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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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年輕時就打泰興過來揚州給人剃頭,一幹就是三十多年,剃頭的手藝那是絕對沒說的,外加還有一手掏耳朵的絕技,因此憑著好口碑幾乎包攬了灣子街這片的剃頭生意,搞的別的剃頭匠在這片壓根就沒人光顧。
苦是苦了點,可一年忙活下來起碼能有個二三十兩收入,各項開支一扣落個十來兩進腰包一點沒問題,雖說跟人開鋪子的不能比,但比起在家種地那肯定是強多了。
這樣的生活老馬非常知足,就是今兒明顯感覺不對,一大早租住的院子就有烏鴉在那叫來叫去,準備洗臉出攤時那眼皮也是不受控製的跳了起來。
老伴見男人眼皮跳的凶,也是嚇了一跳:“乖乖,老頭子,今兒不會出啥事吧?”
“能出啥事?婦道人家一驚一炸的!”
老馬扯了扯眼皮,結果扯的越凶跳的越凶,沒辦法隻能叫老伴去黃曆上撕小塊紙來粘了點唾沫貼在了眼皮上。
也不知打哪傳下來的偏方,別說,還真有用,那眼皮跳了幾下後還真就不跳了!
“今兒太陽好,你把冬天的衣服都拿出來曬一曬,”
隨口吩咐老伴幾句後,老馬就跟往常一樣擔起挑子去灣子街出攤。
這些年不是沒有老主顧勸他在街上租個門麵,這樣冬不冷夏不熱的,刮風下雨天也能做生意。
可老馬嫌門麵貴,同時也是自由慣了,覺得在鋪子裏幹活還是沒有走街串巷來的舒服。
再者,他年紀也大了,估摸再幹個兩三年也差不多了,犯不著花冤枉錢租個鋪子。
今兒天熱,大清早的太陽就曬得人發慌,等老馬擔著挑子拐進灣子街時頭上都是汗,拿毛巾擦了一把剛要把東西放下準備支攤時,兩個胳膊套有紅布的人卻來到他攤前。
“二位稍等,我這剛出攤,得把開水先燒好才能給二位剃頭,”
以為來人是要剃頭的老馬笑著把挑子放下,彎腰要將放在挑子底下的炭爐搬出來。
不想那兩人中的一人說話了:“老師傅,我們是衙門裏的人,來你這也不是剃頭的,是有好事通知你。”
說完,那人還將自己的左胳膊朝老馬展示了下,老馬不識字看不懂對方紅布上寫的什麽,但對方既然說是衙門裏的人,還有好事通知自己,趕緊直起腰詢問是什麽好事。
“恭喜,老師傅你被衙門評為百姓信得過手藝人了,這是衙門特意給你發的牌子,你可要收好了,以後就掛在挑子上,老百姓隻要看到這牌子就知道你手藝好,口碑好,以後就全都到你這剃頭來嘍。”
青幫“家生子”出身的任朝陽笑嘻嘻的從提著的布兜中摸出一塊木牌丟在老馬的挑子上。
“啊,還有這好事?”
老馬高興壞了,沒想到自己的手藝竟然能得到衙門的認可,還專門給自己發了一塊百姓信得過的牌子,激動的搓著手不知道說什麽好。
未想對麵自稱是衙門中人的年輕人卻伸出右手在他麵前一攤:“好了,牌子我們發給你了,現在把錢交了吧。”
“交錢?”
跟被兜頭澆了一桶水似的,老馬的心猛的一顫:“不是,交啥錢?”
“交認證錢啊,噢,對,這個認證錢也是你這攤子的保證金”
任朝陽本來不打算跟老頭廢話太多,可見周圍有不少街坊好奇圍觀過來,想到小老大的叮囑,隻能像模像樣的將認證費、保證金等為百姓做好事的概念講了一通。
得虧他記性好,換邊上五大三粗的丁二估摸一句都說不上來。
圍觀的百姓聽著也是稀奇,待知這錢交了萬一老馬把客人頭剃破了,耳朵掏壞了就從這錢裏賠,一個個均是覺得有道理。
問題是老馬不懂什麽認證,什麽保證,他隻知道對方是來跟自己收錢的。
“小農意識”促使他撿起扔在挑子上的木牌,一邊遞還一邊搖頭道:“要交錢的話這牌子我就不要了,再說我這手藝街坊們哪個不曉得,幹了三十多年也沒出過差子,對,不是說金碑銀碑不如百姓口碑麽,我這有老百姓的口碑就行,衙門的就不要了。”
“老師傅,百姓的口碑還能有衙門認定的好?”
任朝陽根本不伸手去接老馬遞來的牌子,拽了下要瞪眼嚇唬老頭的丁二,笑著說了句:“再說這錢交了後,以後你要不幹了還是能退給你的。你要不交的話,我們這差事就沒法做了,總不能陪著老師傅您在這坐上一天吧?”
這話明顯有恐嚇之意了。
“這錢真能退?”
老馬也看出來眼前這兩年輕人是什麽玩意了,心裏直犯嘀咕,所謂民不和官鬥,真要不交錢的話衙門那邊肯定要找自己麻煩,不過要是能退的話倒也不是不能交。
“當然能退,衙門說的話還能不算數?”
“那得交多少?”
“不多,一千文。”
“一千文!”
老馬牙疼的很,他一年不過掙個二三十兩,這一交就是半個月的收入,當即就猶豫了起來。
邊上有相熟的老主顧聽到這便問這錢能不能少交點,畢竟人馬師傅掙的都是辛苦錢。
丁二沒好氣的瞪了眼那個多管閑事的:“他少交點可以,剩下的你替他交?”
噎的人老主顧扭過頭去,懶得理會這倆油混。
“老師傅,你們的困難我們也理解,可你們也要理解我們的困難,這事是衙門交辦下來的,我們這些替衙門跑腿的也難啊。”
任朝陽說話間直接從人老馬挑子裏將給客人做的凳子取下,老氣橫秋的就坐了上去,“當然,您老要實在不肯交,我們呐也不能逼您不是,就是今兒個您老這生意卻是沒法做的,真要叫您做了,回頭上麵指不定怎麽收拾我們呢。”
老馬被這架勢看的頭疼,也曉得這種小鬼頭最是難纏,隻能花錢消災,隻是身上沒帶這麽多錢,便問能不能明兒再交。
“明兒交也行,那您老就明兒個再來出攤。”
任朝陽給出不容商量的選擇。
無可奈何之下,老馬隻能跟相熟的老主顧借錢把那勞什子認證費給交了。
收到錢的任朝陽二人眉笑顏開,臨走還送了好幾句大吉大利話給人剃頭師傅,又要人師傅哪天不幹了想退錢,就拿這木牌去衙門退錢。
“哎,這世道,”
望著遠去的倆油混,老馬搖頭歎了口氣,轉念一想也不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畢竟衙門認定自己是百姓信得過的手藝人,往後自己也能跟人吹噓幾句。
隻彎腰準備支攤時,迎麵卻來了個賣糖葫蘆的,一邊走一邊吆喝:“糖葫蘆,百姓信得過的糖葫蘆!衙門都說好的糖葫蘆!”
伴隨吆喝聲,一塊跟老馬手上一模一樣的牌子掛在紮滿糖葫蘆的稻草捆上一搖一晃的,特別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