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侯補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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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老師的思想品德課上的真叫好。
    水平不敢說有三層樓高,起碼也是個合格的初中政治老師。
    當然,如果趙老師敢講國家的本質是什麽,那大清朝必然容不下他的。
    必須飛升。
    九族消消樂。
    但講忠誠,尤其說乾隆爺是大清的太陽,整個府學上下還沒人敢質疑趙老師的“論點”。
    雖然人皆知趙老師的馬屁太大,可誰又敢說趙老師是在拍馬屁?
    要知道趙老師拍馬屁是小,你這個質疑馬屁的事才大咧。
    得知新來的趙學錄沒按事先安排的課程講,反而跟學生們扯了一通讀書人首要忠誠於皇上的道理,府學的江教授覺得新鮮之餘還是特意找來主管課程安排的童訓導做了些調整。
    就是後麵不用給趙學錄排課了。
    當了二十年教授的江大人,能猜不出趙老師這是連最簡單的課都教不了麽!
    左右也算應付過去,往後消停點就行,等上麵調令過來趕緊走人。
    眼不見心為淨。
    不用上課對趙安來說是好事,因為他總不能老跟學生們胡扯吧,真老老實實講什麽經典,府學上下立馬就知道他是個樣子貨。
    事實歸事實,可他多少也要點臉的。
    知府大人好心好意給他弄個從九品的學官,不就指著這清貴官將來能夠幫他在仕途上稍稍走遠些麽。
    這要混成學官眼中的大笑話,那知府大人這番心血就白費了。
    風評這東西,關鍵時候真能要人命的。
    但是學校又不給他這個從九品的學官安排具體工作,哪怕讓他管管食堂、教材采購都行,偏是一點活不給派,甚至都不要求他準點上下班,搞的趙安對這個新單位一點融入感都沒有。
    如同是個邊緣人。
    也很茫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麽了。
    茫然之餘,專程去下關碼頭給赴省城的臬台大人送行。
    “別敬”是按府衙從九品官的標準包的,不多,三十兩銀子。
    趙安這個學錄官麵工資一年三十五兩,縣令工資則是九十兩(一年領兩次,一次四十五兩)。
    當然,大清朝的官員和吏員哪怕下麵的書辦、臨時工,沒一個是靠工資過日子的。
    真靠工資,當官的得餓死一大堆。
    正三品的臬台大人肯定不能直接從屬下手中收“別敬”,趙安也不可能真把這三十兩當麵交給臬台大人,所以要經中間人之手過一下。
    中間人當然是臬台大人身邊管錢的家丁長隨了。
    碼頭送行的官員很多,趙安的前“領導”丁縣尊也在,歡聲笑語搞的場麵十分隆重,就差唱台大戲。
    一個從九品的學官注定不為人注目,何況趙安的監生手續沒辦下來,嚴格來說還不是官。
    而且身上還是穿的之前在認證司借的吏員衣服,如此更是冺然眾人也。
    官服是有的,等趙安補授學錄後吏部會發給他一套練雀補子、外加一頂朝冠陽文鏤金的官帽。
    隻有一套,想要再有一套換洗的,不好意思,得自個花錢買,或者叫裁縫鋪做。
    這年頭官場本來就是生意,連帶著官員周邊自然也形成生意圈。
    內務府賣朝珠都賺大發了。
    臬台大人那邊太忙,圍著送別說話的官員太多,趙安這個身份就算想擠進去湊熱鬧都沒資格,隻能遠遠麵帶笑容看著,盼著臬台大人到了省城安定後趕緊把自己調過去為大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大事做不了,吹拉彈唱還是可以的。
    正熱鬧著,有人叫趙安,卻是他的伯樂季師爺。
    季伯昌是昨天從鄉下收稅回來的,今兒特意陪縣尊過來送臬台大人,關於趙安的事自然從縣尊那裏聽說了,因而見到趙安第一句就是埋怨道:“你啊,還是腦子糊塗,若將事情早點說於我聽,何須如此麻煩。”
    “學生也是不想連累先生,”
    趙安頗感愧疚。
    季伯昌搖了搖頭,繼而寬慰趙安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多想,且在府學好生做,回頭若臬台大人想不起你,我再與縣尊說說,看看能不能給你活動去漕運衙門或鹽運衙門。”
    漕運衙門在淮安,鹽運衙門在揚州。
    兩個都是江淮最有油水的大單位。
    因此哪怕隻是在這兩個衙門當個底層辦事小官,一年下來油水也絕對可觀。
    趙安自是大喜,有了季師爺這條後路心中頓時踏實多了。
    季師爺這邊也忙,沒什麽時間同趙安閑聊,趙安也不敢耽擱人家正事,見自己實在是沒法湊到臬台大人身邊講幾句,便訕訕離開。
    打碼頭回來本是想找找青幫的人去過個勞什子規矩,肚子卻餓了起來,懶的回去吃春蘭小娘子做的飯便隨便找了家小飯館。
    點了一葷一素又要了兩碗米飯後便要開吃,打門外卻進來一看著就很窮的老頭,有些怯怯的走到櫃台跟掌櫃低語說了什麽,之後便見掌櫃不耐煩道:“我說老吳,你在我家櫃上都賒了好幾十文,我這做買賣的又不是做善事的,哪能老讓你賒。”
    老頭被掌櫃說的實在是不好意思,老臉通紅卻又不肯走,在那低聲哀求掌櫃再賒一頓。
    店中客人不少,掌櫃怕客人瞧著不好,便叫夥計將老頭攆出去。
    趙安見了不禁想起自個剛來揚州吃白食的場麵,見老頭不像是無賴,便準備發發善心替他買個單,左右二三十文了不起了。
    未想邊上桌有客人笑著對揮拳嚇唬老頭的夥計道:“小三子,人老吳可是進士老爺,你還敢真打他不成?”
    被喚作“小三子”的夥計“嘿”了一聲:“他要是進士老爺,怎麽連個官都沒得做的!”
    客人笑道:“你家掌櫃要借他二百兩,人老吳不就有官做了麽。”
    聽了這話,記賬的掌櫃放下筆朝這邊看來:“不是我不借他錢,隻他如今五十三了,吏部有規矩超過五十歲就不給實任官,錢花了補不到實缺有什麽用?真要有用,錢莊的人早借他候補貸了,九出十三歸的利錢,傻子不借啊?”
    說完,也覺好笑補了句,“要怪就怪他家老頭子,沒事老給他找什麽後媽,今兒死明兒死的,把個考中進士的親兒子弄得足足丁憂了三十年,真是活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