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老太爺不糊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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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爺不高興了。
    和珅是他的好奴才,打了他好奴才的狗,不就是打了他這個主子的臉麵?
    哪個王公大臣這麽不開眼的!
    和珅老實說了,打人的是回京問話的福州將軍魁倫,被打的是不久前剛被老太爺特賜同進士出身的揚州府學教授兼江蘇督學委員的趙有祿。
    魁倫?
    坐在妹夫豐紳殷德邊上的十五阿哥永琰心中一緊:這人怎麽這般不懂事的!
    前番胡師傅便是因為收拾那趙有祿被和珅算計調到兵部坐冷板凳,魁倫這邊本就因和閩浙總督伍拉納互參才被和珅設計回京問話。
    有和珅在父皇那邊進讒言,問話結果多半不利魁倫。
    永琰正想方設法要幫魁倫過問話的關,結果魁倫反而於回京途中當眾杖責和珅的狗腿子,他心中這口惡氣是出了,可和珅會善罷幹休?
    父皇又會如何看這事?
    須知那趙有祿不僅是和珅的狗,他還是父皇親自樹起來的“典型”!
    官升五級、特賜同進士出身這兩點,已然說明父皇對此人的偏愛。
    或者說,是給了和珅天大麵子。
    魁倫打了這麽一個“典型”,那不是打和珅的狗,是連父皇的臉也打了。
    想到這裏,永琰隻覺呼吸都有點難受,知道魁倫這次怕是有大麻煩。
    因為他差點也被這個趙有祿害的擔上一個“不孝”罪名。
    偏是無能為力,就跟眼睜睜看著自家羽毛被人一根根拔光般痛楚加無奈。
    將軍打學官?
    劉墉看了眼一臉委屈的和珅,趙有祿這人他是知道的,吏部給辦的府學教授和督學委員的手續,身為吏部漢侍郎他劉大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人。
    何況,這還是個登過報的“名人”。
    馬屁拍的別具一格,跟額其納給皇帝上的“十全老人”不遑多讓。
    至於福州將軍魁倫,劉大人與他是半點交結也沒有,隻知道這人喜歡逛窯子,早些年在大小金川出過力,當過四川建昌鎮總兵。
    平定金川後,皇上召見出征的八旗將領,得知魁倫乃忠良之後便破格授其福州將軍一職。
    除此,劉大人對魁倫就不甚了解,所以明智選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好不容易皇上能想到自己,可不能因為亂說話再叫皇上給打入“冷宮”。
    為了掩飾,還把茶碗端在手中喝了兩口。
    董中堂那邊則是眉頭皺了皺,不發一言,他知道這件事魁倫辦的有點“糙”,哪怕對和珅再不滿,也不當對沿途所經的地方官員這般侮辱,更公然說人家是和珅的狗。
    學官,代表的可是讀書人臉麵。
    哪怕這個學官真是個阿諛奉承的小人,也真就是和珅的走狗,也不是你魁倫能教訓的。
    前江蘇學政胡高望的下場在那。
    隻是若魁倫因此事落難,也不是董中堂願意看到的結局,如今大清朝缺的就是魁倫這種有血性,不願同和珅之輩同流合汙的官員。
    真要讓魁倫被和珅扳倒,於大清可不是好事。
    沉默間,已然在尋找如何“營救”魁倫的辦法。
    老太爺的女婿豐紳殷德今年16歲,14歲時被授禦前大臣兼散秩大臣,正一品。
    不過因年紀尚小,豐紳殷德對朝中事務不甚熟悉,也不知魁倫是哪個,趙有祿又是哪個,隻覺這魁倫有點過份,怎麽能把地方學官說成是他父親的狗呢。
    這要當著他這固倫和碩額駙麵說這話,反手就是一個嘴巴上去。
    十七阿哥永璘則自顧自的品嚐和府點心,對什麽事都提不起興趣的樣子,偶爾趁眾人不注意時,還偷偷瞄人和府侍女幾眼。
    “主子,那趙有祿自被主子破格賜予同進士出身,任事並無過錯,魁倫雖是將軍,但如此當眾杖責地方學官實屬越製,又將矛頭直指奴才我,奴才實是委屈,不知哪裏叫他魁倫這般輕賤.”
    和珅不願放過徹底拿下魁倫的機會,本來並無多少勝算,畢竟伍拉納他們貪汙是事實,弄不好是各打五十大板。
    但魁倫卻犯下這等蠢事,那就不要怪他和珅落井下石,順手推一把了。
    解決了魁倫,福建那邊的事就好辦的多。
    兒媳十公主聽了家翁所言,心中似有不合意見,但終是未開口,隻小心翼翼將年邁的皇阿瑪攙到座上。
    老太爺對這個自己六十五歲才生下的寶貝女兒當真是疼的不能再疼,去年為了讓寶貝女兒風光出嫁,直接把乾清宮給騰了出來,就在世祖爺親題“正大光明”匾額下舉行的婚禮。
    給的嫁妝更是其她女兒的十倍,單陪嫁的器玩就值六百多萬兩,另外還讓內務府撥了帑銀三十萬兩。
    當天,在京文武百官全部來送,二品以上官員手奉如意珠貝拜辭公主轎前,首席軍機大臣阿桂年老位尊也不能免。
    可以說這位十公主所得寵愛莫說大清有史以來不曾有過,放眼中國曆史都沒有第二個了。
    “波羅,你別站著,坐下陪父皇。”
    老太爺拉著寶貝女兒的手都不舍得放開。
    “波羅”是十公主在宮中的小名,宮人們都叫她波羅公主。
    “父皇,你嚐嚐這個,可甜了。”
    十公主端起點心挑了一塊好嚼的喂入父皇嘴中,老太爺則跟個孩童似的張嘴,嚼完咽下肚還張嘴給女兒“檢查”,看的眾人都“自發”在臉上浮出笑容。
    見狀,和珅知道不好再說魁倫杖打趙有祿的事,未想老太爺可能是剛想到魁倫是誰,示意女兒坐下後說道:“魁倫這人朕知道,性子是粗了些,幹出這種事來不奇怪。”
    聽老太爺語氣,竟是沒有怪罪魁倫的意思。
    這讓和珅有些意外。
    嘉親王永琰見狀心中一喜,忙道:“父皇,魁倫是忠良之後,此番雖有些越製,但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
    和珅逮到機會,“王爺說的這個情有可原是指哪方麵?”
    永琰一滯。
    沒法說,總不能說和珅同父皇搞出來的議罪銀是禍國殃民的壞事,魁倫看不下去這才教訓那個靠議罪銀升官的好“榜樣”麽。
    尹壯圖的前車之鑒擺在那呢。
    “皇上,魁倫祖父查弼納與其兄觀音保一於和通泊力戰殉國,一於征討緬甸死於軍中,二人皆是我大清忠臣良將,今魁倫所為固然有些不妥,然看在其父祖為我大清出生入死份上,臣以為不必過於苛責,稍加誡勉便是。”
    替永琰解圍的是軍機大臣董誥,其所說的和通泊之戰是雍正年間清軍對外最大的戰事,京中八旗家家發喪。
    征緬之戰於八旗損失也是極大,名將明瑞便是沒於此役。
    “朕記得,前些年魁倫進京時朕曾問過他話。”
    說話間,老太爺嗓子眼有些不適,十公主見狀忙給父皇遞上痰盂。
    一口老痰吐出後,老太爺明顯舒服許多,笑著看向和珅:“別站著,坐下說。”
    “是,主子。”
    和珅忙小心翼翼坐下。
    老太爺這邊又問了:“魁倫是為議罪銀的事打的那趙有祿?”
    和珅遲疑了下,點頭道:“回皇上話,是為這事。”
    “魁倫為人雖粗,做官卻是清廉的,要不然伍拉納也不會隻參他喜聲伎,不過這也沒什麽.”
    說到這,老太爺看向董誥,“軍機處擬個旨,按你說的訓戒一番便是,另外叫魁倫早點進京,莫在路上耽擱,朕還有好多話問他。”
    “是,皇上!”
    董誥趕緊應下,心頭也鬆了口氣,看皇上這意思肯定不會對魁倫太過懲罰。
    嘉親王永琰更是大喜過望,隻麵上不敢表現出來。
    劉墉那邊倒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皇上這還是頭一次沒順著和珅的意思“辦人”,是皇上沒老糊塗呢,還是說魁倫有什麽地方值得皇上高看一眼。
    真就百思不得其解。
    和珅這邊就不好受了,卻也不敢違背老太爺的意思,隻得說道:“主子,那趙有祿平白無故被魁倫當眾杖責,”
    沒等把話說完,老太爺隨手捏了顆蜜餞塞在寶貝女兒手中,“賞他十兩銀子,讓他好生養傷就是。”
    “.”
    和珅沒想到老太爺會是這麽處理,忍不住提醒道:“主子,趙有祿是江蘇的督學委員,明年奴才讓他在江蘇為朝廷和主子做些事,今被魁倫這般羞辱,奴才怕他這差事不好當。”
    言下之意江蘇官場定然恥笑趙有祿,甚至還會有人覺得是他和中堂要不行了,過路的將軍這才敢打他的“狗”,連帶著指望趙有祿在江蘇全省推進借讀增加內庫收入一事有可能會遭到地方官員的強力反對。
    一環套著一環呢。
    老太爺記憶力不大好了,回想有那麽十幾個呼吸功夫,才記起和珅跟他說過的“教育產業化”一事,不由“噢”了一聲:“那你說怎麽辦?”
    “奴才以為當派個太醫去揚州給趙有祿治傷,另外再賞他個阿哈身份,如此做起事來也順手些。”
    和珅說的“阿哈”就是內務府包衣。
    既然魁倫說趙有祿是他和珅的狗,那就坐實這件事。
    如此一來,借讀收上來的錢也能名正言順入內務府的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