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過草堆時，周野正提著碎花裙擺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田埂上。
    草葉上的露水沾濕了她的帆布鞋，可她現在顧不得這些，前方那個高大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她的視線中了。
    “江傾！”
    “你等等我呀！”
    她扯著嗓子喊，聲音卻比夜風裏的蟋蟀聲高不了多少。
    “江傾，你慢點呀！”
    江傾忽然停在一架老水車旁，麵色疑惑的轉過頭。
    周野一路小跑不停，慣性的作用下來不及站穩，直直向他懷中衝了過去。
    “當心！”
    江傾穩穩扶住她瘦弱的肩膀，聲音中透著一絲擔憂。
    這姑娘怎麽風風火火的，讓他突然想起前世養的一隻銀點，有時候跑酷起來經常停不住，隻能靠臉刹止住身形。
    想到這裏，他不禁翹起了唇角。
    “呃……跑的太快了，一時沒收住力。”
    “謝謝你呀，江傾。”
    “嘿嘿～”
    周野有些尷尬的嘿嘿一笑，感受著肩上的兩隻大手，突然有種滿滿的安全感，待江傾拿開後心中還頗有些舍不得。
    她覺得臉頰隱隱發燙，根本不好意思抬頭。
    “沒事，以後小心一些，不用心急，避免受傷。”
    垂眸對眼前的姑娘微微一笑，江傾語氣溫和的叮囑道。
    他彎腰撿起滾落在腳邊的礦泉水瓶，瓶身的商標在月色裏泛著冷光。
    周野盯著他的手掌，突然把手裏攥得發熱的麥芽糖塞過去。
    “這個……給你拿的。”
    糖紙已經化開黏在指尖，就像她現在理不清的心緒。
    晚餐時賴冠林那些話像刀子似的，偏偏江傾還笑得那般雲淡風輕。
    她越想越難受，鼻尖又開始泛紅。
    “怎麽？”
    江傾忽然用瓶底輕戳她頭頂的發旋，麵帶笑意。
    “怕我明天買不起做飯的菜？”
    “才不是！”
    周野急得跺腳，腦後的馬尾跟著直晃悠。
    可當她抬頭觸及那雙含笑的眼睛時，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漲紅了臉。
    “江傾！你故意的！”
    老水車吱呀呀轉起來，帶起粼粼波光。
    江傾背靠著斑駁的木欄杆，任由周野氣鼓鼓地攥著他袖口搖晃。
    十五米外的張龍剛要推進鏡頭，卻見他忽然抬手比了個暫停手勢，遂停止動作下壓了鏡頭。
    “真生氣了？”
    看著眼前氣鼓鼓的姑娘，江傾變戲法似的從兜裏摸出個草編螞蚱。
    “喏，給你的賠禮。”
    周野別過臉不接，耳朵卻悄悄豎起。
    晚風送來曬穀場的麥香，混著江傾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氣息，勾得她心跳漏了半拍。
    隻是，她忽然想起下午時曾在孟姐身上聞到了相同的味道。
    所以孟姐現在用的是和江傾同款的洗衣液？
    味道倒是很好聞，她明天也要換成這個，四舍五入，這就是江傾的味道。
    嘿嘿……
    想著想著，周野不禁咧嘴笑開。
    江傾看著她臉上快速變幻的表情不禁啞然失笑，這姑娘的小腦袋瓜到底都在想些什麽東西？
    “今天我那個大學室友給我打電話問我錄製節目的感受怎麽樣……”
    江傾突然壓低嗓音，抬手用草螞蚱的須子掃過她腕間。
    “我說還可以，就是有個姑娘天天追著問我三文魚怎麽挑，紅燒肉該放多少糖，剁椒魚頭又……”
    “誰！誰天天追著你了！”
    周野猛地轉過臉，馬尾差點掃到他的下巴。
    可當對上江傾促狹的眼神時，那些小心藏著的忐忑突然就化了，變成眼底亮晶晶的水光。
    月光突然暗下來，原來是成群結隊的流螢從蘆葦蕩裏湧了出來。
    周野下意識去抓最近的光點，卻被人輕輕扯住手臂。
    “小心。”
    江傾虛扶著她的手肘，指尖溫度隔著皮膚傳遞而來。
    她這才發現前麵是道陡坡，而自己險些踩空。
    蟬鳴突然喧囂起來。
    周野盯著兩人交疊的影子，突然踮腳將頭上的山茶花發卡別在他耳後，嘻嘻一笑。
    “扶貧！”
    她倒退著跑向亮著燈的村道，笑聲驚醒了一隻趴在磨盤上打盹的狸花貓。
    江傾站在原地，聽著逐漸遠去的笑聲，伸手碰了碰耳後微涼的發卡，眼角眉梢快速柔和下來，臉上瞬間覆滿了笑意。
    他突然想到，這樣的女孩應該很好養活，所有的小情緒都寫在了臉上，甚至還沒有孟姐那個看似心直口快的姑娘心思重。
    “扶貧？”
    “嗬……”
    嘴裏咀嚼著周野離開時丟下的兩個字，江傾再次搖頭失笑。
    流螢繞著山茶花發卡打轉，月光在江傾肩頭織了層銀紗。
    他拿下發卡低頭凝視著上方細小的水鑽，忽然發現暗扣處沾著根黑色長發，在夜風裏彎成了心形的弧度。
    村道盡頭傳來周野哼歌的調子，跑調的“蟲兒飛”混著蛙鳴格外清亮。
    江傾摸出褲兜裏融化的麥芽糖，糖紙剝開時扯出晶亮的絲，像極了剛剛周野眼底未散的水光。
    “江博士還不回？”
    張龍扛著機器湊到近前，咧嘴一笑。
    “周野老師都到曬穀場和村裏的孩子跳皮筋了。”
    江傾將發卡揣進襯衫口袋，抬腳碾碎了滿地月光，衝他微微一笑。
    “麻煩了，張哥。”
    他轉身走向與曬穀場相反的方向，腳步卻在路過小賣部時拐了個彎。
    佇立在櫃台前，江傾發現玻璃櫃台裏躺著的山茶花發卡隻剩下最後一隻。
    老板娘嗑著瓜子笑嗬嗬打量著他。
    “給對象買啊？”
    江傾點開屏幕二維碼的手瞬間頓住。
    曬穀場中央，結束皮筋遊戲的周野正踮腳去夠槐樹梢頭的槐花。
    月光漏過葉隙在她鼻尖畫了枚金幣，蟬蛻隨著她蹦跳的動作簌簌落進衣領。
    “哎呀！”
    她縮著脖子要躲，後腰忽然撞上溫熱的掌心。
    江傾單手摘下那串槐花，與手中的發卡一同攤開在掌心。
    “扶貧對象來報恩了。”
    周野轉身時，馬尾隨著動作在月光下晃出了光弧。
    當她看清江傾手裏的山茶花發卡時，瞬間驚喜的抬起頭看向他耳後的發卡。
    確認心中所想，女孩修長的眼睫毛連連顫動，眸子比此刻天上的星星還要亮上幾分。
    江傾垂眸看向她的眼睛，眉宇間笑意彌漫。
    夜風掠過曬穀場，將他們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長很長，直至在盡頭重疊。
    ——
    那一晚，月光奔我而來。
    ——周野